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贺洲看着眼前的红包，迟迟没有伸出手接过。

“陆哥，你快拿着啊，我一直这么举着还怪尴尬的。”沈默晃了晃红包，催促陆贺洲收下。

陆贺洲抬头，端详起眼前这个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的青年，突然心中不是滋味。

因为两人并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又因为恰巧赶上门卫换班，而新门卫又偏偏没有见过沈默，再加上青年没记住他家门牌号是多少，小区门卫恪尽职守不肯把他放进去，这些巧合加在一起，最终导致沈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呆了好几个小时，要不是刚刚准备出门去乔睿文家，他都不敢想青年还得在小区门口站多久。

重新回想了一下，陆贺洲只觉得自己的可笑，从始至终，沈默都没有打算不辞而别，他却在沈默在门口等着他的那段时间，自怨自艾了起来，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冷风呼啸，冻得人的脸失去了直觉，也吹下了陆贺洲自以为是的假面。

沈默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还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隔了好一会儿，陆贺洲抬手接过沈默给他准备的红包，领着人往回走。一路上，陆贺洲走在前面，沈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往家的方向走。

这顿年夜饭，两人直到晚上10点才吃上。

陆贺洲手脚利索，将早已经冰冷的年夜饭菜稍稍加热，沈默在外面冻得又冷又饿，此刻一碗热汤下肚，吃得那叫很开心。

陆贺洲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随便扒拉了两口就草草收场。

饭后，陆贺洲怕沈默冻坏了，打发他回房间泡个热水澡，他则留在厨房收拾残局。

收拾完厨房，陆贺洲坐在客厅沙发上，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沈默给的红包，里面装着8张100元，有的新有的旧。

不是没收过红包，但看着眼前这个薄薄的红包，手上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陆哥，我身上就这么点，别嫌弃少，就当新年取个好彩头。”

沈默洗完澡下楼，看到陆贺洲坐在客厅，一动不动地看着红包，他笑着开口解释。

陆贺洲当然不可能嫌弃，他笑了下：“我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默贴着陆贺洲坐下，转头看向陆贺洲，表示不信：“陆哥，你可别说假话，刚刚吃饭我就看你心不在焉的。”

沈默才洗完澡，身上弥漫着沐浴露的香味，此刻两人贴得近，沈默发梢还没擦干的水珠滴落在陆贺洲手上。

陆贺洲瞥了眼滴落在他手上的水珠，没有正面回答沈默，只是转身从身后拿出一条毛巾，搭在沈默脑袋上，说：“赶紧擦擦干，这天这么冷，小心着凉。”

沈默朝他笑了下，便接过毛巾开始擦头发。他低着头，专注而又认真地擦着自己的头发，微卷的发梢上挂着的水珠逐一被毛巾抹去，直到擦干。

“好了。”擦得差不多了，沈默随意拨弄了两下卷发，表示已经擦干了。

“我去拿吹风机。”陆贺洲起身。

沈默一听这话，连忙跟着起身，他一把拉住陆贺洲，“别，不用了，我习惯了。”

陆贺洲皱眉，带着说教的口吻说到：“不吹干就睡，第二天会头痛的。”

“陆哥，你对我这么好，真的会让我感觉你在养儿子。”沈默被陆贺洲老父亲的态度给逗乐了，左手保持着拉住陆贺洲右手手臂的姿势，而右手则搭在了陆贺洲肩上，拉近两人的距离，陆贺洲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印在沈默那对琥珀色眼珠中的神情。

陆贺洲微微蹙眉，眼下心情还没彻底平复，甚至面对沈默还有些心情复杂。

但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未免有些太近了。

可惜沈默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目光坦然无畏，脸上笑意盈盈，“陆哥，要不你帮我吹头发吧。”

陆贺洲：“……”

最终，陆贺洲选择缴械投降，他把沈默拉近自己一楼卧室的盥洗室，认命地拿出吹风机开始给这个眼前行为跳脱的青年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运作的声音很小，却恰到好处地填充了两人此刻所在的空间。陆贺洲温柔地拨弄着沈默柔软的卷发，热风温暖地包裹着每一根发丝，驱散着发丝上残余的水分。

几分钟后，陆贺洲关了吹风机，手却在离开沈默的发丝时顿了下，最后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卷毛。

“陆哥，你这样好像在摸小猫小狗啊。”沈默被陆贺洲揉了几下头发后哈哈大笑，率先一步起身回到客厅。

陆贺洲盯着自己还残留着发丝柔软触感的手感，微微愣神。

等陆贺洲重新回到客厅时，发现沈默已经把电视打开了，正襟危坐地在那儿看春晚。他抬头看了眼挂钟，都快23:30了。

想了想，陆贺洲抬腿走到厨房，将厨房中早已醒好的红酒拿出，倒了两杯红酒，走到沙发旁，将其中一杯红酒递给沈默。

“小默，一起守岁吧。”陆贺洲坐在沈默旁边，却又隔着些许距离。

“好。”沈默接过酒杯，小抿一口，“好喝。”

“你喜欢就好。”陆贺洲浅笑一下，也开始品尝起了红酒。

红酒的醇香经由舌尖划过喉咙，浸入心脏，这本该是一种享受，但今天陆贺洲却品尝到了些许苦涩。

“陆哥，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吧。”沈默放下酒杯，冷不丁开口。

陆贺洲一顿，随后了然，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沈默，“好，你来吧。”

刚从陆贺洲手中接过手机，沈默很快就将自己的手机号码保存到陆贺洲手机上并拨打给自己的手机。只一秒，他的手机上显示一个陌生来电，他把陆贺洲手机还了回去，开始保存陆贺洲的手机号码。

保存完，沈默转了转眼珠，问：“陆哥，要不我们顺便再加个微信？”

陆贺洲当然没意见：“好，你直接搜我手机号码添加我微信就成。”

“成。”沈默点头，手上也没闲着，隔了几秒，说，“陆哥，通过下。”

陆贺洲打开微信，猛地弹出好几十条乔睿文给他发的微信，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几个小时前他好像答应乔睿文要去他家打牌来着。

算了，明天再说。

陆贺洲眉梢挑了挑，直接划过，选择无视乔睿文的信息。他划到通讯录一栏，就看到沈默发出的好友请求，只是在看到他的微信名时，陆贺洲深感诧异。

“Anonymity？”

“是啊，有缘吧。”沈默笑着点头。

陆贺洲开的酒吧叫佚名Anonymity，包括他的微信名取名叫佚名，都是因为他依然执着地想要知道《扉页之言》这部电影的署名【佚名】的原作者究竟是谁。

可是沈默的微信名偏偏也叫Anonymity，这也太巧了……陆贺洲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沈默，后者像是没察觉，只是脸上堆着笑，手指飞快地拨弄着手机。

“我最初会选择走进陆哥你这酒吧，也是因为店名的关系……”沈默没抬头，盯着手机桌面，时间刚刚跳到12点，沈默立马抬头，对上陆贺洲的视线，笑着开口道：“陆哥，新年快乐。”

看到这么爽朗的笑容，陆贺洲心中那点疑惑被暂时压下，只觉得此情此情很治愈，语气也柔软了不少：“小默，新年快乐。”

“陆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你看咱俩真正意义相处的时间，也就这3天，结果咱俩居然还一起跨年了。”沈默收起手机，看着窗外此刻升起的那一束束喧嚣却又烂漫的烟花，不禁感慨起来。

陆贺洲想起了沈默给他的红包，不禁调侃，“是啊，确实奇妙。奇妙到我也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能收红包。”

“陆哥，你都不知道。”说起这事儿，沈默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我今天……哦，不对，是昨天，我出去买红包袋子，结果你这儿周边小超市居然都歇业回去过年了，我走好远才找到那么一家还在营业着的超市。”

陆贺洲没想到会听到沈默和他解释，心下一软，“为什么非要给我发红包？”

沈默歪着头，眼尾染上了一丝酒意，看着陆贺洲傻笑，“陆哥，我妈说过，除夕给压岁钱是取意辟邪岁、保平安……你能在这个节骨眼收留我，我很感激的。”

沈默说话没头没尾，陆贺洲却听明白了沈默言下之意。

陆贺洲和沈默两人在客厅喝着红酒，庆祝着新年的到来，两人偶尔碰碰杯，有一岔没一茬地搭着话，一直持续到凌晨2点，沈默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贺洲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沈默，将所有的情绪都收进黑眸中。

时间太晚，陆贺洲没办法，只能将沈默抱到自己一楼房间，让他在自己房间睡下。等将沈默安置好，他才起身走进浴室洗澡。

热水洒下，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陆贺洲疲惫的身体，以及他还来不及宣泄的欲望，猛烈又炙热，浸润在热水中，不见踪影。

洗完澡出来，陆贺洲看着睡得正香的沈默，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从衣柜中抱出一条被子，轻轻走出他的卧室，在客厅沙发上睡下。

·

清晨，窗帘被猛地一拉开，阳光迫不及待地透过窗户照进卧室，洒在此刻正在酣睡的青年的睡颜上，勾勒出他精致的面部轮廓。

沈默睡得正欢，阳光冷不丁照进来，他忍不住抬手盖住眼睛，略带怒意地低吼：“干嘛！”

隔了会儿像是想起这不是自己家，语气立马弱了下来，“陆哥……新年第一天，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听着有些委屈，尾调还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陆贺洲靠在窗边，看着脸上带有起床气的沈默觉得有趣，不过也没惯着他，说：“都早上9点了，还不起床吗？”

听到陆贺洲说话，沈默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却死活不肯睁开，身体也蜷在被窝中，半步不肯离开。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将眼睛半拉着睁开，带着些许不满地开口：“陆哥，你好早啊。”

说完，沈默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败给本能，又将眼皮垂下，身体逐渐后倾，作势就要睡去。

“小默，起来，别赖床！”

陆贺洲见状，赶忙侧坐在床边，企图拉住沈默的胳膊不让他睡下。结果他手上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子用力过猛，沈默又还没睡醒，他慵懒的身体也随着陆贺洲拽他的方向倾去，直接倒在陆贺洲怀中。

沈默像是没睡醒，歪了歪脑袋，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就这么靠在陆贺洲肩上。

陆贺洲深呼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道：“别赖床了，赶紧起来。”

“不想起，没睡够。”沈默闷在陆贺洲怀里，声音小得像是在撒娇，说话的热气喷在陆贺洲脖子上，痒痒的。

但陆贺洲按下心中悸动，不打算惯着他，“起来，今天陪我出门。”

“去哪儿啊，这大过年的……”沈默这才不情不愿地支起脑袋。

“去我朋友那儿。”陆贺洲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