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锦笼野雀 > 第3章 阿桑洛

第3章 阿桑洛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谢雅听到萧湄压抑的哭声,不得已冲进来,他守礼地止步于屏风和帷幔前,急声将被梦魇缠上的人唤醒。

萧湄猛然睁眼,冷汗湿透背脊,她从榻上坐起身,入目却是桌上那盏摇曳的灯。

伸手一摸,满脸泪痕。

被冷汗浸湿的中衣寒凉刺骨,萧湄却无心多管,一场大梦抽干了精气神,她疲乏地靠着床榻,兀自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呼吸,恍惚良久。

是梦,只是梦。

……

飞雪覆城,半个月时间稍纵即逝。

萧湄大病一场,养到如今才有了些起色,她整日枯坐房中煨茶观雪,段清唳的死似乎只是湖面微澜,留下一抹浅痕后再无踪迹。

探子将消息递回宫里,皇帝罕见地有了丝讶然,戒心却不曾降下。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她是否温顺没有争心,是否曾和段清唳暗中勾连,答案朕已经不在意,纵使她因这场高热而失智变得痴傻,朕一样不会放她回颍川,只有死人才构不成威胁。”

萧湄本以为自己闭门静养,就能避开纷争安然呆到开春,而后带着旨意折返封地。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十年间,大虞在段清唳带领下收复失地,打得元诏不断北退,此次兵败,他们势必要一雪前耻,割城赔款避无可避。

元诏国书很快送至,使节团浩浩荡荡铺满了绥京长街,张扬至极。前些日子送段将军棺椁出城时的白练尚未摘下,巷口角落还留着许多被雪覆盖的纸钱,看起来讽刺无比。

谢雅隐匿行踪,特地出府探查,看到了领头车驾上那戴着银狼面具的男子。

萧湄听着他的回禀,很是诧异,“阿桑洛被元诏王送去寺庙寄养十年,素来不受看重,为何这般重要的和谈,会派他前来?”

谢雅警惕环顾四周,慎重地压低了声音,“殿下若心存疑虑,属下即刻通知楼中同伴,让他们去查清。”

此番使节入京,是十年间头一次,萧湄虽病弱,但到底顶着皇族身份,少不得要与阿桑洛斡旋,总有会面的时候。她不动声色轻摇了头,“绥京处处藏着耳目,行动须慎之又慎,持刀不露,日后遇了大难,能保我们性命。”

在这处处受掣肘的地方,萧湄必须时刻提防,一招不慎,多年筹谋将付诸东流。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皇帝预备于重华殿开宴洗尘,所有王公贵胄必须到场。

萧湄进宫时,恰好遇上使团车驾。

那些使臣高声叫嚷,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元诏译官正赤头白脸和宫门守将辩驳什么,双方争执不下。

守卫见萧湄如见救星,忙疾步走来行礼。萧湄本不欲理会,可使团车驾排列宫道,完全挡住了去路。

“王公大臣即将进宫,为何让元诏的人滞留此地?”

那守将有苦说不出,“兵器不入王城,这是铁打的旧例,他们各个不是佩刀就是挎剑,非让放行,末将只是一个守门将官,哪有这么大的权力,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性命不保!”

元诏译官琢磨出萧湄的身份,他跨步上前,将手置于胸前微微颔首,操着口蹩脚的大虞官话,气焰十分嚣张。

“他就是藐视我王!元诏人佩刀惯了,拿什么规矩作借口搪塞,不想议和?好啊!我们即刻返回,休整兵马再战,你们大虞的杀神段将军已死,届时真打起来,可就不是和谈那么简单了!”

守将见他给自己扣这么大的罪名,当即连声直骂,手握在刀柄上就要拔出。皇城下起兵戈,不管谁对谁错,皇帝为保全两国和谈机会,定会拿守将问责。

萧湄不忍他平白丢了性命,示意谢雅上前拉开二人。

“天子脚下自有规矩,这是王城,而非战场,”她看向那气得胸膛起伏的译官,被冷风激得掩唇轻咳数声,“贵国使节不远万里来此,莫非还端着故土风情,忘了入乡随俗。”

这话温声和气,却说得深刻,既提点译官不知礼数,又把那些纵容他在城关叫嚣的元诏贵族暗讽一通。

译官脑子直来直去,听不出其中深意,粗着脖子半晌无言。

恰在他为难时,身旁车驾忽然撩开了帘旌,有个玄袍男子倚坐其中,刻着繁杂符文的银狼面具遮住了神色,一双蓝眸幽如深潭。

“王子,您——”

只听见清脆的响声,译官谄媚的话戛然而至,猛地扑倒于地,他顶着威压,只能狼狈地爬起不断磕头,嘴角开裂流着血。

阿桑洛将佩剑丢到萧湄车驾前,神色晦暗不明,“译官粗鄙,冲撞了殿下,生剥活剐,任凭处置。”

嗓音冷冽,是标准的大虞官话。

那宝剑被随意弃之于地,在雪里分外扎眼。

皇城下不起兵戈,萧湄当然不会愚鲁到杀一个译官出气,她淡声道:“闹出性命非孤本意,可进了皇城就要守矩,贵使执意硬闯,孤只能禀明陛下钦瞻。”

阿桑洛隔着帘旌看萧湄影影绰绰的面容,并未驳斥,他下了车驾,拿过侍从手中剑,缓慢走至译官身前。

“殿下心软下不去手,外臣替您执刀。”

译官听到剑身出鞘声,跪着的身体颤抖不止,他深深叩首,没等说出求饶之言,已经血溅宫道。随着一声力竭的惨叫,译官身体轰然倒地,那颗头颅滚落雪中,眼睛里惶遽之色定格。

阿桑洛将长剑弃于地,接过拭巾擦着手中鲜血,双目如狼,冷冷盯着萧湄的车驾,“闹事者已死,殿下能否放行?”

看似商量,实则逼迫。

阿桑洛拿译官性命为这场闹剧买单,轻易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那颗双目圆瞪的头颅渐渐被飞雪掩埋,冷风裹挟着血腥气穿过帘旌送至鼻息,萧湄心中复杂,她心知拖着不放,只会有更多人死去,只能无奈默许,面色愈加苍白。

阿桑洛吩咐随从将译官尸体抬下去,最后看了眼萧湄的方向,“传令,卸刀入城。”

随着使团车驾陆续驶入宫道,一场危机草草闭幕。

宫门闹剧很快传到皇帝耳里,碍于和谈在即,他无法撕破面皮,一口恶气只能哽在喉中。

不久后,重华殿内。

“外使随旨和谈,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大虞一朝兵败,皇帝处于不利地位,却依旧端着君主架子,居高临下睥睨着众臣,“诸使万里奔劳,接风宴后好好休憩一番,和谈之事日后再议。”

萧湄腿脚不便,刻意降低了存在感,在嘈杂声中很是缄默,低眉敛目静坐着。面前摆满琳琅膳食,她却只是听着靡靡乐声,始终不曾动过筷箸,素净白皙的手中转着枚山鬼钱。

不过小半个时辰,重华殿内气氛高涨起来,臣子们放开姿态,互相游走席间敬酒。

“城关闹剧,乃外臣御下不严,宴后必当重罚,还请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萧湄闻声抬起头,发现阿桑洛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前,他的态度恭谦有礼,温润如玉,惶惶然君子之风。

方才宫道上斩杀译官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凶煞的银狼面具似乎浸透了鲜血,萧湄没有被这温和表象蒙骗,她举起酒杯,礼貌性地微抿一口。

“副使的大虞官话,似乎很是标准。”

阿桑洛注意到那枚山鬼钱,只是瞬间便错开,蓝眸闪过暗光,“身为元诏储君,自然要知己知彼。”

萧湄不动声色将山鬼钱拢回袖中,她知道皇帝正时刻注意着自己,同谁攀谈太多都容易引火烧身。

使臣得了机会一雪前耻,话里话外暗藏针砭。皇帝何曾经历过此等羞辱境地,心中烦闷,不过半晌,酒盏空了十余次。老太监没法做出抢夺的僭越之举,只能看着他连饮不断,直至酩酊大醉。

人一旦喝醉,就容易出事。

皇帝听着使臣之言,猛然将酒盏摔回案上,酒水溅落一地,“区区元诏,蕞尔小国,也敢踩在朕的头上!”

此话一出,满堂噤声,老太监哪里还顾得上僭越不僭越,直接伸手抢过酒盏。

“陛下,虎饮伤身,您已经醉了!”

皇帝意识些许回笼,看着底下近百双眼睛,想到自己方才脱口之语,想找补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尴尬地令乐师换了曲目。

好在那些使节听不懂大虞官话,唯一知道话中意味的译官和阿桑洛,一个畏畏缩缩不敢翻译,一个转着手中的骨瓷小杯,面具遮掩下,看不出情绪。

皇帝松了口气,“诸位尽兴而归,莫要拘谨,随意随意。”

席位间觥筹交错,酒意上头,众人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

宴席过半,旁侧大臣不知哪根筋搭错,皇帝刚说了要尽兴而归,他竟十分没有眼力劲地站起来喊了声,“皇上,奉安殿下似是醉了。”

萧湄抬眸看了眼周遭陌生的面孔,本不想徒惹是非,可这句话将她推至人前,只好顺水推舟接过了话头。

“臣不胜酒力,腿疾又犯,无奈先行离席,还望陛下准允。”

阿桑洛远远望去,琉璃酒壶仍旧满着,就连骨瓷小杯中的酒也只是同他交谈时略抿了小口。

醉与不醉,心中自知。

朝官外臣都在场,皇帝不好发作,只得应承下来,“送奉安回府,看护着些,莫让她见风。”

阿桑洛兀自啜饮辛辣割喉的烈酒,听着皇帝暗流涌动的话,直到那木制轮椅碾着大殿的绒毯无声离开,他才放下酒杯看去。

萧湄似乎愈渐瘦了,脊背单薄,从生死关隘中活转过来后,脸上没了血色。

正当阿桑洛看得入神时,身侧使臣忽然伸出抓过肉食的油手,他醉得脑袋发昏,吐字已经不清,口中哈着腥膻的浊气。

“王、王子,与……与我痛饮!”

萧湄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噬,无论如何纵目,再也看不清。

阿桑洛收回视线,蓝目幽光渐冷,他随手将用来割肉的曜石短刃掷于案上。

只听见刀身扎入木屑的闷声,那使臣瞬间酒醒了大半,他看着精准钉在指缝中间的短刃,后怕地咽了咽唾沫,只要再偏离半寸,五指不保。

宴席正酣,天色却已经暗沉,宫灯陆续亮起。

谢雅推着轮椅走过宫道,轮辙很快被风雪遮盖,影子在身后拉得细长。

萧湄目色淡然,已无醉意,她看着浓如墨的夜色,声音很轻,“派些人手细查阿桑洛的底细,我不太放心。”

“殿下之意?”

“或许,段将军尚未身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