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门口等你那人谁啊？”周恒扭头打听，“找你有事儿？”

“楼下邻居，不熟。”林壑掐断话茬儿，把围观的三人一并赶走，又不是前女友找来，至于这么八卦么，林壑在心里骂了一圈，最终伸脚蹬了周恒的椅子。

“转我一千二，现在。”

今天舒行简拿手机卡的事威胁他，明天就会用一千二当由头使唤人，撇清乱七八糟的联系没什么不好。

周恒摸出手机，回头问，“着急？”

认识五年，周恒清楚林壑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一年四季除了校服还是校服，偶尔两次约球穿的也是两年前的球衣，印象中，林壑是个物质欲望极低的人，吃穿用度都是最简单的，这回冷不丁要这么多，兴许碰上事儿了。

周恒二话没说，猫腰躲桌子底下操作几秒，“过去了。”

“嘶——你手机怎么回事？”周恒干笑两声，没躲过去，着急堵林壑嘴，“我宿舍还有一个，放学给你。”

“呃……一共就四五个。”趁人不注意，周恒把手机丢到了林壑桌上，“这屏都碎了，也能用。”

总结一句话，有钱烧的，换手机跟换衣服似的，得亏上回没上门拜访他爸妈，不然又让他当枪使。

“唉，那你手机哪来的？”周恒贼眉鼠眼瞅了一圈，对林壑同桌说了句“嘘”。

“邻居借的。”一口汽水刚下肚，没等薯片送进嘴里，林壑就说完了，多说俩字好像要他命。

邻居邻居，昨天找邻居手机号，今天邻居找上门，周恒从没见过林壑身边有这么个人，兄弟朋友都谈不上，关系却匪浅。

下课铃刚响，走廊立刻沸腾。

文一班挨着楼梯，下楼方便，舒行简身旁跟着三三两两一行人，说说笑笑。站到食堂窗口排队时，舒行简拿出手机，告诉舒佩晚饭在食堂吃。

自从上了晚自习，舒行简偶尔到校外改善伙食，懒得动就掏手机点外卖，但风险太大，犯不上，今天犯懒，凑合吃食堂。

食堂大门大敞，分散在角落的空调顶多听个动静，制冷效果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舒行简站高廷栩和邱习阳中间当夹心饼干，他抬手解开两个扣子，摊平领口，勉强透透气。

一条提醒收款的消息掠过屏幕，点进去一看，“1200元请收款”，聊天记录除了朋友验证请求，就是这条转账消息。

又没说分期还收你利息，这么急？

【已收款】队伍缓缓移动，手机屏幕暗下后舒行简往前走了两步，和邱习阳商量几句有歧义的地理选择题，最后邱习阳回了一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堵得舒行简哑口无言。

“邻居！”高廷栩朝门口看，“舒行简，邻居。”

一前一后两个人，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相继招呼林壑插队，舒行简低头找地缝儿，找不着就直接遁地。

林壑看两人火急火燎，抬腿走了过去。

“找我？有事吗？”两人争先恐后，伸脖子凑近林壑，说秘密似的，“扣分那事，谢了！”就差说承蒙庇荫，感恩戴德了。舒行简心里不平衡，低三下四求人的是他，扣分的人是林壑，俩人就会混淆是非。

高廷栩脑子转得快，“林壑是吧？来来来站我前面。”舒行简看不惯高廷栩这副嘴脸，忍不住插话，“这会儿记性好了，考试怎么不带脑子？”邱习阳逃过一劫。

高廷栩没理舒行简，拽着林壑胳膊塞进了队伍里，抢到了香饽饽似的，嘴上跟林壑说别理他。

班委交流群艾特全体成员，舒行简发了一条看望班主任的消息，名额有限，先到先得。两分钟后，除了体育委员一声不吭，其余人都回复收到，在群里讨论具体时间。

从为什么选理科到爱好特长到吃什么长个儿，从家里几口人到他爸是做什么的，就差翻着户口本问了。

舒行简边把控群内聊天进度，边偷听，为什么选理科？因为数学不行，爱好特长？臭脸装哑……舒行简有问必答。

身高……确实是个明显的优势，舒行简挺胸抬头，还差了半头。

“你不是三中的吗？装什么相见恨晚。”邱习阳总算插上话，但是句不中听的，舒行简脸色僵住，高廷栩扭脸看舒行简，憨笑两声跟邱习阳使了个眼神。

高廷栩和林壑同一个初中没错，但他当时对林壑的印象仅限于通报名单常驻人员，不太了解。

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高廷栩这次擦亮眼睛认识林壑，从群架头目到名列前茅，总归有点过人之处，起码愿意听他说废话这一点就略胜一筹。

“三中？”林壑瞥一眼舒行简，故意说：“我对高廷栩还有点印象。”回头撞上舒行简的视线，等他接话。

舒行简躲过林壑的注视，左右张望，虽说他是闷葫芦，但从昨天输液时就反常，跟前跟后照顾，拔针时着急失态，拿起筷子开始打听他的过去……

林壑的确是那段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第一次见他起，舒行简就有感觉，但每次尽力回忆时，像是陷入了瓶颈期，迎着一面墙，狭窄的视野中看不到任何有关那段记忆的片段，除却每每注视林壑，才会有转机。

什么意思？三年前的事他还记得？

舒行简的眼睛忽然亮了，“对我有没有？”一个旁敲侧击打听过往，一个口简截了当开口问。既然高廷栩不愿意跟他说，他就可以走捷径问一个知情人。

我去！该来的还是来了，高廷栩祈祷林壑胡诌，撇过脸时踩到了舒行简鞋尖，一脸窘迫，接连道歉。

有？还是没有？有印象该怎么往下编，除了那一面乞丐之缘，他还要堂而皇之编出续集么？不过，没有印象的确是个让人失望的回答。

站在舒行简身后的邱习阳探出头，以不可见的幅度微微摇头，看高廷栩站两人中间犯难，邱习阳猜这个回答起码能让高廷栩满意，舒行简什么情绪他猜不透。

见林壑摇头，舒行简眸色暗下来，显然有些失望。

邱习阳伸手拽高廷栩，凑耳边说：“看群消息。”

“不是，这——”手指抵在唇边，示意高廷栩闭嘴，这场血雨腥风他是亲历者，从舒行简突然变脸到刷屏的群消息，他该掺和一下。

邱习阳伸手挡在高廷栩肩膀前，“别多问了，回去说。”

吊起的眉梢变得如往常一样，舒行简戳了一下太阳穴，带着道歉的意味，“高廷栩这儿有点问题，管不住嘴，别理他。”。

探询无果，言归正传，高廷栩问东问西是他的不对，舒行简该替他道歉。林壑疑惑地点点头，扭过脸目光掠过舒行简肩头，领口白花花的空隙，清晰的锁骨线条，一览无遗。

“你扣子也掉了？”林壑伸手抻着自己领口，左看右看，只剩最下面一颗纽扣，孤零零的，系上有些多余。

否认过后，舒行简没多余怼人，反倒抬起手推眼镜，匆匆瞄了一眼林壑颈侧的筋肉。

高廷栩坐舒行简对面，盘子里的菜愣是不见减少，一会往嘴里送几粒米，一会在菜里找宝藏似的乱翻，不敢直视舒行简。

实话说，高廷栩认识舒行简时间最长，但却不算最了解舒行简，舒行简脾气怪，但不差，时好时坏的，他没摸透过。

高廷栩性格跳脱，没个正形，喜欢交朋友，男女都有，从小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一会儿，问东问西，见对方烦了倦了，他就找借口脱身，但今天跟林壑属实没聊尽兴。

“舒行简，我寻思跟学生会的搞好关系不是一劳永逸的事嘛。”高廷栩给自己搭台阶。

“嗯。”舒行简端碗抿了口绿豆汤，“以后别什么都问，脑子跟嘴后面。”

高廷栩脑袋里炖粥，没听明白舒行简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搓搓眉毛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舒行简伸筷子，压在了高廷栩筷子上面，“尊重人，别跟查户口似的什么都问。”说完，他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邱习阳，“班主任是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以后管好自己，别指望从学生会那走后门，别叫人家为难。”

舒行简鲜少这么正经，两人别扭死了，吃完饭就开溜。

今天天气舒心，俩人从食堂出来直奔超市。前两天睡觉挨批，全班早自习都不得舒坦，今天逃操扣分，邱习阳该破财消灾，顺便赔礼道歉。

挑最近的柜台，邱习阳张口要了两个纸箱子，高廷栩挑贵的装箱，算上各科老师的份儿，统共消费一百五十多。

邱习阳抱着箱子，沉甸甸的，“这一百五要是买皮肤，也见不着影。”高廷栩在旁边噫吁，“那你也没少充！”

舒行简刚落座，便看见了桌上的饮料雪糕，问旁人才知道，邱习阳请客，说给大家赔礼道歉。

舒行简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沁脾的柠檬汁跟油腻的晚饭调和，舒服不少，他瞧着咖啡味冰淇淋没什么胃口，顺手扔高廷栩桌上让他处理。

邱习阳拎箱子收垃圾，还包售后，舒行简朝高廷栩喊一嗓子，举着脆筒问：“这个包不包售后，吃不了了。”

高廷栩小跑过来，“特意给你留的这个，讲台上还有个给夏老师的没送去，你去换一个？”

舒行简摇摇头，拿着脆筒起身，“我去送。”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两个脆筒，舒行简拎上出门。

正值下午放学，夏静媛坐在三班讲台前办公，舒行简轻扣了几声门，抱歉打扰，“老师，天热，降降温。”说着，舒行简迈上讲台，把脆筒放到了桌上。

“这周多谢班委配合工作，下个星期你们班主任就该回来了。”夏静媛没抬头，一门心思写教案。

舒行简转身离开时，从讲台传来的声音拖住舒行简脚跟，“你们下个星期可能会换班主任，很可能是数学老师。”夏静媛合上书，撕开脆筒包装，道了句谢谢。

按理说夏静媛清楚文一班班主任变动有些奇怪，但如果是熟悉老师方余接手文一班就说得通了。

早有传闻，夏静媛和方余是大学校友，半年前就领证了，婚礼迟迟未办，一是没时间，而是两人都不着急。

舒行简抬腿往外走，如果不是夏静媛代班任，他可能这三年都没机会踏足理三班的讲台。迈过门槛时，抬眸看了一眼倒数第二排的座位，林壑皱眉苦思，盯着试卷挠头，神色俨然，三米开外没几个人。

绕到后门，舒行简干咳两声，以免惊动夏静媛。塑料袋荡在指尖，舒行简靠在走廊没辙，过了半分钟，他随便开口叫住一只腿迈进三班倒额人，让他给林壑捎话，说外面有人找。

舒行简递上雪顶变形的脆筒，“高廷栩他们买多了，我顺手带了一个。”

林壑没拒绝，将手里的按动笔放进裤兜，顺便掏出了半包纸巾，擦干了脆筒外包装的水珠，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两分钟开始看新闻，学生会检查纪律，我给别人不介意吧？”

舒行简腹诽，开口道：“放我那儿也是进垃圾桶，搁你这儿扔垃圾桶还是送人跟我也没关系。”

林壑扭头，没看见垃圾桶，“所以你上楼除了关心老师，还来丢垃圾？”稍稍探出上半身，目光压制舒行简。

几个刚打球回来的男生在前门驻足半秒，老鼠见了猫似的往后门溜，几人推搡着，绕开舒行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透明塑料袋狠狠攥在手里，“我先走了。”转身之际，塞进了裤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