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是艾斯的生日。
即使仍在住院，但无论如何他都请求着，只有这一天，请让他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山治默不作声地点头，声音闷闷的，“我会保护好他的，我们不会去很远的地方。”
最后在马尔科的妥协之下，二人的出逃计划终于成功。
艾斯说，我想看看大海，即便是冬天的大海，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山治狠狠骂道，给我闭嘴，他妈的。
他最近是真的有点PTSD，许多带有暗示性的类似词语他都会感到崩溃。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说不定某天艾斯就活蹦乱跳地站起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开的玩笑。
在医院陪护期间，他时常会奢侈地设想着。
如果当初没有相遇就好了。
冬天的空气充满烟火味，不过海边会更加清冷一些，夜晚的大海是黑色的，冬季也不例外，只不过冬天的大海格外荒凉。
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艾斯和山治。
山治从后座拣出几支不知何时买好的烟花，兴奋地从口袋掏出打火机。
小小的火花在二人之间亮了起来，照亮了他的脸。
转瞬即逝，又暗了下来。
山治接着点燃另一根烟花，零星的火光又升了起来。
“看啊，艾斯。”
“我看到了，很漂亮。”他的笑脸在逆光中漆黑一片。
接着他从后座端出一枚蛋糕，在拿出来之前已经插上蜡烛了，他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生怕摔着碰着。
他解释着，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做这么小的，以后再补一个大的。
艾斯笑着说，我要双层的，不然路飞和萨博可不够吃。
“好，我一定会撑死你们。”
他点燃一枚心形蜡烛，艾斯调侃着，真像他削的心形胡萝卜。
他不屑道，老子削的可是更加完美。
“好了，闭上眼睛吧——不对，还得先唱歌。”他挠了挠后脑勺，啪嗒一声打开了身后的琴盒。
“这是什么时候——”艾斯惊喜地看着他，他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吉他，上次参加艺术节的那把。
“秘密。”他神秘兮兮的，他可不会告诉艾斯，这是自己和萨博在阁楼翻了好几天才找出来的。
他小心地为琴弦调音，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艾斯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吉他，他说，本王子可不止是会弹吉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他轻快地唱起了生日歌。
烛光里跳动的小火苗顺着音符的走向而流动。
艾斯开心地轻轻哼唱着，晃着脑袋打节拍。
一曲终了，他吹灭了蜡烛。
山治说，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首歌，二十九岁的波特卡斯先生。
“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演唱这首歌。”
“你当我是格雷塔吗？”
“谁知道呢？”
他的眼神落在艾斯的身上，八岁那年，他曾有过类似的感受，那时他喜欢上了一个同父母一起来巴拉蒂的女孩。
每个星期天他都在入口处翘首以待，希望可以再次见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
So let\'s get drunk on our tears.
And god, tell us the reason youth is wasted on the young，
It\'s hunting season and the lambs are on the run.
Searching for meaning...
他并没有完成这首歌，弹到一半时他彻底泣不成声。
“山治，不要哭，不要为了我流泪。”
“你才十九岁，你不应该守着我一辈子。”
“可这他妈是我的人生！我愿意守谁就守谁，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可这也是我的人生。”
“山治，以前我可以为了看极光而去北极圈附近呆一整夜。”
“我会为了拍下蜥蜴而到撒哈拉沙漠漫步，即使会热得我中暑好几遍。”
“你他妈就是个自私鬼，你只会想着你自己。”山治哽咽着。
“不是的，山治，如果我是自私鬼我会把你困在我身边过一辈子。”
“山治，你不会知道，每次你在我的房间穿着我的衣服四处乱晃时我想对你做些什么。”
“可我他妈只有一个愿望，留下来，我求你为了我留下来，怜悯也好，施舍也罢，即使你以后讨厌我……”
“嘘——”他于心不忍，“只有这件事我可以做出承诺，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山治。”
“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是灰暗的，遇见你之后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他盯着他的眼睛，“可这依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山治认为自己应该逃离这里，他迫切地需要抽烟。
他明明下定决心会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这对十九岁的男孩来说实在太过于残忍。
“抱歉艾斯，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大海，其中摔倒了好几次，最后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海浪冲击着石头，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哭声，除了艾斯。
六月之期到来。
山治最近一直在疯狂地抽烟和酗酒。他并不打算刮胡子，他每天会顶着红肿的眼睛来“城堡”报到。
下周三出发去瑞士。
艾斯笑着问他，你能陪我吗？山治。
他摇摇头，原谅我，只有这个不行。
某天，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家中，再次将自己的世界关闭起来。
哲普只是静静地守着儿子，墙壁无法隔绝哭声。
他一边听着电台，零星的火光从黑暗的房间升了起来，他打开了收音机，艾斯有听广播的习惯，每天中午都会收听名为音乐之声的频道。
“欢迎收听我们的频道……”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温馨的轻音乐只让他觉得吵闹，但他倔强着想要听完，就像艾斯还在身边一样。
“今天有一份投稿……投稿人名为爱吃意面的雀斑先生。”
“真是可爱的名字呢，想必这位先生一定十分喜爱意面吧。”主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位先生说，他还有一些很重要的话没对爱人说过，这是他的秘密。”
“感谢您愿意与我们分享您的秘密。”
“我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但我好像没有好好地对他说过我爱你，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他有双亮晶晶的眼睛，总是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我时常会想，我一定是太倒霉了，上天才会将他派到我身边。”
“他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他永远想着别人，把自己的所有顺序放在最后一位，我希望以后他能对自己好一点，这是我唯一不放心的事情。”
“我希望他在我离开之后……”
山治的眉心一跳。
“……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找一个优雅美丽的妻子，生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儿也许会长得像爸爸，他的金发十分美丽，就像昂贵的丝绸，他的眼睛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
“我曾经喜欢环游世界，我希望剩下的路他能替我走完……”
“他总骂我自私鬼和混蛋，可我不想耽误他，他才十九岁，不应该守着我这样的人……”
香烟掉在了地上。
“可是我害怕了，我突然害怕了，我只要想到你和别人一起结婚生子，那个画面多美好啊？你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孩子也许会和你长有一样的圈圈眉，可这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剩下的话他没有接着听完，这是一份十分漫长的投稿。
他披上衣服推开门，这次依然不知道脚上的袜子是否成双，这不重要。
主持人的呼吸声很轻，哲普悄悄地调大了音量。
“我想在这里悄悄地告诉他，我爱你，山治。”
他们的家相隔并不是很远，山治今天又忘记戴围巾了，他的鼻子和眼睛冻得通红。
如果被那家伙见到，一定又会调侃他是小兔子厨师吧。
操他妈的，他就是个混蛋。
他跑得有点快，滑倒栽进了雪堆中，撞坏了一个微笑的雪人，他哭着对雪人说抱歉，痛骂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
他赶到这座城堡，可是所有的门都紧闭着，他出门太急了，连钥匙都没带。
这个家空无一人。
他终于崩溃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操他妈的，他就是个大骗子。
冬天的风既冰冷又萧瑟，看啊，他多倒霉啊，连最后的送别老天都不允许。
“山治。”一道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山治为他挑选的大衣，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烟火味，他刚祭拜完母亲回来。
“艾斯，艾斯。”
他试图站起来，可他的腿僵硬不堪，于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艾斯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了冰冷的雪堆中。
他问，怎么了，小兔子厨师先生，今天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吗？
他说，你他妈就是个大混蛋，大骗子，自私鬼。
他笑着说，所以一定要忘了我这样的混蛋啊，山治，替我好好活着。
“那你他妈向电台投稿什么意思？老子还没死呢，你他妈有话不能对我说吗？”他愤愤地擦了把眼睛。
“你听到了……”他哑言。
“没错，我听到了，你这个大坏蛋，总是自说自话，总自以为了不起，还说让我去替你继续旅行，有本事就活下来，我们一起去啊……”
他口齿不清地咕哝着，“你他妈就是个最坏的混蛋……”
“那我可以当个自私鬼吗？”
“你他妈本来就是个自私鬼。”
“……我是说，我想当一个，把你留在我身边的自私鬼。”
“山治，我好害怕，我害怕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山治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会陪着你，艾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想了想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话，可他就像一个对女人发誓的渣男，张了好几次嘴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操他妈的。”他突然骂了出来，他痛恨自己嘴笨。
艾斯突然笑了起来，山治实在是太可爱了。
“山治，可你明明觉得遇见我是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艾斯，你听着，我他妈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还能他妈的说什么？外面的世界和你比起来，一点也不重要。”
他紧紧地抓着艾斯的手臂，传递着自己的力度。
“有点疼，山治。”
“抱歉。”他讪讪地松开自己的手。
“艾斯，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什么他妈的结婚生子见鬼去吧，你要生自己生去，别他妈命令我。”
“而且我的圈圈眉已经够丑了，可别遗传到我的女儿身上。”
他突然开始愤愤地数落起来，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委屈都彻底发泄出来。
“山治，我爱你。”
“突然说什么啊笨蛋。”蔚蓝色的眼睛只有他的脸。
“山治，”他叫了又叫，“山治。”
“我在。”
“我还活着吗？”
“当然，你活得好好的，你他妈活得比谁都好。”
“山治。”
“嗯？”
“山治，我可以吻你吗？”
“当然。”
香烟落在雪白的地面上。
So let\'s get drunk on our tears.
And god, tell us the reason youth is wasted on the young，
It\'s hunting season and the lambs are on the run.
Searching for meaning...
让我们在眼泪□□舞，
上帝，请告诉我们，为何年华总在年少虚度中流走，
就像狩猎季节里，
为生存奔逃的羊群，
寻找着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