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眠上前去拍了拍莫寒雨的肩,微微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为何站在这里?”
莫寒雨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感觉一下子气都喘不过来,深更半夜他竟然被裴景之当做小狗从客栈的窗户扔了出去。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张了张嘴唇,斟酌着要不要告诉陆无眠,最后还是闭上了。
太丢脸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妙。
可是他一想到裴景之那反常的举动,内心就满是警惕。
为了让陆无眠也察觉到,莫寒雨拉了拉他的衣袖,踮脚附耳道:“师兄,你觉不觉得裴师兄对师尊有异常的举动?”
“异常?”陆无眠认真思考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好像并没有吧……”
“不是都挺正常的师徒情谊……”
莫寒雨其实也是满脑子雾水:“我也不清楚,可老是觉得单纯的师徒情放在他们身上非常的违和。”
陆无眠恍然大悟般使劲拍打了他的脑袋几下,眯眼慈祥地笑道:“万一他们之间是父子情呢?一定是你太敏感了吧。”
“他俩能有什么呢?”
对啊,他俩能有什么呢?
莫寒雨想不明白,可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还没再深入思考一下,中间的那扇门就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意外是柳长亭和裴景之。
柳长亭走在最前面,但是他的脸色不佳,而裴景之跟在他的后面,笑容满面。
……像极了狩猎者将猎物吃干抹净后露出的得意样。
柳长亭手中正攥着一张符条,不用说,这一定是传声符。
“归夜和邪傲一炷香后就会到达客栈,你们要注意礼节,莫要冲撞了师叔。”柳长亭严肃地对他们说道。
裴景之对他们的到来似乎不是那么上心:“谷庚尘和戚盛明?”
“景之!莫要直呼师叔名讳!”
被柳长亭这么训斥后,裴景之乖乖闭上了嘴。
“哦,还忘了一位,”柳长亭转头促狭地看向了陆无眠,“你们的小师妹姜亦澜和微月也会与我们一同前往。”
陆无眠:“?”
“怎么了?”
倒是莫寒雨的脸色倏然一变。
姜亦澜?不是那个从小就缠着师兄的臭丫头么?她怎么也会去?
回想小时候,姜亦澜被师兄从山谷里救上来,在弟子阁住了小半年,天天找他的麻烦,以至于现在一想到她就头疼。
最过分的时候就是她竟然抱着陆师兄的腰说长大以后要做他的道侣!
谁忍不忍得了他不知道,反正他忍不了!
莫寒雨脸上顿时乌云密布,他周围的气压顿时降了好几度。
“淮安,怎么了?不舒服吗?”陆无眠注意到他的脸色,弯下腰抚上他的额间,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回榻上再歇会?”
“师兄,我没事的。”莫寒雨抓住陆无眠的手腕,对他展颜一笑道。
在一旁噤声观察的裴景之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这小子……对他的师兄……
他跟在他们的后头,思考着什么。
看来,得想个办法,尽快解决一些事情……
客栈门口的街道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估摸着约有十几人。
“吁——”
一群人在大门前停下,走在最前面的是衣着较为华贵的男子,身材高大强壮,目测武力与修为一定十分高强。
路人纷纷侧目而观。
柳长亭带着三位弟子和王曦月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他和后面两个人,喜笑颜开,行礼道:“戚师兄。”
戚盛明后面两个人也对他行礼道:“柳师兄。”
来者不是什么人,正是千里迢迢从南汝赶来的十里月明的峰主和高阶弟子们。
之前同陆无眠一起到和气镇查案的低阶弟子已经安全回到十里月明复述事情经过了,现在在这里集会的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互相行过礼,一阵寒暄过后,他们正式踏上了去往芙蓉浦的征程。
泥泞小路上,马蹄声声声入耳,师尊坐马车,弟子在周围骑马随行,一行人令行禁止,戒备森严。
唯有——马车内的峰主们。
柳长亭轻轻扇动手中的折扇,不为什么,只是想静静心。
可惜某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戚盛明凑过来:“柳师弟,柳师弟。”
“何事?”柳长亭掀起眼皮,不满道。
他冲他眨眨眼道:“就之前与你商量过的,莫寒雨……”
柳长亭听出来他的目的,当机立断不让他接着说:“没门。”
戚盛明被拒绝后依旧不死心,伸手拉拉柳长亭的衣袖,样子极为可怜:“师弟啊……我可许久没遇到资质如此好的弟子了,你就让给我吧……”
柳长亭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在世人的眼中,邪傲仙尊高深莫测,且无人能敌,长相出挑,从五官来看定是个冷血之人,做事从来不心慈手软。
可谁知道高傲的邪傲仙尊私底下竟是如此模样。
忍无可忍之下,柳长亭收起折扇敲打他不安分的手:“松开,这事没得商量。”
对面坐着两位,一位是归夜君谷庚尘,另一位是微月君沈沐。
他们面对这样的情景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表现得十分淡定,品茶的品茶,阅读卷轴的阅读卷轴。
因为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对了柳师兄,”沈沐好像想到了什么,耐心等到他们闹完之后才开口问道,“亦澜带着的那个样貌挺标准的女娃娃是谁家的?”
柳长亭被缠得烦了,轻抿了一口观音茶才幽怨地回道:“这就要问你的好师弟尤清林了。”
“尤清林?”
沈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般哐地放下手中的茶,两眼发光。
“那小孩不会是尤师弟的……”
“亲闺女吧?!”
柳长亭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来。
“你在瞎猜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柳师兄手持折扇狠狠地点着沈沐的脑袋,气急败坏地说道,“那是他的徒弟,什么闺女,胡说!”
“尤师弟洁身自好,从来不让女人近身一米,哪来的孩子?!”
其实柳长亭知道,不是尤清林不近女色,而是他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断袖。
那可是他几年前亲口和他承认的,还从他这里骗走了一大堆话本子。
想想都让他头疼。
刺眼的阳光从竹帘缝隙中透了进来,柳长亭从这里看出去,正好捕捉到裴景之俊逸的侧脸。
不得不说,他这个大弟子长得挺令人赏心悦目的。
柳长亭情难自禁,伸手撩开竹帘,大片的阳光倾洒下来,热烈而欢愉。
他微微眯起眼,对上了裴景之炽热的视线。
“裴师兄?你在做什么?”
裴景之猛然回头,撞上陆无眠狐疑的眼神。
他匆匆忙忙掩饰道:“无事。”
待到马越过马车,裴景之再回头时,竹帘早已放下,将马车内的场景遮得严严实实。
“师兄!”等不到陆无眠回到原处,莫寒雨就急不可耐地喊道,“你怎么到后边这么长时间?我都快被这小妮子气死了!”
陆无眠笑骂道:“什么小妮子?你从哪学来这么粗鄙的词?”
裴景之心里一惊:陆无眠什么时候到他旁边的?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
虽然他表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跌宕起伏,忐忑不安。
莫寒雨口中的小妮子正是沈沐的首席弟子姜亦澜。她听见莫寒雨这么喊她,顿时哭笑不得:“我又干什么你了?至于这么骂我?”
“你……你!”
“你什么你?”样貌出众,婀娜多姿的十几岁的少女凤眼一挑,握着缰绳,一手抱着瞌睡的王曦月道,“叫师姐。”
“我不叫!”
陆无眠正笑盈盈地看着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嘻闹,忽然间脸色变得煞白。
胸口处被处理的伤口隐隐作痛,似是渗了血。
正好天色已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一个小镇上停下脚步。
戚盛明令排头弟子带着队伍到一间大客栈,将行囊安排了下去。
“今日天色已晚,就在客栈中歇下吧,明日继续赶路。”
陆无眠强忍着疼痛,进到房中关上门,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一点一点小心地解开外袍,再是中衣……
“师兄!”门被敲响。
陆无眠手一抖,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上粘着的衣服,钻心的疼痛袭来。
“嘶……”他抽了一口冷气。
疼死人了。
门外的莫寒雨问道:“师兄你歇下了么?”
陆无眠闭口不言。
不能让这小子进来。
“这么早就睡了?师兄今日还未沐浴呢……”
莫寒雨喃喃自语的声音渐远,陆无眠才松了一口气将衣物全部解开,拆下绷带,露出了骇人的伤口。
伤势已经恶化,腐烂的血肉暴露在外隐隐有森森白骨。
看起来完全没有好的迹象。
陆无眠扯过一块干净的手帕,咬在嘴里,拿起火烤过的小刀一点一点地将烂肉割下来。
小刀是裴景之几年前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不一会,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滑下来,瞬间就布满了他整张脸。
一炷香过后,他放下血浸透了的小刀,忍着痛朝伤口处涂伤药。
忽然砰地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出去!”陆无眠不喜欢被人撞见他脆弱的一面,当即吼道:“滚出去!”
“师兄……你受伤了?”莫寒雨没有听他的话,站在门口呆呆地盯着桌上留有残肉的小刀。
“不对……”
莫寒雨又扫了一眼陆无眠胸口处瘆人的伤口,眼底暗沉了一分。
他分明记得在和气镇的时候伤势还没有这么严重啊?怎么短短几天就恶化成了这个样子?
“你硬闯进来做什么?出去!”陆无眠见来人是莫寒雨,心底软了一分,但语气依旧生冷,“半夜三更闯入师兄的房中,你是要造反吗?”
莫寒雨听见这话,颇为委屈地回道:“师兄,现在不是三更天……”
陆无眠:“……”
我是要你出去你没听见吗?没看见我现在搁这难受着吗?
刚清理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而师弟又不听话,气得他挤出了一滴眼泪。
没想到连这也被莫寒雨看在了眼里。
莫寒雨阴翳的脸瞬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师兄,你哭了?”
陆无眠:“……”
哭你妹。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没有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回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你傻站在那里不如帮我处理伤口。”陆无眠乜了他一眼,将伤药递给他。
反正都被发现了,要他帮忙涂药不过分吧?
莫寒雨听话地开始了他手上的动作,先是细心地为他涂上了伤药,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了伤口,期间还不断地问他“疼不疼”,烦得陆无眠给了他一个大比兜:“好好包扎。”
今天晚上的莫寒雨跟平时的略显不同,没有白日时那么聒噪,也没有那么牲畜无害。
明明眼底全是怒火,可面上却十分的乖巧懂事。
这小子……在生谁的气?
我的吗?
陆无眠垂下眼皮静静地看着莫寒雨低着的脑袋,扫了一眼他的肩膀,嘴唇微微颤动,开开合合,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的伤好了没?”
“回师兄,已经好了。”莫寒雨的嗓子略哑,语气也有些低沉。
看起来像只扮狗的乖狼,耷拉着耳朵,一面在给陆无眠卖乖,一面在暗暗地记仇。
陆无眠越看越觉得好笑。十四五岁的少年精力旺盛,非常喜欢出风头,还藏不住情绪,能像莫寒雨这样忍着不发作的还真是少见。
卖乖的狼徒然抬起脑袋,硕大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无眠,吓得陆无眠稍稍后仰。
但是好像莫寒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字一句认真地问道:“师兄,我的伤口这么快好,真的是因为体质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亦导(吃货附体):今天在做巧克力的时候突然间来了点灵感,马不停蹄地码完了这一章,下一章也快完成了,再来一块巧克力给我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