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姣尽量不吓到她，柔声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虽然这女子看着年纪应该可以当她母亲了，但相貌确实风韵犹存，叫婶子，大娘什么的确实叫不出口。

那女子依旧低着头，等了许久才小声答道：“许婉……”

“你有家人吗，我可以找你的家人救你出去。”

她突然抬头瞧了她一眼，许久才答道：“我不记得了……”再多得话就没有了。

徐灵姣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也没再追问，只笑着问她：“你饿了吧。”

许婉点了点头，她才拿了桌上的茶点给她，她接过后，立马狼吞虎咽了起来，倒是对她没有什么戒心。

徐灵姣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智到底损伤到了什么程度，要想救她出去，还得从长计议，毕竟皇后确实还挺看重许婉的。

徐灵姣推门出去，晏寄词正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她便去询问慧机和尚：“慧机师父，可以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吗，我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若是耽搁下去，也不利于她的恢复。”

“这……”慧机面露犹豫。

徐灵姣原本也没指望他会答应，便又提议道：“那可否带她出去见见太阳。”

“这通道的尽头直通山下，你若是想让她晒太阳，以后可以自己带她去。”晏寄词不知何时走到了旁边，直接回答了她，慧机便没有再反对。

徐灵姣也知道，晏寄词同意她介入此事，恐怕也是存了利用她探查皇后秘密的目的，大昭皇室的事他了解的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几人从普华寺地下出来，竟已至半夜，皇后一行人早已离去，徐灵姣虽然有些担心有人会发现她旷工了，不过她在临行前嘱咐了玉娘，她应该会给她打掩护的。

慧机在他的院落给他俩安排了禅房，给徐灵姣的禅房便是她跟踪晏寄词时不小心闯入的那间，当时没有细看，此刻徐灵姣四处打量，发现这慧机过得果真清减。

当初他去给晏寄词送药的时候，就觉得那屋子属实简陋，没想到这里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了，这大兖皇室的人，都喜欢这种简陋风吗。

里面除了一张小床，便是许多书架，徐灵姣粗略看了一下，几乎全是佛经，没想到慧机来普华寺做和尚，居然真的是研究佛经，看来他确实不是晏寄词安插的细作。

翌日，两人打算悄悄从普华寺下的密道下山。

慧机打开房中的一个机关，一座一尺多高的佛龛显露出来，他双手合十拜了拜，徐灵姣也跟着拜了，晏寄词倒是没什么动作，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灵姣倒也理解，如果一个反派会信神佛的话，那他便做不成反派了。

不过徐灵姣走了这一遭，倒是对这些有些敬畏，她能站在这里，本身便是一种恩赐吧。

徐灵姣拜完佛像，刚抬起头来，就发现那佛像旁还放着签筒，既然来了这里，去抽一支也好。

自己有了这样的经历，很难不会抱有疑惑。

慧机也没有反对，只是捧了签筒给她。

她闭着眼晃着签筒，“啪”地一声一支签子便掉了出来。

“阴阳相隔两相遥，有情相会在今朝。”徐灵姣捡起签子，还念出了声。

她疑惑的看向慧机，慧机只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姑娘似乎经历不凡，不过终会得偿所愿的。”别得却是不肯说了。

见问不出什么，徐灵姣也不纠结，总归这是个上签，听起来寓意也不错。

她本想将签筒还回去，又福至心灵地将签筒捧到晏寄词面前，自己既然打算抱他大腿了，这点服务精神总是要有的。

她将签筒往前递了递，晏寄词瞧了她一眼，似乎有点鄙视的意味在里面。

徐灵姣也理解，像他这种人，肯定不会参与这种封建迷信的活动，正打算收回去，晏寄词突然伸手直接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

只瞄了一眼，嗤笑一声，“不知所云”便扔进了签筒。

徐灵姣瞧了瞧那签文：佛神尽极愿卿归，痴人痴念转阴阳。

她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悻悻地将签筒放回去。

下山的通道十分冗长，慧机自然没有跟过来，两人安静地走着，一时只听见脚步声。

她本来还想带许婉也出来见见太阳，可惜她身体着实有些虚弱，而且她也不能还在这里耽搁时间。

最后还是慧机让步，答应她会挑日子带许婉出去的。

晏寄词走在前面，空气安静的有些尴尬，徐灵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稍微表现一下，于是开口道：“晏公子看着气色不错，身体应该恢复了吧。”

说完她才意识到洞中光线十分幽暗，于是空气更加安静了。

“多亏了你的药，已经好了大半。”晏寄词嗓音淡淡，徐灵姣也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只好试探地问道：“公子知道之前的药是何人动的手脚了？”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徐灵姣没注意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捂着发疼的鼻尖，看他转过身来。

“徐灵姣，你是大昭人，若是被人发现你为我做事，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她有些怔愣，没想到他会想到自己的处境，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算是入伙了，以后可以作他的爪牙，不是，当他的眼线了。

“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的，当然不能帮着别人害你，我，我尽量不让人发现，而且，就算是被发现了，你会护着我的吧？”

晏寄词没有回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过了许久，徐灵姣才听到前面传来一句，“跟上。”

徐灵姣暗暗窃喜，看来晏寄词也没有太过丧失人性嘛，她如此相信他，晏寄词总该接纳她了吧。

她是大昭人没有错，但她也要为阿爷和兄长考虑，首先要保证活下去，况且她只是一卷话本中不曾着墨地小小女官，又如何去改变故事的走向。

接下来几日，徐灵姣又为晏寄词送了几次药，晏寄词一回到吟月小榭就开始装病。

这样对徐灵姣也比较好，毕竟背后之人还不知道徐灵姣已经换了药，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又会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晏寄词，因此他索性一直缠绵病榻，只等着查出背后之人再做打算。

春日晴朗，这几日悬壶堂没有多少病人，也不用徐灵姣去帮忙，难得清闲一日。

徐灵姣捧了新出的话本，靠着窗户，躺在藤椅上，窗外是不是有清风拂过，吹在脸上十分舒服，椅子摇摇晃晃地，徐灵姣读着读着，话本便盖在脸上睡着了。

她似乎又像是进入那片溪流，自己只是随波逐流的一片叶子，或是一滴水，随着溪流往前涌动，像是睡着了一般，意识模糊却又十分舒适。

眼前倏尔有了光亮，徐灵姣发现自己似乎正处于一座大殿中，但却不是大昭的宫殿。

隐隐有笑声传来，徐灵姣循着声音一路摸索着去看，她好像又陷入了自己重生前那样的梦境。

终于有两道人影出现，徐灵姣连忙躲在一旁柱子后面，虽然她知道此时可能没有人能看见她。面前是一男一女，两人正坐在桌前说话，女子娇靥如花，看着还有几分熟悉，不时的娇笑出声，男子看着表情也十分愉悦，还频繁地给女子夹菜。

徐灵姣从柱子后出来，往前凑近一点，想听清他们的谈话。

“陛下，菜太多了，再夹臣妾要吃不下了。”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两人笑闹着慢慢纠缠到了一起，再过了一会又掀开床幔，滚在了床上。

徐灵姣连忙退了出去，她可没有这种偷看别人夫妻调情地癖好。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梦的时候能梦见这种情节，这两人显然是皇室中人，不过似乎不是大昭的人。

里面慢慢没了动静，徐灵姣折返回去，里面已经是一家三口了，方才那貌美女子此刻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男子拿着玩具逗他，小婴儿伸手去抓挠，一派其乐融融。

忽然天色迅速变暗，旁边有宫女去点灯，徐灵姣视线跟着那宫女。

烛火点亮，殿里萦着融融的烛光。

徐灵姣再转过头来，景象已经变了，那貌美女子神情有些怪异，她一边给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换衣服，一边喃喃自语：“词儿，再等等，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徐灵姣觉得有些奇怪，旁边的宫女都穿得挺厚实，为何要给这小男孩换上如此单薄的衣衫。

方才那名字有些熟悉，她细细辨认了一下小孩的五官，更加熟悉了，这小孩，可不就是晏寄词吗，原来方才那婴孩便是他。

她居然梦到了晏寄词小时候。

那女子一路牵着小晏寄词出去，徐灵姣也跟着，想看看给她的孩子换了如此单薄的衣衫又要带到哪儿去。

推开房门，外面竟然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此刻已是夜里，凉风吹得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

徐灵姣没有感到什么冷意，大约是因为她此刻只是在梦里，但她也清楚，这天气必然是能冻死人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