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天清宗地界。
“嘟————”
山门前的号角齐鸣。
林鸟惊飞。
有人连滚带爬一路跑一路喊：“有人闯山！有人闯山！”
天清宗弟子一波一波围上去。
天光剑一挥，挡路的人瞬间被清理干净。
在一片惨叫声中，扶珠提剑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脚步沉沉，只往前，不后退。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本来是想要一个一个挨着收拾干净的，收拾完暮苍门，再来算天清宗的账。
然而事与愿违。
不过，苍天有眼，她刚断了暮苍门的踪迹，天清宗的人就送上门来了。
从无尽川出来，被炎烈带进疏香阁的那个晚上，几大宗门宗主齐聚红莲川的地盘搜人。
搜到最后，搜到她待的地方。在大戏演到尾声时，天清宗颇为尽职尽责，明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一行人还是进去搜了一遍。
她当时就站在门外，看着那些人与她擦肩而过，进了房间。
当时只是匆匆一眼，谁能想到她竟与一人如此……
“有缘”。
一路杀上正殿。
刚站定，便被人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天清……”
话未说完，人被一道灵力掀翻在地。
“让尹仁出来。”
“大胆！竟敢直呼……”
“嘭！”
一声巨响盖过了人的惨叫声。
金碧辉煌的正殿被一招击穿，出现一个大洞，刚还气势汹汹的人倒在了大洞之后的后院中。
好强悍的灵力。
“我说了，让尹仁出来。”
扶珠目光一扫过去，围着的人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在气势衰败之际，尹仁自正殿后走了出来：“这位小友，不知来我天清宗所为何事？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缘何要出手伤人？”
声音不疾不徐，脸上是真切的好奇。
真切的无辜。
真切地忘了在疏香阁他们还当面对峙过。
扶珠紧紧握住天光剑，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理智，开门见山。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杀谁了？”尹仁面露茫然。
转瞬脸色忽难看起来：“尹谦做错了事，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他终究是我天清宗的弟子，你何苦要来我伤口上撒盐？”
扶珠身体紧绷。
草菅人命之后倒在这里装起受害者来了。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前辈夫妇，清川跟阿灵，还有十几年前，齐家村上下，到底因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呵。”尹仁直接笑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无奈摊手。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扶珠直直盯着尹仁笑起来的那张脸，一口气缓缓沉了下去。
“听不懂是吗？”
“既然这样，那你就不用懂了。”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真相，想要公道。
可是找了这么久，没人给她公道，没有公道。
齐萱不在了，现在连阿灵跟清川也不在了。
就剩她一个人……
就剩她一个人，公道要来还有什么用？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用。
所以她现在不想要公道了。
她只想要他们死。
所有有关的人，全部下地狱。
都去死。
扶珠提剑直冲尹仁而去。
“保护宗主！保护宗主！”
无数人挡在尹仁面前。
尹仁在众人保护下后退，大喝一声：“此人伤我天清宗弟子，不必留情，就地诛杀！”
周围人便听令齐齐杀向扶珠。
一时间，剑光四起。
她本想结束这种不断杀人的日子，甚至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想要了结一切，只希望以后的人不用杀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有人却偏偏要把她这条路上逼，往死里逼。
扶珠第一次毫不留情，大开杀戒。
眼见她招数凌乱，以为是人已失控，天清宗的人想借势引出她的心魔，叫她自毁金丹。
然而，很快众人发现，她不是没有章法，而是极有章法。
能杀长老就绝不在小弟子身上浪费灵力。
能杀修为高阶者就绝不多看低阶者一眼。
她杀的是这如日中天的天清宗里，如日中天的人。
她是要砍天清宗的头，断天清宗的命！
刚才还能笑出来的尹仁此刻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样下去，天清宗不死也废了。
他这么多年的心血……
抬头看，护山大阵竟然还差一点。
“开个护山大阵开这么久？都是干什么吃的？！”尹仁气急败坏。
旁边的人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尹仁抬手招来一人，塞给人一块令牌，咬牙切齿道：“让他赶紧想办法，若是天清宗被灭，他也休想独善其身！”
说完，将人一推。
等人一走，尹仁下令——
“传信紫云，天清宗有难，今日相助退敌者，天清宗必有重谢。”
*
“嘭！”
“嘭！”
几声焰火声在天际响起。
听到这声音，酒楼里喝酒的，花楼里寻欢作乐的，或神志不清、面红耳赤，或边走边提裤子，急匆匆跑到大街上。
“出什么事了？”
边问边看向天边，一看那金色图腾，皆是大惊。
“天清宗？！”
“谁这么大胆子敢闯天清宗？”
了无尘站在人群中，闻言，心口一跳，直奔天清宗而去。
*
天光剑被血染红。
终于，血溅到尹仁脚下。
挡在前面的人像被割倒的麦子，一茬一茬倒下，看着从血泊之中向自己走来的人——
浑身是血，宛如地狱修罗。
尹仁不禁往后退了退。
就在人朝自己出手的刹那，上空突然光芒大盛。
护山大阵开。
尹仁一喜，当即出手，引阵落下。
眼看就要杀掉最想杀的人，扶珠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灵力钳制住，霎时动弹不得。
想要挣脱，一道更强的灵力如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
扶珠重重被压倒在地，天光剑摔了出去。
“噗！”口吐鲜血。
五脏欲碎，血气翻涌。
扶珠用力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尹仁的脚，牙关紧咬，想要撑地起来，可是却连手握紧都做不到。
“啊——”胸腔中挤出不甘与愤恨。
尹仁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天清宗的护山大阵别说是她一个人，就算是宗门百家全来了，也休想逃出生天。
看着地上遍是天清宗弟子的尸首，尹仁脸上透出狰狞之意。
走到被护山大阵死死镇住的人面前，看着至此还想抬起来的头，抬脚狠狠踩了下去。
“咚”的一声响。
鲜红的血在地上蔓延开，染红了贴着地的脸。
可是那双眼睛却睁得很大，血色从眼底泛上来，一双眼红得像是要淌出血来。
滚烫的，烧干了所有泪的血。
尹仁对着地上的人又踩又踏，好像脚底下踩着的不是人，不过一团烂泥而已。
好不容易解了几分气，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在一片嗡鸣声中，扶珠用力重新抬起头，死死盯着尹仁。
看着那双眼睛里的不屈跟怨恨，尹仁眯了眯眼。
如果让她死得太痛快，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心血。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吗？”尹仁开口。
“我真的没有杀过人，我杀的不过几只蝼蚁而已。”
“蝼蚁怎么能叫做人？”
扶珠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尹仁！”
几点血色落在尹仁鞋子上。
尹仁皱着眉，很是嫌弃地退开：“不是我要杀你们。”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为什么是蝼蚁。”
一抬手，护山大阵骤亮。
——“怪只怪她自己不够强，只能任人宰割……”
——“有问题的的确不是这片林子……而是他们……太弱……”
“啊！！！”
痛彻心扉。
在护山大阵的光落下，欲取人性命的瞬间，天地骤然失色，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狂风乍起。
尹仁警惕地连连后退几步，想走，却被狂风裹着走不了。
*
天色忽暗，原本趴在檐下打盹的毛团子突然警惕地抬起头，看到庭院中那棵无叶无花的树在黑暗中摇晃，像是要抽出新枝。
毛团子突然叫唤着往屋里跑去，看到躺在床榻上沉睡的人，正要上前，屋子里的一切忽然扭曲，像是掉进了某个异度空间，连站都站不稳。
“呜呜呜……”毛团子呜呜叫着，想要将床榻上的唤醒。
只是它想唤醒的人陷在了某个不愿醒来的梦境里。
*
所有见到天清宗的信号赶来的人看着突然暗下来的天，纷纷停下，七嘴八舌。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
唯有了无尘片刻未停。
一定是出事了。
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死。
*
狂风之中，尹仁隐约看到黑暗中出现一道暗影，忽低忽高。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答。
待好不容易定睛看去时，忽见黑暗中寒光一闪，冰冷的剑上照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天光，乍破！”
巨大的光芒如龙卷风一般自天清宗而起，似一柄利剑划破黑暗，直冲天际。
天地震动。
众人来不及震惊，就见天清宗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如不堪一击的瓷器，碎了。
尹仁大骇。
这……
怎么可能……
在人的惊骇之中，扶珠提剑直冲尹仁心口刺去。
剑刺穿皮肉，却没有要了他的命。
尹仁捂着伤口踉跄逃窜。
扶珠不慌不忙跟上去，又一剑：“我们是蝼蚁，你们又是什么？”
又一剑：“站起来啊，你们不是很强的吗？”
又一剑：“你们不是因为自己强，就喜欢杀人吗？来啊，杀啊！”
尹仁满身都被开了洞。
血溅到扶珠脸上，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声音冷到极点：“原来，你也不够强。”
“那你也该死。”
天光对着人金丹所在之处刺下去。
可当天光刺破人金丹时，剑下却突然换了一个人。
换成了一个天清宗的弟子。
尹仁不见踪影。
扶珠眉一沉，一转身一大群黑衣人围了上来。
全都黑色斗篷加身，一团黑雾挡住脸。
“来得正好。”扶珠沉声。
省得她到处找了。
握紧天光剑，手轻轻一转，一道火蛇缠上剑身。
一见那火，那群黑衣人个个气息紧绷。
扶珠勾起一抹冷笑。
怕得太早了。
提剑冲了上去。
*
了无尘赶到的时候，天清宗四处起火，正殿已在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冲天，天被烧得通红泛金，似乎快要被烧穿，流下岩浆来。
了无尘四处寻找扶珠的影子。
好不容易找到，正要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弹开。
了无尘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好强的结界。
连护山大阵都已经碎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强的结界。
了无尘拧眉细看去，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忽见天清宗上空突然冒出来很多人。
密密麻麻立于半空中，身穿黑衣与黑夜几乎快要融为一体，乍一眼看去就像倒悬的蝙蝠。
当看出这些人的站位之后，了无尘一惊。
他们在布的这个阵是……
而扶珠就在阵中。
了无尘不管不顾就想破了眼前的结界去把人赶紧带出来。
“尘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了无尘动作一顿，回头看去，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人，不自觉开口：“父亲……”
“你在干什么？”
“父亲，我……我得去救她。”
“跟我回去。”不容拒绝。
了无尘握紧了手里的白玉骨扇，看向天清宗那边。
阵法将成，片刻都耽搁不起，可是以他一人之力，破这个结界还不知道要多久。
“父亲。”了无尘冲着人的背影跪了下去，“求您救她。”
“你想救的人可是闯下了大祸。”
“我心悦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您不是想要我早日成家吗？她就是我想娶的人。只要她在，以后……我都听您安排。”
“哎。”一声叹息。
“罢了，既如此，那就只能我这个做父亲的出手了。”
闻言，了无尘心里一松，正要开口，便见面前人出手。
只不过不是冲着那结界，而是冲着他！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亲眼那阵法已成。
快、快走……
*
扶珠刚要把眼前的黑衣人收拾干净，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一抬头，忽见数道金光落下。
扶珠出手抵挡。
触到金光的瞬间，她瞬间想起在无尽川里的金光。
极其相似。
只是无尽川里的阵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她刚勉力扛下一道，就见周围的金光不断重叠，逐渐合一。
不好。
扶珠心口一震，匆忙寻找出路之际，她才惊觉半空中之中竟然有那么多人。
正是这些人在将金光合拢。
重重叠叠的人立于头顶，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蛊盅，扶珠莫名想起曾经在水竹林里见到的那一幕。
只不过，上次吃的云天前辈，这次是她。
没有给她找到出路的机会。
合一的巨大光柱碾了下来。
金光穿过身体的瞬间，她只感觉到一阵空，仿佛身体已经不存在的空。
被挡在结界外的人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