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梦见了山治。

金发男人在雪地中向他奔来，笑得十分灿烂，接着扑进他的怀里，艾斯抱着他转了个圈。

山治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问，艾斯，你过得好吗？

他摇摇头，没有你在，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艾斯，艾斯。”

“艾斯。”

“萨博，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恍惚之间，他听见了兄弟的谈话，“救护车还在赶来的路上，马尔科说他也会跟着一起。”

仅剩的行动能力让他睁开了眼皮。

“艾斯！”路飞激动地凑上前来，“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

“艾斯，你烧得好严重，一会我们去医院，好吗？”

“嗯……”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山治……”

路飞拨打电话的时候，山治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山治看到陌生来电提醒，疑惑地握着手机坐了起来。

“您好。”

“喂，是山治吗？艾斯他住院了——”路飞的声音有些哽咽。

山治几乎是如梦初醒，他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摔下来。

“是路飞吗？”

“山治，艾斯说他想……”

“你们在哪？”他胡乱地开始套裤子，已经分不清翻出的袜子是否成对。

山治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医院，医院的布局杂乱无序，慌乱的思绪根本无法保持理智和冷静，他连续问了三次对方才指明正确的地点，跑到三楼时，他上气不接下气，萨博正满脸愁容地坐在那儿，一旁是马尔科，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他怎么样了？”

见到来人，萨博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情况稳定多了，正在吸氧。”

“上周他明明还好好……”

山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一周了。

萨博注视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胡渣像杂草一样胡乱生长，脸色并不比躺在病床上的人好多少。

“唉，这两个人啊……”马尔科叹了一口气。

“路飞也在里面，进去看看他吧……”萨博换上温柔的微笑，“艾斯他很想见你。”

艾斯躺在病床中间，身上盖着一条蓝色毛毯，左手正在输液，不时发出嘟嘟声的机器围绕着他。他的下半张脸几乎被氧气罩遮盖住，双眼紧闭。

山治的胸口突然一紧。

路飞正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搭在他盖着毯子的胳膊上，茫然地凝视着对面的墙。

“路飞。”

“山治，你来了！”路飞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

“他的情况怎么样？”

“刚刚护士姐姐说给他打了抗……”路飞挠挠脑袋。

“抗生素？”

“对！山治你真聪明！”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说让我们等着就好，艾斯会自己醒来的。”

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

山治又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机器急剧的嘟嘟声令他感到胸闷。

他又和路飞交谈了一会儿，可是艾斯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来说，他已经睁开眼开始调侃他了，这张嘴总会变着法来气他。

可是他们上周吵架了，他说了那么严重的话。

他的眼睛发酸，如果艾斯再也醒不来的话……

操，我他妈在想什么？绝不会这样，他在心里头咒骂自己。

可是他的眼泪还是直勾勾地往下掉，砸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山治，艾斯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看见你哭。”

“他不是没看见嘛。”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谁说我哭了啊？”

“好啦，万一艾斯待会怪我欺负你就不好了。”他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山治终于露出了笑容，路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山治，我出去看看萨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能帮我看着艾斯吗？”

“当然没问题。”

他找到一张凳子，靠着床沿坐了下来，俯身掀开盖住艾斯手臂的毯子，浅褐色的手在白色的床单上格外突兀。手背上用医用胶布绑着一根插管。

山治把他的手心翻转过来，手腕上的伤疤仍然乌青发紫。

他的喉咙一紧，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山治用他的指节划着自己的手指，思考着要是这时艾斯突然睁开眼睛，自己会不会尴尬。

但是他依然认为自己应该这么握着艾斯的手，也许能稍微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同时也期待着他可以早点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

山治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小时，有人正在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睁开双眼便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只是今天稍微有点黯淡。

他问，艾斯，你过得好吗？

他虚弱地摇摇头，眼眶泛红。

没有你在，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他握着艾斯的手稍微加重了点力道，“我回你家收拾点东西。”

结果艾斯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会回来的。”

他像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不肯放手。

“我答应过你，艾斯，我会一直陪着你。”

没有艾斯的配楼格外安静，山治才意识到，平日里轮椅轮子转动的声音，空气净化器运作的声音都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了，偶尔还会有艾斯哼歌的声音，只不过这需要留心才能听清。

山治走进艾斯的房间，将这几天会用到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逐一装进双肩包中，还有他的头戴式耳机，因为艾斯也许会需要听音乐。

他光是想到艾斯随着音乐摇头晃脑的形象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幕真的既滑稽又可爱。

他顺带打扫了一下卫生，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床单。他发现角落堆放了许多礼物和信件。

也许又是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吧，想到这儿他就心生嫉妒，凭什么这家伙的女人缘好得过分。

山治试图用吸尘器清扫房间角落的粉尘，于是他将那些几乎摞成小山的礼物一件一件收拾出来，在桌面上叠放整齐。

一张信纸从信封滑了出来，他发誓自己并无意去偷窥哪位少女心事。

直到看见信纸上的字迹，他屏住了呼吸。

亲爱的山治，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亲爱的山治，祝你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亲爱的山治，祝你三十五岁生日快乐……

亲爱的山治，祝你八十岁生日快乐，见字如面……

亲爱的山治，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这个大骗子。

他握着信纸愤愤地骂道。

他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蔚蓝色天空，冬日阳光刺眼得令人想要流泪。

他擦了擦脸，将信放在桌面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才不再朦胧。

无论如何，他决定会陪伴他走完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