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舸顺手将带来的红酒放桌上，步履蹒跚地越过猫山狗海，顺手抱起抓他裤腿的布偶，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指着问，“这是？”
裴书臣站在开放式厨房梳理台前，本来想做点吃的给团子，这会生无可恋。
助理抱着飞到他怀里的鸡，一股鸡粑粑味，他强忍着，“裴总。”
最终的结果是助理又叫了几个同事，将顶层复式楼里的动物领走二十只左右，只给团子留下一只豹猫、一只缅因、一只柯基和一只鹦鹉，另外还有那只鸡。
不管是真皮沙发还是布工艺沙发，都成了两只猫磨爪子的工具，几下糟践的不成样。
“所以这是？”苏百舸指着团子，团子休息呆萌地望着他，苏百舸整颗心都萌化了，一下子抱起团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姜，叔叔呢？”
“苏百舸，你就叫我百舸叔叔吧，”苏百舸显然很喜欢团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爸爸带我来的。”团子指着裴书臣。
苏百舸的脸像是见了鬼一样，半晌才机械地笑笑，“你爸可能，大概，也许……没对象。”
“黄栀的儿子。”裴书臣头也没抬，用纸巾擦着梳理台，然后将淘米切菜。
苏百舸默默放下团子，挠挠头发，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最后问：“你们又，”
“没有。我抱走了她儿子，她不知道。”
苏百舸直挺挺躺沙发上。他老早就知道裴书臣心里压着火，几乎将他整个人废掉了。他还担心裴书臣迟早会寻了短见。
这几年，只有他这个老同学知道原因。
黄栀走了之后，裴书臣疯过，病过，意志消沉过，后来就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表面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的正常人，实际没有一丝生气。
他一直担心他会出毛病，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疯，会……带走黄栀的儿子。
“你，从哪里抱来的？”苏百舸结结巴巴，不确定裴书臣是发疯飞到国外去了，还是黄栀回来了，或者——
这根本就不是黄栀的儿子，而是……裴书臣的幻觉。
毕竟，他亲眼见过，在冬日的雪夜，裴书臣爬进十里弄堂黄栀家老宅，对着漆黑的窗户说话，不对，是聊天说笑，商量事情……
苏百舸端详着团子，内心矛盾复杂。
团子可爱懵懂，黄栀狠心残忍，他希望这么可爱漂亮的孩子不是黄栀的。
裴书臣盯了眼苏百舸，“十里弄堂，网吧。”
“……”完了，那个网吧已经废弃多年，真是幻觉。
苏百舸不知道网吧门头都换了，他厌恶黄栀，所以来十里弄堂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注意门面装修的事。
“老裴，你，再好好想想。”
“你以为什么？”裴书臣端着切好的菜，用手背试着油温，呲一声下锅开始炒菜。
“告诉叔叔，他从哪里抱你回来的？”苏百舸抱起团子，左看右看精致的像洋娃娃，实在漂亮讨喜。
“那！”团子指着门口，“卖糖糖的地方。”
不会用糖果将孩子哄来的吧。
苏百舸是真想报警，他是律师，太清楚裴书臣这么做的后果，他现在倒希望裴书臣真的检查出人格分裂的病症。
裴书臣炒了个百合香菇，番茄炒蛋，水煮了西蓝花和虾仁，再将白米饭盛出。
苏百舸依旧忐忑不安，眼睛不住地往团子脸上瞄，这孩子是真的心大，这么长时间，居然不哭不闹，饭上桌知道自己吃。
“爸爸，我要喝奶奶。”团子吃了几口饭，从椅子上爬下去，抓着裴书臣的手。
苏百舸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地上，他都不知道捡，而是急急问道：“这，你，他为什么这叫你‘爸爸’？黄姜小朋友，你叫他什么？”
“爸爸，他是‘拳王’爸爸。”团子小短手指着裴书臣，又攀坐到他膝上，“爸爸，我要喝奶奶。”
裴书臣拿着手机给助理发了消息。
“之前打电话就是想让你们帮忙送奶粉，结果给忘了。”团子不哭不闹，屋里鸡飞狗跳，就把奶粉的事给忘了。
以为孩子好带，可接下来几个助理，加上请了已经当妈的会计，几个大人精疲力尽，团子依旧不肯喝奶。
从奶粉的种类，到奶瓶的大小颜色形状……凡是母婴店里有的，全都买回来，每样冲给他喝。
后来发现团子不在乎容器，只是味道不对就一口都不喝。
两个孩子妈的女同事也无可奈何，“裴总，我实在没办法了。”
团子似乎感觉到大人的情绪，默默走到角落。他站着将脸埋进沙发里，小声啜泣，裴书臣听到，立刻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
“我要妈咪……”
“我知道。”裴书臣的心揪了下，想着要不要送回来，可一想到黄栀，他就想看到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所有的种类都在这了吗？去全城买，哦对了，这孩子之前在国外，”裴书臣在想，网吧里会不会有团子常的奶粉，反正他对网吧太熟悉了，完全可以摸进去，“先去买。”
“进口的都在这了。”
女同事似乎想抱着哄孩子，可团子扒着裴书臣的衣领，很小声很小声的哭泣，像是受了伤的小猫咪，不敢大声，生怕招来天敌。
这样的孩子太懂事，又太招人心疼。
裴书臣却是越想越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狠毒，一定没有善待他的儿子，才会让孩子这么懂事，又这么胆小。
“要不试试这个，”女同事将放在一边最先排除掉的羊奶粉打开，冲了一奶粉，抱着试试地心态喂给团子。
裴书臣握着奶瓶，却见团子抱着奶瓶用力的喝了起来，像是饿了太久的人，一口气都没换，直接将一瓶奶喝完。
“原来他喝羊奶粉呀。”苏百舸都长舒了一口气。
“菜都凉了，”团子正要吃虾仁，裴书臣拿走，“我重新给你做。”
苏百舸抱着团子，裴书臣飞快地煮了西蓝花和虾仁，又煮了半份饺子，还贴心地吹凉，“尝尝。”
团子是不怎么挑食，就是喜欢吃饭的时候用羊奶下饭。
之前鸡飞狗跳，这会团子终于愿意吃饭，公司几个元老才发现裴书臣对这孩子不是一般的用心，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悄悄走掉。
团子吃过饭就开始吭吭唧唧，一会让裴书臣抱，一会又不让抱，指着门口揉眼睛。
“这孩子是真能忍，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大哭。”苏百舸抱臂站在酒柜前看裴书臣哄孩子。
团子稍微吭气的时候，裴书臣几次都想抱回去算了，可团子一直忍着没哭，就是不停地指着门口，可架不住眼皮打架，没一会就趴在裴书臣肩上睡着了。
“睡了？”苏百舸蹑手蹑脚走来，用气声问。
裴书臣抱着团子到卧室，两只猫咪已经趴在被子上，苏百舸悄咪咪地抓着被子，猫咪不满意被打扰，‘喵喵’两声，苏百舸举着拳头吓唬，猫咪‘啊呜’一声跑了。
他这才拉起被子，裴书臣小心将团子放下，这才看清楚团子眼角挂着泪痕。
裴书臣怔怔地盯着团子，几次想抱起孩子送回去，又强忍着。他想等那个狠心的女人来求他。
他要她心痛，要她着急，要她自责，要她后悔。
直到苏百舸拍他肩膀，裴书臣才回神，两人悄悄出了卧室，虚掩着门，两只小猫咪悄么声息地钻进去，一左一右卧在团子身边。
那只鸡站在灯罩上打盹。
裴书臣装没看见，苏百舸翻了个大白眼，打开电脑一边写诉讼一边说道：“那孩子真是黄栀的？”
“我的。”
打错字了，苏百舸噼里啪啦删除，幻听，不对，幻觉，“你，先等会，我发个邮件。”
苏百舸写着常规诉讼，心里却在盘算这件事，“她真回来了？‘栀子漫响’是黄栀的？跟你争夺版权的那个？你让我放鸽子的那个是她呀？那她完了，她没有版权，却授权给了‘唐漫’，‘唐漫’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难搞。”
“老裴，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好过。哎呀你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告诉她版权的问题，让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或者干脆等动漫上线的当天再发律师函，哈哈哈……也不知道到时候黄栀和‘唐漫’两个人谁的脸色更臭！”
苏百舸重重敲着回车键，“搞定！”
裴书臣沉默地坐在，似乎并没有在听苏百舸说话。
“这个真是黄栀的孩子？”又回到这个问题。
裴书臣盯了他一眼，“查一下报警记录，孩子丢了七个小时了。”
苏百舸盯着他看了一会，走到一边打了几通电话，“没有，黄栀没有报警。”他现在确定裴书臣是出现幻觉了。
“……不过今天没有人报孩子失踪的警，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到底哪里来的，我好提前替你想办法。”
“你以为什么？我疯了吗？”
裴书臣起身倒了杯酒，摇晃着酒杯，然后慢慢放下。
“这是我一朋友送的，我见很符合你的口味，就给你送来了。”苏百舸喝了一口。
“不了，也不知道孩子半夜会不会闹，不喝了。”
苏百舸一口酒卡在喉咙，“不是，你倒是说清楚啊。”
裴书臣回头，“孩子是黄栀的，也是我的。孩子四岁，她走的时候已经查出怀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