董运将他所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越是弱小的怨魂,能保留的记忆便就越多,相比于直接找到乔乐乐,问他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根据他嘴里的说辞,他是加害者,也算受害者。
生前是乔乐乐的经纪人,思想过于急功近利,觉得乔乐乐抗拒参加酒局饭局是很不明智的行为,但因为她在公司里的分量比较重,所以也不太敢要求乔乐乐做事。
让他改变想法的,是有人发来了一些照片和视频——那是他带着艺人参加一些私密酒会的照片,有些脸庞清晰,有些只能露出一些皮肤,再往下,便是不堪入目了。
发邮件的人威胁董运,叫他帮帮忙,替人牵个线,搭上乔乐乐。
至于这个搭是怎么搭,董运不敢问,心里也清楚。
后来他把乔乐乐带到了人面前,哪怕在娱乐圈浸染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局面,他跑了,想要辞职,可对方威胁他,安他在乔乐乐身边做眼前。
那些人权势滔天,警察都治不了他们,董运想着,反正自己做的腌臜事也不少,不缺这一件,于是他做了。
他的死,是高阳在撞见他带着乔乐乐去夜店的时候爆发的,两人算是同事,高阳即刻带走了乔乐乐,只是之后开始被不断地骚扰,被打,被威胁,被恐吓,无所不用其极。
董运其实很疑惑,论样貌,乔乐乐并不算很好看,她只是有一张很适合荧屏的脸,但绝对不能称得上绝色,但那些人,好似中了毒似的,偏偏就要采下这一朵白百何。
董运见到乔乐乐的最后一面,见到高阳的最后一面,也是他的最后一晚,是在一个很舒适的晚上,有风,也不算太热。
那天高阳不知道在哪找到了他安排的酒店的地址,揣着一把刀就进去了,将董运拽进卫生间就开始举拳头。
董运现在都能感觉到刀尖深埋皮肤的疼痛,疼地人叫不出声来,眼看着眼前的人红了眼,闭眼睛的时候,心想,他算是还了乔乐乐的债,这不怪他。
至于之后为什么高阳没被捉拿归案,而自己的尸体也无缘无故出现在了天台,和乔乐乐一块坠了下去,这其中的过程他不清楚。
“我那时候,看见高阳带了手套,眼镜帽子口罩也戴了,他是有计划来的,只是他来早了,不然,他就可以多报一点仇了,虽然结局也可能是被殴打至死。”
“你们做道士的,觉得这是报应吗?我算不算还清了乔乐乐的债?”
焦暄没说话,听他说完了他眼底整个故事的经过,现在焦暄似乎明白了赵奉羽不愿意报警的原因。
“之前在医院,也是你?”
“... ...对,鬼也是有强弱之分的,你身边,我不敢靠近。”
“在我走之后,为什么不杀了高阳,偏偏挑在今天?”
“我不明白,我没想杀他,我只希望他生不如死,而且谁都知道,他是自杀的。”
“可你为什么还没散,执念没了,不应该消失吗?”
“我... ...”
“不用解释了,你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杀你的不止一个人吧,留着跟管理局去解释吧。”
他垂眸拿起手机,拨通了管理局的电话。
“21街,新小区七楼701,有个小鬼,杀了人,管理局管这个吧。”
焦暄看向旁边董运的眼睛,里面全是震惊。
“为什么。”董运问。
“不是你死了,就能抵消你身上的罪孽的。”
“而你死后,又越了线,杀了人,你终究是个不愿意守规矩的,没人能原谅你,只有你自己。”
“想要杀害你的人得到惩罚,这件事警局会做。”
“但你想要干干净净地走,做上几百年小鬼再说吧。”
管理局的人来得很迅速,焦暄在他们之前就早早下楼了。
他坐在小区街道的一家便利店,拿出兜里的念珠捻了半天,手指都被他捻得发红,因为店内的冷气开得极其得足,所以焦暄的手指更显得白了,和之间那抹红像映之下,倒是有些骇人。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已经是深夜了,街道上几乎没有了人,偶然一俩辆车驶过,他等到颜木的车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窗前掠过两道人影,焦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站起,将念珠快速放进口袋,看着颜木快步跑进来,而后抬眸瞥向身后慢悠悠的男人。
“他怎么来了?”
焦暄不咸不淡地问道,可任由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意思。
颜木“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朝后看去,还没回答,纪霄就很自觉的解释起来。
“晚上不好打车,公交车更少,而且她好像没带钱,所以我顺便送她过来,应该没坏你的事吧?”
没带钱... ...
他倒是忘了,颜木这家伙从来不带钱在身上的,因为只有在自己身上焦暄才觉得安心。
不自在地掩唇轻咳一声,焦暄单手插进大衣兜,里面的几块硬币和几张五块钱的纸钱,不用仔细摸他都知道有多少,于是侧目朝便利店里一侧的柜台里看去——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饮品,而他的目光紧紧黏在三块钱的矿泉水上,根本不敢朝其他放下瞥。
“那个,喝水吗?”
焦暄张唇几次,问出这句话,随后撇开目光低头在兜里掏着什么。
纪霄顿了顿,勾唇笑起来,颜木在旁边缩紧了脖子,双下巴都要压出来,嘴巴呈现一个“咦”音节状态,很明显被纪霄那副春心荡漾的样子恶心得不行,但偏偏促使这种情况的男人丝毫没有情商,也不觉得这笑有多冲击。
“喝吗,手里还有点钱。”
见人一直在那边笑,焦暄等得有点不耐烦,蹙眉又问一遍。
纪霄这才止住笑意,走到柜台旁边伸手拿了几瓶饮料,一看标签八九块,还一拿好几瓶,让焦暄瞪大了眼睛。
“你... ...”
焦暄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看着对方手里的几瓶有点像牛奶的饮料,觉得有些心虚,但又不敢太过于提醒,只能低头静心再次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好家伙,还差三块钱。
“那个... ...”
他红着耳朵开口,在对方走近收银台前拉住了纪霄的手臂。
“怎么了?”
“... ...我,我的钱... ...”
“你喜欢喝奶昔吗,这个应该不算甜,是抹茶味的,给你们买几瓶路上喝,外面挺热的,颜木可能受不了。”
啊,不是他付钱啊。
焦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立刻察觉不对,他凑到纪霄旁边,也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可是,不是说我请你喝水吗,辛苦你送颜木过来。”
纪霄将东西放在柜台上,说了句“要袋子”,然后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放下,“那你下次请我喝东西吧,我不爱喝矿泉水。”
焦暄没理解他嘴里的不爱喝矿泉水是什么意思,人是水做的,生来就是要喝水的,水都不喝,那他喝什么,喝可乐杀精吗?
感觉到焦暄不做掩饰的视线和表情,纪霄笑了笑,收起手机。
“别拿你的脑袋瓜子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将东西放到焦暄手上,从兜里拿出车钥匙转了个圈,随后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打我的电话,不过这几天我会去外地,会尽量赶回来的,家里钥匙给颜木了,别总熬夜。”
焦暄愣愣接过饮料,望着纪霄的背影飞速消失,然后拎着东西挂在颜木轮椅上,将人推着往外走。
走了没一会,知道颜木馋了伸手悄咪咪朝塑料袋里掏出,焦暄低头,眼睛都不眨地静静看着她。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他问颜木,“你抓到了他的把柄?”
颜木手里捧着奶昔,还是唯一的草莓奶昔,其他全是抹茶。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可讨厌他了。”
她否认三连,用力将吸管压下去,吸了一口奶昔压压惊。
“你心虚什么呢?”
“啊,我有吗?”
“有,你刚刚又喝了一口饮料,还扣手,这是你心虚的表现。”
“... ...我渴了,而且手痒。”
“呵,你要是敢拿我做什么交易,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南极?”
“我错了,我下次不了。”
“你答应他什么了?”
“他跟我说,帮我找东西。”
“什么东西?”
“... ...你的眼睛,他说,他知道一点踪迹,会帮你找回来,我觉得他可以相信,所以我答应他,去南边,劝你带着他,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颜木是挺怕焦暄生气的,手里捧着的奶昔都小心翼翼放在腿上,晕湿了好大一块。
焦暄脚步放慢,脸色冷了下来,低眉看着颜木可怜兮兮放低姿态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纪霄的目的不敢保证,你别跟他走太近,刚刚那件事我当做没听见,而且... ...我说过了,我无所谓以前的事情,醒来时是什么样,现在就保持什么样,不需要去额外做一些事情。”
“有需要我会自己去做,不要麻烦别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他相熟,或许你们以前认识,是很熟悉的朋友,但在我这,他只是一个定时炸弹。”
“以后不要随意答应他关于我的事情了,我不喜欢。”
颜木怔怔看着焦暄,被教育得红了耳朵,懵懵地点了几下头,便再也没说话。
其实焦暄从沉睡里醒来的那段记忆不算好受,甚至格外痛苦,又因为命魄的缺损,回忆不起之前的经历,所以他对于那段记忆的情绪其实很反复,有时不想知道,有时又拼命地去找关于那些的细节。
更奇怪的是,幼时的记忆当中,那双灰瞳是不存在,那时候的焦暄和常人无异,看不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也看不见别人的命数,却是个煞星。
“可能我被诅咒过吧。”
他这样对颜木说过,对方沉默不语,不知道是默认还是其他。
焦暄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只是很心疼小时候那个自己,只是心疼,却没有一点这是他自己的实感,好像在观望别人的故事一般。
只是后来,却愈发好奇那段故事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他问颜木,是想要从对方口中探究一点真相,但颜木从来不说。
但对方的说辞中,她是从小就陪伴在焦暄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