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教练看着，这样疼吗？”明知逢场作戏，舒行简还是摇了摇头，“装装样子就行。”往右瞟过去一眼，邱习阳眼睛要长他身上了，“你要学？”邱习阳晃圆了脑袋。

学个屁，昨天的心理阴影犹在，附加上他浮现连篇的工夫，脑袋里没什么干净的东西。

拄拐满打满算也有一天了，双腿用力不均，左腿肌肉难免僵硬，林壑献上一套按摩手法，从脚掌到小腿，循序渐进地按。

“拄拐时间长了也得适当放松。”林壑抬头问他，“力道行吗？”舒行简好不自在，说好了搞地下恋，今天是哪门子不对劲。

他忽然想到昨天睡醒后林壑不在，他问：“昨天忘问了，你下午去哪了？”上门帮他冷敷热敷未成，按摩脚腕时他看见了林壑手心贴着创可贴。

“周恒那孙子花钱找人教训人，钱没谈妥。”可能最近手痒，林壑按着踝骨，玩笑说：“对方靠蛮力，我们是冷兵器，周恒和我都没事。”

中腰白袜卷了边儿，林壑扯着往上提提，“那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个怎么都没了？”舒行简拢拢领口捂着脖子，真当球馆没别人，“遮上了。”

跟淤青差不多，哪能那么快就下去，“你耳朵红了。”林壑牵起嘴角，那眼神谁看都误会，舒行简伸腿踢他，“正经点别笑了。”

“额……他们都在休息，我得走了，不然等会走不掉了。”纪阮抓着腰间的校服，迈出半步又退回来捡起地上的校服，抓着邱习阳的胳膊，“我洗干净了再还……还你。”此地不宜久留。

在实验中学上学时，纪阮的男生朋友较多，其中不乏同性恋，也有小部分同性情侣，也不怪她觉得旁边那俩不对劲，绝对不是普通朋友。

“她身体不舒服不能着凉，我就把校服借给她了。”舒行简很少这么乖，他埋下头，摩挲着膝盖，大脑中循环着那句“你别走”。

林壑单膝跪在地上，按摩他麻木的小腿，“傻了？球队的队员受伤了我也得背他们去医务室，那你还酸不成？”

舒行简瘪瘪嘴，“酸，万一他们谁是深柜呢？”林壑不解，拍拍他小腿下坠的肉，逗他说：“谁深我不知道，不过都没有你手段高明。”

他作势伸腿蹬林壑，却完全被禁锢，两股力相互冲撞，腿竟然输给了手，他突然翻旧账，质问道：“你昨天倒立多长时间？”

林壑摇摇头，往狠了说：“脸充血，下肢供血不足，在地上转圈圈，站都站不住了，然后就上床睡了。”话音未落，舒行简凑近看了一眼，缩回了手。

手段高明，也不相上下。

“活该。”他当头一棒，林壑差点晕，这跟预想的差远了，舒行简拄拐站起来，林壑跟后面念叨，“慢点走，背你回教室？”

林壑扯嗓子喊老幺说送人去医务室，紧赶慢赶跟上舒行简，“拄着拐不能走这么快，多假。”

回过头，把拐一丢，朝林壑招招手，那姿势师出李全勇，“背我回教室。”他提前编好了理由，谁问他就说体育课下楼摔了，什么时候痊愈他也不知道。

纪阮逃了，邱习阳紧随其后，先逞一时之快，下回体育课挨罚是下周的事。两个人逃课，一个去艺术馆找朋友，一个去医务室买止痛药，都摸清了班主任的行踪，谁回班谁吃亏。

体育馆和医务室距离不近，大路开阔，小路静谧。

“真去医务室？”背上的人突然担忧地发声，他从心底里抵触白大褂，“去了就露馅儿了。”

“从体育馆出来只有这一条正经路，老幺太贼，你们体育老师也不好糊弄，到医务室门口就放你下来。”

“哦——”舒行简摸一把他结实的手臂，“刚才找你找的都视疲劳了，你躲哪了？”

林壑一直没说，他是球队的替补队员，日常训练落不下，偶尔也上场比赛，到重要比赛他跟台下的观众没什么区别，今天纯属偷懒。

他说：“歇着。”没有下文。

临近期中考试，复习任务太多，大家都忙，赶上上学回家才能待上几分钟。

星期五下午课间操结束，舒行简直接带队往报告厅走，中途有几个逃走的，他叮嘱一句，讲座四点半开始，别迟到。班主任有专属位置，所以他尽量放宽时间限制。

入场结束，舒行简捡三排中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高廷栩带了手机，多少有点忌惮舒行简，他空出一个位置，跟邱习阳挨着坐。

理三班跟文一班斜对角，林壑让唐舟在第一排留个位置，他去体育馆抓人。

五分钟后，狭窄的门口同时涌进了四个人，林壑拖着周恒，跟两个女生先道歉，抬头一看，对方是纪阮，身后是宋淮文。

周恒知道林壑和宋淮文不对付，油嘴滑舌说两句，拉上林壑走了，纪阮揉揉宋淮文的胳膊，又凭身高优势摸她的头，“没事了，先进去吧。”

纪阮跟宋淮文陶弦宁是初中同学，但陶弦宁和宋淮文性格不合，纪阮就两边交际，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她先去特长一班跟陶弦宁寒暄两句，让宋淮文趁机坐进去，寒暄结束，她直接跟陶弦宁约了周末逛街，都哄开心了她也不至于难做。

“同学，请问文三班在哪啊？”纪阮佝着背，眼睛瞄着学生会嘴上问路。

女生往前指：“就在我们班前面，舒行简在那。”舒行简在那？班长知名度这么高吗？

纪阮捧着校服外套，弯腰迈了两节台阶，突然凑到舒行简耳边：“班长，让一下。”

高廷栩提醒她，“刚才点名了，你这是上门送人头。”纪阮对他有印象，毕竟高廷栩在班级的存在感太强，她点头说：“哦，知道了。”在腿上铺开校服，原来是洗劫超市去了。

“咳……班主任会来检查纪律。”纪阮答应顾格羽了，半个月内安分守己，“嘎嘣”几声，咬碎棒棒糖，收起了零食。

按照流程，李全勇介绍莅临本校的唐教授，教授寒暄一段他与一中的渊源，下面切入正题。

可能条件反射，唐教授讲得口干舌燥，舒行简也喝了一口水，放置水瓶时，纪阮的胳膊完全盖住了椅桌，歪着肩膀正做梦。

“舒行简，叫醒不？”高廷栩话音刚落，右肩实实地落下一颗脑袋。

醒了就吃零食聊天，不如睡觉消停，“你旁边那个也别叫了，让他睡，醒了就跟手机不离不弃，扣分太麻烦。”说着，邱习阳吐一句梦话，貌似是骂队友太菜。

高廷栩为邱习阳正名，“他昨天看游戏直播，后半夜都在峡谷，三四点才睡，现在他看手机就犯恶心。”不可能再玩了。

幻灯片播放到二十八页，舒行简肩头一重，撇脸一看，纪阮疲惫地靠着他的右肩，可能看课外书消耗精力更大。

理三班靠过道的两人按奈不住了，林壑让周恒想办法在文四搞两个空座，周恒望一眼，“女的，靠舒行简那个是女的。”

“我又不瞎！”林壑呲哒周恒，不管是舒行简招女生喜欢，还是他不好意思叫醒纪阮，他都得过去。“没你那么心大。”

可能是郎无情妾有意，林壑托周恒做他的爱情保镖，两人一筹莫展时，文四第一排有两人请假出去了，他回头喊班长，指了指出口，扯周恒膀子走了。

“非得兜这么一圈？”周恒活像个螃蟹，被林壑拖着走，转头又从入口进去，绕一圈坐到了文四班前排。

“等会你跟他们说先坐理四班那两个空位。”他了解周恒，警告一句，“别威逼利诱。”

刚坐下，周恒就跟周围人打招呼，林壑嫌他吵，想捂他嘴，侧目看着舒行简，那眼神像极了老福盯着碗里的肉。

他翘起腿，慢悠悠荡着，踢了前面的座椅，纪阮微微一动，叹口气继续睡。

周恒看他拳头可能硬了，硬是憋住没笑，他往后挪了挪屁股，探出上半身抽丝剥茧地品舒行简的相貌。

细看下来，舒行简确实有混血基因，眉骨偏高但眼窝不深，鼻梁硬挺但鼻头更像亚洲人，嘴唇……挺软，操，正事忘了！

一朝被掰弯，十年写脸上，周恒掀起地咂咂嘴。

既然叫不醒，那就让同行过来，他联系今天值班的学生会干部，报上具体位置，隔空举报完成。

“你真不是人啊！”打架从不留后手的人，竟然这么狡诈阴险，以后可不能轻易惹他。

他空挥一拳，周恒顿时捂脸缩腿，“噼里哐啷”一响，手机滚到了纪阮脚下，他骂周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余带他过来，就该让夏静媛把他揪回来。

弯腰捡手机，功败垂成又磕了脑袋，真够操蛋的，舒行简肩膀忽然一轻，“班长，结束了吗？”目光顺着纪阮看去，顿时四人尴尬对望。

学生会来了，熟人作案没扣分，强调一遍纪律就走了，林壑跟人道歉说麻烦跑一趟，周恒揉着脑袋跟纪阮道歉，“对不住啊，把你吵醒了。”纪阮回：“没关系，已经睡了快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双手交叉在胸前，绷着脸看舒行简，“有人找你。”

舒行简弯腰捡手机，没听清林壑的话，公共场合也不好多交流，他避重就轻地问：“你们俩怎么坐这儿了？”

水火太凶，救你出来，周恒朝前抬了抬下巴，“这视野好。”顶顶林壑肩膀，“是不是林壑？”

“是……”林壑垂下头，吐露心声，“还有过来看看你。”男生女生都喜欢等同于防不胜防，林壑戳心窝子难受。

班上人知道林壑跟舒行简关系好，总有女生跟他打探舒行简是不是单身，林壑不耐烦全都赶走了，隔天他就听说有女生高一就给舒行简递过情书。

当时这件事甚至轰动了李全勇，李全勇对舒行简的偏见多半因为这个，甚至他还被警告异性之间不要交往过密，但他是同性恋，和女生保持距离完全出于尊重。

高一下学期舒行简成绩出彩，情书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周恒皮笑肉不笑，挤出一句话，“这人多，说话注意点。”林壑抬眉注视着舒行简，眼神毫不隐晦，明摆着他是自己的盘中餐。

纪阮坐正，脱下校服盖在头上，趴在膝盖上延续美梦，舒行简交代高廷栩盯一下纪律，起身往外走时，瞥了眼林壑，没说多余的林壑也懂了。

舒行简插兜，大摇大摆地走进卫生间，林壑闷头跟着他，路上撞见了文四班第一排那一男一女，见他们拉着手，他羡慕死了。

按下冲水键，林壑忽然从后面扑过来，搂着他的腰摩挲，语气很冷地问：“肩膀酸不酸？”

舒行简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转身看他，“不酸。”不到一个小时算不上累，倒是口渴，“有点渴。”

一股温热的气息铺面袭来，“不酸就一直给她靠着？”脑袋比谁都机灵，林壑不信他现在看不出深浅。

校服袖子堆到手，他转到舒行简前面，双手撑着身后的盥洗台，凸起的青色血管缠着胳膊。舒行简觉得自己在劫难逃，“行了，上次看见你打老福，我就在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

操，我特么能打你？

“舒行简，你真牛逼，真的。”这个脑回路，林壑端肩打量他，跟他比划乾坤大挪移，“就这个没人比你牛逼。”说完，跟他竖个大拇指。

指了指门口，“我走了。”林壑面不改色，朝他摊开双手，展示展品一样，“你独自牛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