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议论顿时没了，人群散尽，面前的视野变得开阔，抬脸一看，林壑帮他摘下了帽子。

林壑把人安全护送到文一班，又交代身后那俩盯着舒行简，再有这样的事就找他，剩下的小事林壑不担心，舒行简这班长也不是白当的，总得给他留点发挥空间。

方余正强调纪律，仨人从后门溜进来，高廷栩弯腰塌背，邱习阳弓着背，舒行简站门口特意直了直身板，走红毯似的迈进文一班的门槛。

方余皱眉盯着他们三个，在座的二十几个人顿时齐刷刷地看，“舒行简，主任在开会，晚上你去找他。”

“知道了。”远远找准铺了一层试卷的桌子，“我同桌呢？”四处扫一圈，讲桌旁多了个桌子，邱习阳苦笑，“暂别了。”

晚自习下课，邱习阳跟高廷栩结伴走了，舒行简非等林壑，硬是多站了五分钟，相隔的几个办公室每暗一个，他就往林壑边上挪几步。

文三班英语老师推门时，门口正竖着两个人，跟他们说，还有一分钟就下课了，可以先走了，俩人都拗，就干站着。

“啪——”走廊最后一个灯关了，舒行简光明正大地挨着林壑，又搂又抱，“舒行简，五楼有监控。”

舒行简搂得更紧实了，试探着问：“以后咱俩都一起上学放学，行吗？”

“行。”林壑摸摸他头顶，手掌从肩胛骨移至后腰，隔着不厚的薄卫衣，擦擦舒行简精瘦的后背，“也不能在哪都搞地下恋。”

铃声一响，舒行简拾阶飞速下楼，刚探出脚尖儿，傻呵呵地乐一脸，“要带回去的作业太多，我先下楼收拾书包。”

狭长的走廊中，独独文一班亮着灯，方余正在讲台上踱步，手上掐着一沓有关家长会的材料，家长会有时间要求，方余又是第一次当班主任，他不得不提前演练。

“老师。”舒行简立在门前，按按蓬起的头发，“我来拿书包。”方余接手文一班以来，舒行简三番两次惹事，眼下拘谨又难堪。

“明天家长会你得全程在场，回去早点休息。”方余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划掉会议材料上一大段文字。

舒行简归拢好试卷，抬起头，视线穿过倒放整齐的椅子，隐约看得清方余憔悴的面容，“老师您也早点休息。”

他灰溜溜地从后门钻出去，后背刚靠上门，眼前忽然乍现一张脸，林壑微微附身，侧脸探了一眼教室，“挨批了？”

两人靠得近，舒行简趁机戳戳林壑的腰，“别让保安大爷等着急了。”

白日余温消散，夜风正紧。

整个校园只有高三楼和行政楼两柱灯，两人走在月色下，小情侣闲逛也浪漫。

兜里的手机快蹦出来了，舒行简不得不慢些走，点开了“班委交流群”，三十八条消息，长段文字看点，长条语音转文字，全都绕着明天的家长会讨论，他仔细看完每一条，抬头找人时，林壑正跟保安闲聊。

舒行简抓着书包肩带撒开腿跑，红着脸刚站稳，又遭保安白眼，“上回跑的可这回快多了。”尾音故意提高拖长，大爷算是记住了闯校门这回事，估计比输光欢乐豆记得都牢。

“下次就不通知您了，影响我发挥。”舒行简干笑两声，样子着实跟好学生不沾边儿。

“走吧。”屁股从门禁桩上挪开，林壑朝他勾勾手，拦着舒行简的肩膀把人搂怀里。

舒行简站矮桩子上，车停到跟前儿他才伸脚沾地，“来，这个放后面。”林壑脱下书包放到车后座，伸手拍了拍，“坐吧。”

刚认识时林壑让他跟车跑，打疫苗坐后座烫屁股硌屁股，回个家没几分钟还拿书包当坐垫，舒行简心里抹了蜜似的。

没等坐稳，舒行简光明正大搂他腰，侧脸靠他后背上，前胸也尽力贴紧，巴不得往林壑后背倒点胶水。

蹬车的脚一滑，心飞了。

“松开点。”刹车停路边，林壑揪着被勒出褶子的衣服，扭脸又看看舒行简，“我车技你放心，不能把你甩下去。”

舒行简不吭声，不情愿地松了两根手指，林壑无奈笑笑，“我看你也别学骑车了，以后我天天车接车送。”

夜风正紧，月色朦胧，舒行简说适合约会，林壑就骑车带他瞎转悠，沿着人行道，兜着晚风，舒行简打了个喷嚏，他松手收紧上衣，伸脑袋问：“要不，回家？或者在楼道待会儿也行。”刹车猛地一扳，都朝前倾。

“虽然你就住楼上，但是——”凉凉的手指探进去，林壑腰间的肌肉陡然一紧，“但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我怕你回家太孤单。”

操！又凉又烫，林壑弓起背，狭窄的胸廓窝满了火，咬咬牙开口：“舒行简，你要钓鱼，放不放鱼饵？”他强装镇定，慢悠悠地蹬自行车，骑进了小区。

“放，不放哪来的鱼。”思路绕地球半圈，顿时急了：“我没钓鱼！我是真心对你的！”像腰缠万贯的老爷对刚进门的小姨太表心意，就差给套房产土地立字据了。

不用舒行简说林壑也知道，他不可能钓鱼，单凭他前两天提起为什么喜欢他时哭的梨花带雨，林壑就明白舒行简的心思。

“我知道你没钓鱼。”林壑下车，站到皎洁的月光下，落下一个吻，“钓鱼不能只用鱼饵引/诱，还得有钩子。”

舒行简冷笑一声，端肩看他：“呵，真有经验。”拎书包就走，语气并不强势，“用我身上你死定了。”

林壑双手抄兜，看着他轻轻地笑，长臂一伸，环上舒行简的脖子，“来，过来。”一米七八的个头也拗不过，待舒行简站稳，林壑扳正他的脸，搂腰摸背抱着他，将头深深地埋进舒行简的肩窝。

“不逗你了。”侧脸耳根湿热一片，呼吸像局部降雨一样喷洒，舒行简装腔：“我可好哄了。”

月光洋洋洒洒铺在地面，门敞着，林壑后腰抵着生锈的铁扶手，眼睛没月亮弯，但比月亮情意浓，他拍拍舒行简的卷发，招呼人先回家。

舒行简正站门口找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章归行站门口，“今天这么晚，累不累？”

拉开鞋柜，章归行抽出拖鞋，搁在舒行简脚前，悉心问：“刚出院就去学校，是不是落下太多课了？”

临近家长会冲动闯祸，舒行简都想好了，家长会自己坐那儿就行，假模假样充当家长，没奢求姑姑姑父这么待他，章归行这么一开口，舒行简更没脸了。

“不多，明天家长会，我留下和班主任梳理流程，耽误点时间。”舒行简攥着书包肩带，额头冒了一层汗，“姑姑姑父，让你们担心了。”

章归行眉头一皱，喊章添看好元宝，“行简，楼上那个孩子是不是惹事了，你可别跟他走那么近。”

舒行简抿直嘴角，不慌不忙地解释一番，没说林壑的家庭情况，也没承认林壑惹事，两人被群殴的原因全都归于林胜永，一点没往林壑身上揽，也真是不偏心。

“行简，明天姑姑穿这个可以吗？”卧室门忽然开了，都洗澡穿睡衣的时间，舒佩裹一身藏蓝色毛衣长衫，手上拎着两双没什么差别的高跟鞋。

放下书包，舒行简绕舒佩走了两圈，章添在旁边应和吹捧，“姑姑，这个颜色提气质显肤色，大部分家长都比不了。”舒行简忽然像个油嘴滑舌的学生，舒佩也禁不住哄，说今天晚一个小时收章添手机。

竖日六点半，闹钟闯进梦里，舒行简迷迷糊糊挣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回味美梦，同居快了点，但也该提上日程。

刷牙洗脸，胡须不明显也顺手刮了，给老福准备完早饭，林壑又挑身老成稳重的衣服，勉强得像个家长，今年也照常。

衣柜翻了个遍，林壑问老福穿什么，老福扒着抽屉，爪子伸到了去年穿的那套底下，保险业务员套装，凑巧鞋柜里还有一双落灰的皮鞋。

【起床了吗，我要出门了】舒行简也正看衣柜发愁，穿好校服，视频通话拨到了楼上。

“喂，你这是——”镜头中，林壑正照镜子抓头发，上身晾膘，舒行简瞪大眼睛，手里的瓶装咖啡顿时瘪了，苦涩占据味蕾，一口气喝干。

林壑垂头看一眼屏幕，切换了摄像头，“家长会我自己开，你觉得穿什么能融入他们。”

舒行简低头系鞋带，捞起手机回卧室，“我应该有合适的，现在出门给你送一件。”

回卧室一看，老福在衣柜施展拳脚，连扯带咬，反季衣服裤子掏出一堆，林壑甩手将手机丢地面那堆小丘顶上，老福脚下一滑，呲溜着往沙发后面钻。

“你特么——”林壑赤手空拳，撵到客厅，抄起鸡毛掸子，“是不是给你惯的！”

“出来！”林壑猫腰踢沙发，老福吓得呜嗷乱叫，发情期来的不是时候，林壑继续吓唬：“再不出来带你绝育！”

门响了，林壑推开门，扭头指着老福让他消停一会。

舒行简立在门口，胳膊上搭两件不同款式的衣服，活生生像个衣架子，他神色微怔，忽然开口：“你以后会家/暴吗？”

林壑眸色一变，无奈叹气：“我没前科。再说了就算非得动手解决，你也打得过我。”消气还差点，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舒行简聊表同意地点点头，“我能进去吧？”

老福发情，闹一早上了，家里到处都是狗毛，林壑担心舒行简过敏，耽误家长会，索性便在耐心解释一遍，火速低头换鞋，拽着舒行简出门。

楼道光线不足，两人并排下楼，舒行简荡着双臂，校服和风衣剐蹭的沙沙声有些悦耳，两双脚掷地有声地落在每一层楼梯，很好听。

晨时秋风没脾气，又柔又弱地从身上擦过，林壑推车之际，舒行简上前两步，帮他理理外翻的衣领，比对腰带的长度，他眉梢微挑：“我也没比你矮多少，我穿怎么又宽又大。”

林壑记得，舒行简带姜禹夕出门时就穿的这件，确实像衣架子成精，他捏捏舒行简的腮帮，唇边儿漾出笑意：“确实瘦了点，不过打人的力气可不小。”

舒行简轻声哼道：“小心家/暴你。”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甩林壑手上，“你手机摄像头都摔坏了，屏幕指不定裂成什么德行，先用我这个。”塞林壑满嘴甜枣，像极了包/养林壑。

家长会上午九点正式开始，两人坐早餐店待了半个小时，林渺给舒行简通风报信说班主任已经来了，让他尽快来教室。

两人站校门口，特像后爹领儿子，年轻保安看舒行简戴着铭牌，低头瞅了一眼手表，八点不到，现在家长都这么积极？

门口的榕树影渐拖渐远，舒行简暗暗揪着林壑的袖管，“你看那个保安看咱们俩的眼神了吗？”

舒行简四处撒么，凑近问：“我也没干什么，咱们俩这么有夫夫相吗？”得意地笑笑。

操！他脑袋一天都是什么？

林壑忽然想到保安扫一眼舒行简的铭牌，满脸不可置信，他眉心一松，哪是夫夫相，分明是父子相，忍笑逗舒行简：“有，以后在学校站我三米开外。”

比过敏原还邪乎，舒行简抽回手，冷脸暼他一眼，“我又没丧偶。”

林壑笑得浑身发颤，疾步追上舒行简，跟他讲道理，“我无所谓，公开出柜也没什么阻力，但你可坐稳了文科状元的位置，认识你的人太多，就连李全勇都天天盯着你们班，没必要是不是？”

舒行简抿嘴仰脸看一眼林壑，“知道了。”

两只脚刚迈上台阶，迎面撞上李全勇，“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啊？”两人顿时空出一条过道，李全勇横空一句，“什么大哥小弟的不良风气不能出现在学校，一定得给我杜绝！”

两人狐疑地对视半秒，站军姿似的跟李全勇表态，李全勇着急去政教处，先放两人一马。

“舒行简！”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喊声再次割裂两人的距离，这么一嗓子，两人下意识条件反射了，如果没有正经事，舒行简绝不绕高廷栩。

“林壑？”高廷栩缩回迈出去的脚，上下比划这身衣服，半信半疑地问：“你替舒行简参加家长会？”

“滚！大逆不道是吧？！”舒行简空踢一脚，林壑抬手兜在他后背，免得惯性让人摔了。

高廷栩突然口吃：“这这这，舒行简之前会雇人开家长会，我寻思今天找熟人了。”舒行简眼神一横，高廷栩顿时蔫了。

“我问你，刚才主任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大哥小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