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眠的心咯噔了一下,眉头倏然皱起。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对,明明隐藏得那么好。
从莫寒雨小的时候开始,陆无眠每到他受特别严重的伤的时候,就总会利用一种法术给莫寒雨疗伤。
那种法术不会彻底缓解疼痛,而是将伤势转移到施术者身上,让施术者代替受伤者遭受痛苦。
这件事早在他第一次施术的时候就被师尊柳长亭察觉到了,师尊不仅十分反对这种做法,还以他闯祸为借口将他关进忏悔楼里一个月,企图掐灭他心中的念头。
可惜,除非忘却,陆无眠在紧要关头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这种法术,并实施它。
这种事情,除了师尊和他知道了外,最好谁也别察觉到。
所以他百般遮掩,选在几乎没有人的地方施术,难道功亏一篑了吗?
莫寒雨见陆无眠神情有异,咬了咬唇:“果然。”
陆无眠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他肯定是要闹的了吧?毕竟我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都说了不要把这么多神器和灵丹妙药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
陆无眠惊讶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莫寒雨。
此时的莫寒雨十分生气,火冒三丈,愤慨地朝他怒吼道:“悬泉峰每年能收获的神药本就不多,每次都稀里糊涂地用在我身上,值得吗?!”
“原来……”陆无眠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窘迫的样子了,只是愣愣地眨眨眼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
莫寒雨瞧见陆无眠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心里委屈,而后脑羞成怒道:“有这么好笑么?!”
陆无眠忍了忍,笑着朝他招招手:“咳咳……淮安你走前来。”
“做什么?”莫寒雨又气又恼,脸上染上潮红,眼眶里泪水滴溜溜地转,但又十分别扭地听了陆无眠的话。
“你听好了,”陆无眠抓着莫寒雨的胳膊,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其一,你是沐风君座下的亲传弟子、我的师弟,再怎么落魄也是有能力有资格使用这些神药。”
“其二,不准再说‘值得吗’、‘我不配’之类的话。如果连你也不配使用那些神器妙药的话,其他人也就更不用说了。”
陆无眠停顿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虚掩了掩唇角。
而被拉到跟前的莫寒雨眼睛越瞪越大,他好像预感到了陆无眠接下来要说的话,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红。
“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心里,跟师尊一样重要,同样……地位也是。”
陆无眠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跟着不自在起来,因为他发现跟前的莫寒雨听完后,大脑宕机般呆愣愣地盯着他看。
完了,这话怎么跟表白一样?
谁来救救场啊?!
万幸的是,尴尬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柳长亭的声音。
“你们师兄弟谈完话了么?为师可要进来了。”说完一袭青衣白衫就飘入了房中,柳长亭束起黑发,执扇轻摇,似笑非笑地朝他们抬了抬下巴。
“师尊!”
陆无眠急急呼呼站起来想要行礼,被柳长亭按了回去:“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莫寒雨神色焦急道:“师尊,大半夜的您来做什么?早些歇息罢!”
“坏小子,就这么想赶为师走?”柳长亭见他一副好事被打断后的气愤模样,哭笑不得地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嘴却这么欠?”
“师尊!不要捏我的脸,要变形的!”
“好好好,为师不捏了。”眼看着莫寒雨要张口咬人了,柳长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转头就对着陆无眠开口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陆无眠反问道:“师尊听见了多少?”
他很聪明,知道柳长亭肯定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然他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求生欲让他希望柳长亭没有听见前面的话,毕竟师尊可没有那么好忽悠。
柳长亭幽幽一笑,莫名地,陆无眠后背就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见为师的好徒弟说师尊在自己心里不是第一位的。”柳长亭故意伸手揩揩根本没有泪水的眼睛,叹息道,“竟然和淮安并排靠了,为师伤心。”
陆无眠:“……”
人家的师尊高冷生人勿进还疼爱徒弟,我家的师尊大大咧咧憨批戏精一个。
这是什么世道啊?!
就在此刻,房顶一阵瓦片碰撞声,从门外飞窜下来一个人影。
“柳师伯、师兄、师弟。”人影闪现在门外,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姜亦澜。
她恭恭敬敬地拜道,“戚师伯正在前厅召集大家,请各位速速前去。”
……
前厅乱糟糟一片,十几个人面色凝重,尤其是谷庚尘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坐在首座的戚盛明见柳长亭一行人已经到齐,沉声对众人道:“各位师弟师侄稍安勿躁,先落座。”
待全部人都各就各位后,戚盛明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庄重道:“师弟们先清点弟子的人数,看看是否有遗漏。”
一番喧闹过后,只有谷庚尘的脸色变了一变。
他沉声问道:“轩辕查呢?寻到了没?”
谷庚尘的内心焦急万分,但却只能面上平静地问身后的弟子。
为人师表,遇事不能有一丝的慌乱,否则怎么给小辈树立榜样。
离他最近的弟子脸色惨白地回道:“都寻遍了,没有。”
“再四处找找,别漏了哪处。”
坐在戚盛明手边的柳长亭并没有弄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疑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沈沐替戚盛明解释道:“师兄你来晚了,所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在不久前小九(店小二的名字)找到戚师兄,向他解释了这个镇上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还叮嘱师兄一定要看好身边的人。”
“怪事?”柳长亭不解道,“来之时并没有听闻有什么怪事发生啊。”
座上的戚盛明头疼似的按按眉间道:“起初我也不信,可是每当我将要入睡之时,总有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来二去,我不信也得信了。”
“真是邪门啊……”弟子们窃窃私语道。
“我也是这样,一闭上眼就是女人的声音。”
“怎么会呢?”
谷庚尘再一次与弟子交耳后终于坐不住了,直起身向戚盛明禀报道:“师兄,请允许我带领几位弟子将轩辕查寻回。”
“轩辕查?”戚盛明眉头竖起,挥挥袖道,“快多找几个人去寻,现在弟子单独在外不妥当。”
站在陆无眠身旁的莫寒雨莫名感到有些不安,拽了拽陆无眠的袖子低声道:“师兄,我们也出去寻吧。”
直觉告诉莫寒雨,今晚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
黑夜下的小镇凄凉寂静,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曳,为了不打扰镇民的好梦,陆无眠和莫寒雨分头寻找,在半空中御剑飞行。
空中没有云遮挡视线,视野较好,所以莫寒雨飞得较高,可以俯瞰整个小镇。
莫寒雨小声嘀咕道:“轩辕查这小子能去哪?”
人生地不熟的,也就他有这胆量独自一人跑出来了吧?
“淮安。”莫寒雨手中的传声符传出陆无眠的声音,“别飞太远。”
“明白。”莫寒雨将符纸贴在自己的嘴边低声回道。
飞了好几圈,终于是没找到什么,莫寒雨干脆将剑停在半空中,枕着胳膊躺下来出神地望着缺了一块的月亮。
小时候,每到月亮圆圆的像玉盘的日子,陆无眠总会抱着他御剑飞到烟竹林上空赏月。
“师兄师兄,月亮上面那些黑色的小点点是什么呀?”
稚嫩的童声仿佛就在耳边。
“淮安觉得像什么?”揽住他的少年附耳低声细语问道。
“嗯……”莫寒雨用自己小小的手故作老成地摩擦着圆润的下巴,好整以暇地思考了片刻后回道,“像……小兔几!”
“小兔几?”少年眯眼笑了,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回答他,“好,那是淮安的小兔几。”
晚风卷起回忆,在天穹顶之下盘旋,最后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削薄,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惆怅的心情涌上来,犹如洪水猛兽,止也止不住。
到底是想念以前那些亲密的瞬间,莫寒雨的眸子里漫上了水汽,眼前朦胧一片。
心中似是有火烧一般,一想到陆无眠,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
除了亲情,到底是什么一种情感,能让他失控如此。
“淮安?”
莫寒雨猛地回神,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快要跳出胸腔。
“师兄何事?”他攥紧传声符,哑着嗓子回道。
“你还在外边么?怎么嗓子哑得厉害?”
即使陆无眠看不见,莫寒雨还是有些慌张,眼神躲闪,仿佛陆无眠能从符纸里跳出来抓他个现行似的。
“可能是不小心染上了点风寒吧,回去歇一会好了。”
“那你快些回来,轩辕师兄已经找到了。”陆无眠的声音渐远,传声符已经快要失效了。
莫寒雨回道:“好。”
整理整理衣摆,莫寒雨乘着剑往回飞。
他飞得很快,刮在脸上的风也变得锋利起来,刺得皮肉生疼。
莫寒雨不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刚好在一个阴暗处抓到了两个人影。
是谁?
在树林边鬼鬼祟祟的。
他皱了皱眉头,反正也不着急回去,且先看看情况。
飞近些再看,就发现两个生面孔,穿着黑色斗篷,在交易些什么。
两个人都有些许紧张,其中一个人四处张望后,从袖口搜出一碟玉盘一把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拿到玉盘的人还想整理一下东西,不远处又闪现了一个十里月明的弟子,正好向这边走来。
他只能脚步匆忙地躲进小树林里,头也不回地跑了,连怀里掉了一个玉盘都不曾注意。
那个衣着十里月明的制服的弟子也没有发现那个玉盘,从容不迫地路过了那片地方。
躲在浓密的树顶上的莫寒雨看得一清二楚,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他跳下来,拾起了那个被遗落的玉盘。
这个玉盘在民间流传很广,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存影盘,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莫寒雨还很纳闷呢,一个普普通通的玉盘他们至于这么谨慎吗?
好奇心作祟,莫寒雨将陆无眠的话抛到了脑后,悄悄躲进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启动了玉盘。
不可描述的声音从影像里传出来,莫寒雨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漫上潮红。
这……这是什么啊……
一炷香过后,玉盘里的影像还在继续,他眼尾潮红,大口喘了几口气,手背覆上了额间。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他所敬仰的师兄躺在他身下的样子。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负罪感一下子充斥着内心,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亵渎自己的师兄,但是……但是……他不能自欺欺人……
朦胧间,他扫了一眼草地上浑浊的液体,羞得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他对师兄,真的有比亲情还要深刻的情感,那就是爱欲。
作者有话要说:娃子开窍了,感动(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