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黄泉畔方圆百里内,是随冥气摇动于同一方向的彼岸花海。
岁羡与南明离火于七日前入了冥界,一眼便被这彼岸花吸引住了,于是便在此处多停留了几日。
与她们同在的,是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孟婆。
孟婆今日熬完汤,差遣一判官替她喂过路转世的魂体喝汤,她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了两人的身旁。
虽相识七日,但猛一晃神,她差点又认错了人,待片刻之后,才分辨了出眼前的金发女子,并不是当年的临溪神尊。
孟婆将自己的身体重量倚靠在拐杖上,声音中的沙哑,似乎并不是属于年老体衰的,而是像哭了许久,声嘶力竭后的那种。
“阁下。”
“今日还在啊。”
南明离火不知从何处捡来了一块较为平整光滑的石块,将彼岸花捣碎,腻出红艳的汁液,悄悄靠近岁羡,涂在了她的脸上。
她怕岁羡看到忘川中自己面上的倒影,于是一直蜷缩在她的怀中,任由岁羡在她脸上左摸一下,右掐一把,时不时夸赞着她,今日是如何的乖巧可爱。
可纸包不住火,岁羡在听到孟婆的声音后,转过头去笑着看着她。
“孟婆很希望我走?”
孟婆面上一惊,随后不可置信般地揉了揉眼睛。
“阁下......”
“嗯?”岁羡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她。
孟婆瞧了一眼她怀中正挤眉弄眼着的南明离火,慌忙摆了摆手,撑起笑容。
“阁下果真如传闻般花容月貌。”
岁羡听到这话并未细想,勾起唇角心中乐开了花,随后她生硬的谦虚道。
“哎,若与您年轻之时相比,我怕是要自惭形秽咯。”
孟婆嘴角抽了抽,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哈哈......”
南明离火憋笑至全身颤抖,岁羡低下头去,看了她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不敢置信地扔下她,跑到忘川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脸上红的似那在人界乞讨,被拳打脚踢后的叫花子一般。
岁羡的面容冷峻下来,五指捏的嘎嘣响。
她揪起南明离火后脖颈的软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提到了半空中。
“你这孩童怎得如此顽劣!”
孟婆有些慌乱地拄着拐杖,用最快的速度向她走来。
“孩子还小,阁下切莫动怒啊!”
南明离火捂着嘴巴偷笑,奶声奶气。
“岁羡好凶。”
岁羡唤出灵力将自己的脸清洁干净,随后把她放在了地上,作势要走。
“你姐姐御剑一连几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我好心带你出来玩,你却顽劣戏弄于我。”
“走吧,今日便回去寻你姐姐,让她把你挂在剑柄上当焰穗,你也好体会一下她御剑的辛苦。”
南明离火闻言慌了神,像只小兽一般上蹿下跳,奈何身高不够,她双手扒在岁羡腰上不撒手,摇头晃脑,一脸决绝。
“我不要去!”
许是觉得一人劝不动岁羡,她使劲眨巴着眼睛,挤出了两滴眼泪,泪眼婆娑地看向孟婆。
“婆婆帮我!”
孟婆兢兢业业地守在冥界黄泉不知已多少年了,并无子嗣,她十分喜爱孩童,在看到南明离火那模样后,竟也一时大言不惭地帮着她说话。
“阁下息怒啊!”
“世间哪有听话的孩童。”
“再者,既然来了,那便好生放松几天。”
“体验一下独属我冥界的待客之道。”
岁羡本就生性贪玩,也不是真的欲走,方才不过是三言两语吓唬吓唬南明离火罢了。
她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揪着她的耳朵,同她讲起道理来。
“下次再贪玩,我便把你丢到忘川里,让你好好去陪那烛龙玩。”
南明离火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忘川中央,仅露出两只如红灯笼般的眼睛紧盯着众人,正一脸幽怨的烛龙。
她吓得打了个冷颤,紧紧抱着岁羡鬼哭狼嚎。
“啊!”
“哎,莫怕莫怕。”孟婆笑得慈爱,扭头朝烛龙招了招手。
烛龙两眼放光,从忘川中一跃而起,溅起无数水花至岸边,随后化形为一瘦小孩童站在了孟婆的身旁,轻轻拉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头发遮住了眼帘,此时正撅着鼻子,嗅着众人身上的气味。
“这位是?”岁羡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好奇地看着她。
“她受了伤,不知从何处掉到了冥界,许是血脉独特,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身躯大小都变得同幼时一般无二。”
孟婆将她带到二人身前,烛龙一嗅到南明离火身上的灵气,口水几乎快淌了出来。
她抬起一只手,笨拙地想要将头发拢到一边,看看到底是何物竟灵力充溢,如此香甜。
奈何仅修成人形才几日,对掌握自己的五指还不够熟练。
“幼时?”
“你认识她。”
岁羡歪了歪头,一眼不眨地看着孟婆。
孟婆微微一愣,随后睁开了双眼,点了点头。
岁羡这才将怀中抱着的南明离火放在身后,蹲了下去,帮烛龙梳理着杂乱如草垛一般的头发。
烛龙乖巧地任由她指尖来回穿入自己的发丝,许是觉得痒,她缩了缩脖子。
岁羡停下动作,轻声唤她。
“小家伙。”
烛龙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肤色有些黝黑,但那一双眼睛,却带着幼兽憨态可掬的清澈。
双眼似会发光一般,直直地看着岁羡,眼中的真挚与喜爱,溢于言表。
她张了张口,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学会说话,于是便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岁羡见状,只好揉了揉她的头,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奈何嘴角的笑容却暴露了她本意。
“不要随随便便流口水。”
“现在的你,打不过任何人。”
“届时被人就地斩杀,当作鱼饵。”
“你便只能以魂体哭哭啼啼了。”
在看到烛龙害怕的向后退了几步的模样后,她满意地对着孟婆点了点头,随后抱起南明离火便走了。
“还有。”
“每日修炼,对你身上的伤有益处。”
烛龙抱着孟婆的腿,只敢露出一只眼睛,惶恐地看着岁羡离去的潇洒背影,似是被逼得急了,一时间她竟语无伦次地说出了话。
“好,好可怕......”
“哎。”孟婆放下拐杖,缓慢地坐在了地上。
她平视着站在她眼前,一只手指塞在嘴中的懵懂烛龙。
左瞧瞧,右看看,许是觉得她身上的灰色衣衫不好看,不知从何处像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一件粉嫩的衣袍来,给她换了上去。
烛龙看着自己的衣袖,眼中满是惊喜,随即笑了笑,露出了不少的小犬齿。
孟婆眼中噙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待片刻之后,她缓慢起身,又拉起她的手,走向远处,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烛龙抬头看了她一眼,喉中咿咿呀呀学着她的强调,甚是可爱。
孟婆停下步子,低下头轻声询问于她。
“叫你越情可好?”
烛龙听着她说话,虽不知道越情二字有何寓意,但她心中知晓。
如若自己同意,那身前这位送自己漂亮衣衫穿的人,便会十分开心。
于是,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悦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