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潮湿的霉味儿传入鼻腔。
阿羽不安地跟在他身后。
前面射来一道黑影,没往伶舟月飞,往她飞,阿羽闭起眼,却没躲,鼻尖刮过一股凉风,空气中便没了动静。
阿羽睁开眼,见一把短刀堪堪停在面前,伶舟月的灵力将它定住。
他有几分愠怒:“为何不躲?”
“奴婢灵力低微,方才还来不及反应。多亏魔主相救。”
她一躲,便露馅了,哪里有狐狸妖会用修士术法的。
而且她在赌,伶舟月对玉瑟的上心程度。
“当啷。”短刀落在地,弹跳两下后偃息。
伶舟月对她的回答,似乎说不上满意,他头也不回往前走。阿羽快步跟上去。
前方传出来宁长安的咒骂声。
走近了,牢房之中关着三个人,衣衫上面上都沾着血污,见伶舟月来了,都运转起灵力。
宁长安道:“你还真敢来?”转眼瞥见她身后的阿羽,微微一愣,又啐骂奚落他,“你还真是狼心狗肺,前不久还和小师妹腻歪,这才多久又换了人,小师妹那么喜欢你,简直一颗真心喂了狗……哦,也对,魔主嘛,你没开三宫六院都算是有点良知了……”
阿羽不停的眨眼给宁长安使眼色,她竟然浑然不觉。
再说下去,伶舟月真要恼了。
辞竹似乎是注意到阿羽的异样,阿羽对上她的眼,如见救星,眨得更厉害,口中无声地比嘴型,辞竹眉梢一跳,恍然过来,将宁长安拉到身后,用力地掐了她一下,宁长安“哎哟”一声。
宁长安古怪:“掐我做甚?”
辞竹对上伶舟月若寒刀的眼,冷静开口:“伶舟月,要杀要剐,你痛快些,将我们关在此处是何意?”
沈景疏亦红着眼:“我曾经将你当作朋友,是我不察。”
阿羽来的时候已经打量过了,牢房外守着的妖魔不多,先下几个人都在,若是合力,未必不能将伶舟月杀死。
她袖中开始酝酿。
伶舟月很沉默,对他们的嘲讽怒骂充耳不闻,他只是淡淡开口:“骂够了没有?”
这句话再次激起了宁长安的恼怒,她袖中飞出数把短刀飞向伶舟月,其中自然有无意飞往阿羽的,伶舟月反应快,瞬间拉过阿羽,牢牢将她护在怀里,这一耽误,身上被刀割了好几道口子,结界方撑开。
伶舟月的血滴在她额角。
温热的。
血沿着额角往下淌,淌过眼角,就像是她流下了血泪。
跟他靠得如此近,他对她不设防,整个胸膛都面对着她。
多好的机会。
真要杀他的时候,他又给她挡伤。
阿羽的手在颤抖,她袖中凝不出剑气。
宁长安说得对,她从前那么喜欢伶舟月的啊。
心性不坚,就算凝出剑气,也杀不掉他。
阿羽很快平静下来。
“多谢魔主,奴婢感激不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伶舟月眼底竟然泛起一丝笑意,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伶舟月放开她。
牢中辞竹先是暗道好险,宁长安差点伤了她,见伶舟月护住她又松了口气,觉得是个好机会,可阿羽却没动手。
辞竹眼神有些狐疑,她望向阿羽,似在询问,而阿羽只是低着头,让人瞧不见她的神情。
伶舟月再看宁长安,已有不耐,他动动手指,将宁长安的灵力封住。
又给她点了哑穴。
宁长安喉咙中“呜呜”作响,她瞪着伶舟月,被辞竹再次按回去。
“骂够了,本座便走了。我不打算杀你们,但你莫要逼我。”说罢往外走,阿羽对宁长安眨了眨眼后,低头跟在他身后。
……
过了几个时辰,宁长安哑穴解开了。
在这几个时辰之中,辞竹将玉瑟就是阿羽一事告诉他们,宁长安诧异又懊悔:“我方才竟然差点伤了小师妹。”
辞竹道:“方才我以为阿羽要对伶舟月动手的,结果竟不是。”
牢房中沉默了瞬,沈景疏最先开口,他看得透:“她经历得再多,到底也是个姑娘,伶舟月从前对她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也是真好,我们长着眼睛都看得见,现在也是,楼丫头若说一点也不动摇,那便不是她楼羽了。”
“话虽如此,可现在唯一有机会靠近伶舟月的,只有她。”辞竹道。
宁长安道:“我相信小师妹,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动静,对面空荡荡牢房被打开了,铁链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走进去一个人,蓬头垢面,半张脸在阴影之下。
辞竹皱起眉,眼神忽变。
那人竟然是凌清秋。
……
阿羽和伶舟月回到魔主宫。
一路无话。
伶舟月身上的伤口没处理,血腥味飘散出来。
他看阿羽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道:“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阿羽回过神:“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寻药给您包扎。”
伶舟月在床榻上坐好,阿羽拿来药和绷带,解开伶舟月的衣裳,一边解,手上一边被染红,他的肩膀、手臂上都有伤口,宁长安下的是死手,伤口长且深,血染了他半边的身子。
伶舟月心想,她要是给他上毒药,按他这状态,大抵……还能再扛一段时间。
伤口上传来清凉的触感。
竟然不是毒药,伶舟月心里有些诧异,他看着低头处理伤口的女子,竟然有些恍惚。
过了会,她抬起头,笑道:“魔主,已经处理好了。”
而后手脚灵活地收拾好东西,给他拿了新的衣裳,退到一边。
伶舟月一边换衣裳一边慢条斯理道:“今日我伤了,在寝殿过夜……你准备准备。”
什么准备?准备什么?他又想搞什么鬼?
阿羽抬起头,他的衣裳尚未穿好,半边裸背露在外面,阿羽赶紧又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是,奴婢知道。”
……
到了夜里,阿羽在袖中备好了一系列的暗器。
伶舟月说要睡寝殿,那就是要睡床榻,阿羽很自觉地铺好了地铺。
伶舟月来的时候,她正缩在地上的被褥里,蒙着头,看上去被子鼓起了一个包。
“睡了?”他问。
没有回答。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勾勾手指,被子里的人裹着被子一齐飞了起来,伴随着几声惊呼,她落在伶舟月的怀里,也坐在了床榻上。
她从被褥里探出头,一双眼怯怯地看着伶舟月,“魔主,我就不睡这了,我睡地上……”
“你昨夜还睡得好好的。”伶舟月抄起她往床榻里侧放,阿羽像只受了惊的鹿般扑腾两下,伶舟月一把将她按住,“别乱动。”
而后在她身侧躺下。
躺下了,闭上了眼。
看上去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阿羽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渐渐放下心来。
她重新裹紧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这一宿她心惊胆战的,一直听到身边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睡意方袭来。
等她摸准了伶舟月的目的,毒素侵蚀得更深些,她再动手吧。
阿羽陷入沉睡。
……
接下来的时日,伶舟月每天都要在寝殿过夜。
阿羽索性也不打地铺了,往床榻里侧一躺,紧紧闭上眼,跟睡过去一样,等到伶舟月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娇小的人儿过冬似的裹着被子躲在最里头。
他嘴角噙起一点转瞬即逝的笑意。
再躺在她身边。
她躺在旁边,他自然心神难安,每每都是用灵力压制,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
但这样一来,他就会失去警觉,阿羽就算是拿刀子横在他脖颈,他都察觉不到。
不过他也没有要提防的打算。
……
过了好些时日,阿羽觉得毒应该侵入得很深了。
但为何伶舟月一点异常都没有?
阿羽这日,端了酒,端了糕点,送到伶舟月面前。
“不知魔主有无饮酒的习惯,这是我素来爱饮的酒,魔主尝尝可好?”
伶舟月的眼睫颤了颤,抬起眉骨:“你倒是有心。”
他拿过瓷杯,却没有饮,放在手中转了转,在阿羽看上去有些期待的眼神中,将酒杯缓缓放下。
“但我今日不想饮酒。”
他紧紧看着她,企图从她面上读出些什么东西来,可是没有。
阿羽落寞了瞬,宛若只是因为他拒绝她的心意,又重新露出笑容:“魔主不想那便不饮了,我们改日再说。”
阿羽往外走,手心冒汗。
伶舟月该不会察觉到毒药了吧?
看来得赶紧下狠手了。
伶舟月等她走出了大殿后,一拂袖子,消失在了原地。
他找到亓。
幽室昏暗,谁也想不到,元的双生兄弟亓的住处,竟然比伶舟月的寝殿都简单。
这是无刹海边的隐秘空间。
“你来做什么?”亓有些意外。
伶舟月问:“何时唤醒魔神?”
亓没有答话,他从阴影下一个闪身瞬行到伶舟月身前,反道:“你有伤。”
伶舟月笑:“放心,我会活到唤醒魔神的时候的。”
他伤得重不重,伤得怎么样,跟亓完全没关系,只要他留有一口气,心头流着几滴血就够了。
亓道:“三月之后。”
三月之后,亓就会用他的心头血唤醒魔神元,也就是说,在这三月之内,必须做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