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覆舟
凌波风雨多变幻。
前时经过洞庭天朗气清,这次尚未及船夫提醒,灰蒙蒙雾霭一片,舟至湖中,倏忽一阵狂风乖卷,冷煞众人,紧接着便是罩头一盘乌云,似压还挤,小船顷刻颠覆,一船人被吸入湖中。
陈生张皇,一番扑腾,只晓得死命揪着手边物什,本以为撺住了舟楫不致偃入水底,挣扎良久,缓过神来,才见自己手臂腋下顶着一方竹篓,本想着回家省亲随手带了些文书手札,权当旅途归家时差遣时光,未曾想,书本所剩无几,这承书的书篓竟救下自己性命。
时已入夜,凄风飒飒,不见渔火不闻人声。莫说这八百里洞庭美如画,陈生彼时几乎失去了知觉,残存的一丝意识不过告诉,他尚未被那不知何处寻来的索命鬼缠去。
书笼轻浮,不知所向,他便如一叶浮尸,性命旦夕,随波逐流,惶惶而去。
惨呛了几口腥水,耷拉开两眼上盖着的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找到一丝手脚着力的感觉,激灵了一下,才觉天已微亮,竹篓被岸边杂树挂住。看来幸得后半夜湖面未起大风亦未降大雨,陈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算是真真捡回了一条性命。
顺着杂树根枝,陈生攀上了岸,双脚落地才知腿已失去知觉,一个趔趄,便瘫在了岸边。望一望还是烟波浩渺的洞庭,却不晓得,这晨风暮霭中,在这里葬送过多少性命。
陈生摇了摇头,想起昨日一舟人有说有聊,此时东方晓白,却再无处寻那些人味痕迹。
书篓挂在树根边,经一夜飘转,已筋骨散架不复成型,更不消说里面的纸张文字,陈生感慨着这救他一命,于他一生却无更大用途的容器,稍回了一点力气,刚想着要不要将其捞起,好好置于一处,犹如暂时安定确认一下自己这逃过一劫,尚需苟延残喘的人生。
方才起身,已经散架的竹篓登时被一个小浪,拍得四裂,随波推走了。再细细四顾,水流方向隐隐有什么浮沉而至,小心近前,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童仆。
陈生好不费力,将童仆曳至岸上,奇重无比,再探气息,几已无有动静。
陈生长叹,面湖而呆,劳而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