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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皎如天上云间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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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惊麟起身,接过了侍从搬来的七弦古琴,转轴拨弦,弹指之间,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

月色稍隐,飘扬的飞袖似云似雾,朦胧此间月夜,这一琴一舞,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像是心有灵犀,每一次旋转、勾手都恰到好处地在每一节抹、挑、勾中。

同前朝昭阳公主的裳华舞不同的是,这一舞,更为清雅,而这伴奏的舞曲,也同时缓降了很多原曲中的节拍。

是楚惊麟刻意放缓了节奏,主动去迎合姜轻画的舞步。

这在旁人看来,甚有凤协鸾和的错觉。

如此才子佳人,容陵却莫名看着有些烦躁,一时忘了楚惊麟的叮嘱,一连灌了几杯酒。

出身名门,才色双绝,容陵甚至不用刻意去看黎王妃的神色,也能猜得出来应当是对这位姜小姐颇为满意的。

“你好生坐着不成吗?”楚摇光瞪了一眼左动动右动动、一点也不安分的容陵,“怎么?凳子上有刺?”

心头像是拢着一团无名火,烧得容陵烦闷不已,又不知因何而起,再遭楚摇光这么一怼,更是烦闷,对着楚摇光直接拉下脸来,“你管我?”

楚摇光本来就看容陵不顺眼,被他这样反唇相讥,气得银牙咯咯响,但碍于宸王妃在旁,只有强忍住怒气,阴阳怪气讽道,“哼,今日杨太尉六十大寿,半个朝堂的官员都带上自家的女儿,巴不得削尖了脑袋进来,可都是为了子宴哥哥呢。”

“可不像某些人,恬不知耻,寄人篱下,狼心狗肺的废物。”

“废物”二字咬得极重,直直地刺向了他最敏感的地方,容陵冷冷地回过头,“楚摇光。”

容陵对外脾气颇为随性,连和他素来相互厌恶的楚摇光平日里也未曾见过容陵如此模样,此时的他,眼神寒冷刺骨,嗓音低哑带着浓厚的怒意,楚摇光被吓得唬住了一霎,心底微微发虚,转念一想却觉得自己是找到了容陵弱点,朱唇一扬,“废物。”

“刺啦——”

楚摇光心跳像是擂鼓在耳畔“呯呯呯”地重锤,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就在她脚边,洒出的酒水浸染上她绣着金色紫荆花的裙摆。

那边的姜轻画一舞未毕,这边刺耳的动静顿时像是幽静小涧中荡开的水花。

登时,无数视线都锁在了容陵和楚摇光身上。

有探寻,有厌恶,也有冷漠。

容陵站在楚摇光面前,胸前剧烈起伏,楚摇光脸色煞白,却仍然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噔噔——”

原本轻缓婉转的琴音,陡然间高昂起来,恍若悬泉瀑布,飞漱其间,又如风中铃铎,凤吟鸾吹。

起舞的姜轻画微微一愣,却是迅速跟上了拍子。

投在容陵身上的视线逐渐减少。

“言归?”

宸王妃担心地握了握容陵的手,“你怎么了?”

“王妃,我没事,”容陵稍稍挣开了宸王妃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那尾音却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他弯下腰,将地上能较大的碎瓷片捡起来。

“容公子,奴婢们来收拾就好了。”

直到太尉府的侍女过来,容陵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哦,好。”

“王妃,喝了些酒,头有些晕,言归去花园里吹吹风。”

未等宸王妃应答,容陵就匆匆循着方向走了,同那悠扬的琴音一起,抛诸脑后。

楚摇光讨厌他,他从小就知道。

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宸王的偏爱、他人的闲言碎语和宸王妃的冷遇。

又或许是在某一瞬间。

在宸王让他坐在膝上手把手教他写字时,在春日里和他骑马游戏时,他从角落里看到楚摇光。

“你要和我一起放风筝吗?”

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少女变了脸色,柳眉倒竖,拍开他的手,恶狠狠道,“不要!”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

虽然后来宸王和宸王妃意识到后试图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是表面顺从,暗地里在恶语相向。

从最开始的,“他不是我哥哥”。

到后来的,“区区府中贱奴,不配和本宫相提并论”。

容陵头靠在凭栏上,自嘲一笑。

其实楚摇光不必一直强调这点。

“容陵?”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容陵颇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向来人,“楚璇蘅?”

“你来干什么?”

楚璇蘅挑挑眉,“是我先来的。”

容陵嗅到了些晚风里的酒意,“太尉府的酒烈了些,少喝。”

既然是比他先来的,那应当是没有看到刚才的闹剧。

此时楚璇蘅似乎是有些讶异于容陵的心平气和,走近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眼容陵,“你来干什么?”

太尉府很大很气派,花园里修了很大的池子,用水亭和亭廊围起来,此时晚风徐徐,撩起了容陵额上的碎发,带来一丝清凉。

“......那边太吵了。”

容陵也说不清是不是私心,听着风中若有若无的琴音,他捂着心口,烦闷得很。

楚璇蘅自然也听到了,“那边在弹琴?”

“嗯。”

楚璇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看人都不太真切了,容陵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是同顾瑾瑜一样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每一次见他都是鸡飞狗跳,这么安分,倒是头一次。

“......”

“你怎么了?”

“......我没事。”

“......”

这是第一次楚璇蘅没听到容陵嘴欠,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那,楚璇蘅甚至不太习惯,踌躇了片刻,道,“我前些日子听到了些谣言。”

“我竟不知我何时去了花间游,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容陵自知理亏,也无力再去辩解,索性就承认了,“是草民擅作主张借了殿下的东风,与顾瑾瑜和楚惊麟无关。”

楚璇蘅听了,更是诧异。

这是头一次听容陵私底下和他说话用敬称。

楚璇蘅默了默,“是宣平候的长子?”

宣平候门下子嗣零丁,这一辈,只有这么一个男丁。

“燕云十二上将军,宣平候陈诚和安昌候陈缨,堂堂陈家,一门双将,可惜,天绝陈氏,最后的荣光落到这么人手上。”

“燕云十二上将军”,当年随燕太祖征战的十二位将军。

分别是,应如是,杨昱,易峥,顾则昀,顾则铭,陈诚,陈缨,吴子煊,谢知景,东方既白,苏沫,洛风朔。

十二位上将军中,陈家占了两席。

陈家山寨土匪起家,后被太祖招安,跟随太祖一路征战,战功卓著。

其中最令人称道的是,安昌候陈缨,是十二上将军中,唯一一名女子。

与其父亲陈诚一起,挂像燕云台。

但是陈诚二儿子,陈缨的弟弟,如今的宣平候,却是个草包。

若说陈正如今行径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的父亲也不遑多让。

可惜,陈缨是一个女子,更可惜的是她被赐婚嫁给了谢知景,且因为早年征战时的旧伤,一直到病故,都无所出。

偏偏谢知景出身洛阳名门,是百年世族。

当年英姿飒爽、马上拍刀的大燕女将军,卸下戎装,长刀入鞘,被世族大家中附赘悬疣的枷锁束缚,锁入了重重深阁中。

楚璇蘅敛容,“陈家,是死局。”

一门双将,功上燕云台,可垂首四顾,满眼荒芜,尽是死路。

容陵折了枝花,打碎池中明月。

拔雪寻春,烧灯续昼。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楚璇蘅默了默,“这种事情没有假设,容陵。”

楚璇蘅的回答并不出乎容陵意料,虽然在容陵面前的楚璇蘅常常是被他戏弄的那一个,但容陵不得不承认,在他们之中,楚璇蘅是最沉稳谨慎的一个。

“既定的结局,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人生竞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但,我认为,北方的雄鹰,即使一时被禁锢在牢笼中,但她的心,属于天空。”

楚璇蘅又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大多时候,人生不止只有一个存在的意义。”

朵朵淡雅的粉色花瓣上沾染上了池水,淅淅沥沥,像是水晶琉璃一般,在月色中落下。

是的,牢笼锁不住雄鹰的心。

在成婚几年后,陈缨合离了。

她回到了她的天空,属于她的战场。

但并不是每一个被权力重重束缚的人,都有这种勇气。

容陵想到了什么,“身处权力与欲望中心的人,身份给了很多选择,作为代价,也失去很多选择。”

“......”

楚璇蘅皱皱眉,正欲说话时,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言归。”

花枝颤了颤,落下的水滴,彻底打碎了月影。

游廊的那头,有人缓步而来。

婆娑的花影落在那人肩头,此刻,同方才坐在人声喧杂之中的他不同,清冷似雪的月白长衫因为淡紫色的花影而显出几分温柔,好看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在容陵怔愣之间,楚惊麟已经走到了他和楚璇蘅面前,二人均是颔首,楚璇蘅看出二人的意思,先一步离开了。

“宸王妃很担心你,托我来寻你。”

容陵趴回了凭栏,手中的花枝重重地摔回了水里,溅出的水花,又在一旁荡出了入琴弦般的韵律。

“你琴弹完了?”

“嗯。”

今晚灌下的酒让他的理智变得模糊,一举一动都是放肆的意味,容陵扯起嘴角,“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什么时候订亲,请我喝喜酒啊。”

“言归......这只是我外公的意思。”

身处权力与欲望中心的人,身份给了很多选择,作为代价,也失去很多选择。

容陵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

大燕第一女将军,身份给了她很多选择,也失去了很多选择。

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

大燕容不下一个身负双爵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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