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难以言说起来。
一旦揭开这一层面纱，直面残酷的事实，就代表着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鹿子岛盯着托梅克，向后靠了一下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手掌缓缓挪到腰后那被衬衫下摆挡住的地方。
托梅克似乎没有感受到对方那霎时凌厉起来的情绪和展现出来的那一瞬间的杀意，这时的男人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平常印象中那样玩世不恭的模样，神经紧绷，而那种抵命的意志格外强烈，仿佛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就会立刻和对方玉石俱焚。
不过小精灵依旧乖巧地坐在那里，和鹿子岛对视，还弯弯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顺毛的小精灵可乖了，让人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预警，甚至能够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情宁静，抚慰神经的柔软的气息。
鹿子岛像是惊弓之鸟般腰背僵直。
手掌在半空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落下。
他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我还以为你是来挽留我的……你是那个组织的人？”
话语在嘴边滚了好几圈，说出口的那一刻，却没有任何狠厉的攻击性。
就像是他们日常对话的询问一样。
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办法和托梅克说硬话。
小精灵思考了一会，才反应比较慢的“噢——”了一声。
“如果你说是那个和你在SPRIRIT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做交易的那个人所在的组织的话，是的。”
托梅克暂时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但是这番话在他嘴里说出来，却让鹿子岛头皮发麻。
当一个人认为自己伪装的几近完美的时候，对方却用非常云淡风轻的语气拆穿你的所有面具，揭穿你所有做过的不为人知的事，那种感觉是非常可怕的。
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好遮着掩着的了。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因为井杉小姐。”
“……什么？”
“鹿子岛先生见过出现应激反应的猫咪吗？”托梅克想了想，突然说道，“她敏感、谨慎、好像全身都进入了防备状态，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敌意。”
“井杉小姐在我眼里就是一只优雅骄傲的长毛猫咪，”托梅克的手在空中划弄几下，比划出一个猫咪的形状，还不忘给小猫咪画上长长的胡须，“因为爱人的死，她关闭了自己的心房，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让她展现出短暂的善意。”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在濑藤和光手下受害，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但是鹿子岛先生在猫咪的眼中，却是她唯一可以付诸于信任的人。”
“井杉小姐根本就不害怕任何拷问与审讯的手段，又或者说，她甚至在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因为她想要看到我们找不到东西而气急败坏的模样，那会让她很开心。所以她知道，硬盘所在的那个位置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永远不会得到它。”
“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不会是任何一个可能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唯一会被她信任的，”他看向鹿子岛，少年一贯温和稚嫩的眉眼却随着不疾不徐的叙述，让后者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只有鹿子岛先生。”
凭着一个人的情绪对于事件进行判断，这听起来好像是挺匪夷所思的。
但是如果是托梅克，他说的话仿佛莫名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量。
“而在她在我的房间门前被警察先生们带走的时候，鹿子岛先生也在，”托梅克捂住心口，闭上眼睛认真感受，“我仿佛可以听到井杉小姐悲伤的情绪中对鹿子岛先生的祝福：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带着你家人的梦想，永远的飞出这个牢笼。”
鹿子岛沉默着。
过了许久，他才带着苦涩的轻声开口：“是啊……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鹿子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抵住自己的脸。
“……我们约好一起做这件事的。本来，我们会制定一个更加完美无缺的计划。”
“……但是她等不了了。”
“这些年，她失眠、焦虑、暴饮暴食、之后又患上厌食症，她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呆在濑藤和光身边的每一刻都让她恶心的要窒息，我劝她换一个计划，但是她坚持，濑藤和光那么谨慎，只有情人，只有成为他信任挚爱的情人才可以接近他。”
“前段时间，她被查出来了癌症晚期。我加快了计划进度，希望能够让她亲眼看着濑藤和光得到应得的代价。……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单方面断绝了和我的联系。”
“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想一个人杀了濑藤和光，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她自己一个人的身上，换取另一个和自己拥有同样命运的人的自由，和自我束缚的解放。”
“等到我有机会和她见面的时候，她将从濑藤和光的尸体上搜到的那个硬盘交给了我。她其实并不了解黑暗世界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这个东西是让几个组织趋之若鹜的潘多拉魔盒，而这个东西，绝不能让那些毒瘤一样的黑暗势力拿到它。”
鹿子岛深呼吸一口气。
最终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
他冲着托梅克伸出手。
小精灵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脸庞。
也许在好多年前，重新回到日本这片土地。
又或者是带着自己心中的梦想宣誓的时候。
他的笑容还是这样的骄傲又坦然。
但是现在，这个笑容却蕴含了无数被逼无奈的苦闷与悲戚。
“……自我介绍一下，”
“日本公安，白川优二。”
……
鹿子岛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来的呢。
也许托梅克可以感受到。
“嘛……”鹿子岛拢了一下头发，故作轻松的耸肩笑道：“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是‘前’公安了，我已经把我的警察证当作这一切的结束留给了本来约定和我进行情报交接的那位警察先生，也许在他们的判断中，我这个卧底已经叛变了。那个硬盘……我大概会带着那个东西从此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鹿子岛先生应该知道的吧，”托梅克伸出一根手指强调，天真上扬的语调说着最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实，“只要这个硬盘在你手里一天，组织的人就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而我的任务，其中一条也有着清除掉一切和硬盘有关的人。”
“噢~”鹿子岛突然又冒出一个非常荡漾的语气，笑嘻嘻的凑过去，“那小精灵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让我体会到那样的乐趣呢？说实话，如果死在你手里也很不错噢~”
鹿子岛过去亲密的揉了揉小精灵的头发，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作为MERCY再派遣至演艺圈潜伏的情报专员，从我负责和那个组织交易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个组织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MERCY。”
“不过我不会把这个硬盘交回给那个组织，也不会交给虚有其表的日本警方。”
……
“zero，看到托梅克了吗？”
诸伏景光在庆功宴的现场找了一圈，也问了柯南他们和剧组的成员，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他们才猛然发觉，作为剧组大家都很喜欢的少年，本来应该是庆功宴主角之一的托梅克竟然一直没有出现，而他们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诸伏景光隐约感觉可能是托梅克用了什么能力混淆了大家的意识，他回到餐厅，找到了刚刚接过电话回来，神情凝重的安室透。
听到他的询问，安室透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他没有在房间里吗？他刚刚跟我说，有些困了，想回去休息。”
诸伏景光却摇摇头，“没有。而且，鹿子岛也不见了。”
安室透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hiro……”他低声说，“刚刚风间查出了一些东西，我觉得可能有联系。”
“两年前，公安警察厅档案部和情报部遭到网络入侵，即使公安及时地做出了防御和反击，但是仍有五分之一的情报遭到泄露，那段时间，公安的对于黑暗势力的抓捕和打击屡屡受挫，所以他们怀疑可能是有专门的地下情报组织将其贩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MERCY，但是那个时候潜伏在MERCY的卧底却没有传来异常的消息。”
“而这个时间点，你觉得熟悉吗？”
诸伏景光心里一沉。
“那是……白川晃三失踪的时候？”
……
外面的天空在不断浓密下沉的乌云的压迫下终于开始滴下豆大般的雨珠，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里，偶尔会有一两个人神色匆匆的路过。
没有人知道这辆车里面的人在谈论什么。
“你要怎么杀了我呢？”
鹿子岛说着，垂下眼眸，握着托梅克的手腕。
放到了自己最脆弱最致命的脖颈。
少年甚至可以感受到手心下脉搏的跳动
“如果是你的话，这样很容易就能带走我的生命吧。”
也许经历过太多，对现在的他来说，死亡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从小晃在我面前死在濑藤和光手上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跟他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小晃他……其实可胆小了，还经常容易迷路，他不能离开我的……”
原本准备就这样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独自一人永远的离开这里的鹿子岛，此时在这样的小空间中，面对着自己无法对他凶狠起来的少年，就好像孤独许久的人突然见到了一个自己的同类，就忍不住的想要把内心深藏多年无法言说的心事一气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