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若是初心未改

李莲花等人快步走到杨昀春身侧，与蓝九音一行人遥相对峙。

方多病悄悄歪头和李莲花低声讨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来了。难不成也是来蹲守霍月行的？可他们怎么会知道霍月行会来这里。”

李莲花别过头，学着他的样子悄摸说：“你想啊，你要是皇帝，你在这里建了个宝库……”他拖长了尾调，挑起眼尾给了对方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方多病短暂一愣，快速接道：“守门人？！”他回顾案件，豁然想通，“所以卫秋生才去接近蓝九音，就是为了探听宝库的消息？”

“嗯，应是如此。”李莲花十拿九稳地回道。

在场俱是武林好手，二人旁若无人窃窃私语的内容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也就李莲花纵着方多病掩耳盗铃，瞎闹。

蓝九音错眼望向两人，丝毫不慌。她葱白细长的手指绕着腕上的银镯摩挲了一会儿，心中已有决断。

她姿态从容，神色冷静，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邀请道：“诸位既然来到此处，想必并非无的放矢。既然如此，不妨快人快语——你们可愿与我合作？”

话声飘摇，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停滞不再流动，尽得满庭静默。

方多病等人见蓝九音神态与之前大为不同，俱是心中一动。

杨昀春本就身负任务而来，此话一出，登时触碰到了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他压低眉头，语气愈发郑重：“合作？什么合作？”

“你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南胤的宝藏？”蓝九音将话挑明，进而循循善诱，温声解释道，“这位方小少爷猜对了，我们就是守门人。任何人都不会比世代守候在这里的我们更加清楚宝库的情况。”

杨昀春态度依旧保守：“南胤遗族为何愿主动帮助我们？”

蓝九音喟叹一声，语调婉转：“这就要从长说起了。”

原来，百余年前，蓝姓在南胤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当时南胤朝政形势复杂、各派林立，南胤皇帝为肃清异己，不惜动用业火痋。可如此行径即便是在南胤也算得上残暴不仁，自然有许多人反对。其中，蓝家是反对派的中流砥柱，便被皇帝记恨上了。

皇帝动手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蓝家，不仅以业火痋将蓝家的高手尽数控制，杀掉了朝中半数以上的反对派，还责令罪臣之后看守当时正在修建的长青宝库，永世贬为守门人，不得入朝。在此之上，还将五枚充当宝库钥匙的蛊虫随机埋入人体中，藏木于林。

此蛊名为“月华逐夜蝶”，幼体终生栖于人体心脏中，直到在月夜时被特殊的铃声唤醒，方可破体而出，在短短几息之间破茧成蝶，成为合格的钥匙。若是宿主即将死去，它们也会有所感应，自行寻找新的宿主产卵，留下下一代。

为了防止守门者监守自盗，皇族并未告知他们鉴别蛊虫之法，是以就连守门人一族许多年来也不知道究竟谁是真正的钥匙。

方多病听着听着，开始发问：“那业火痋是什么？”

蓝九音答：“'燃汝之躯，驱汝之魂，祭我燧弇，业火焚天。'它与修罗草、无心槐并称南胤三大至宝，乃万蛊之王，你们竟不知？”

横竖野史中也有记载，蓝九音并不吝啬地解说：“它分为子母痋，封于罗摩鼎中，有母痋在手则可号令群雄。不过随南胤灭亡，它恐怕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了。”

燃汝之躯——李莲花脑海中不期然冒出元宝山庄所寻到的一枚冰片，上面刻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捻动指尖，面上泰然自若，内心却波澜渐生。

方小宝曾言那冰片乃是机关的锁匙，莫非鼎中所藏之物便是业火痋？角丽谯争夺此物，不可谓图谋不深，断不能任其为所欲为。

方多病亦做此想，他眉头一皱，向蓝九音确认道：“你所说的罗摩鼎莫非是芳玑王与萱公主的陪葬？百年前西域天巧宫所造的罗摩鼎，是一种极难破解的机关匣，需用四片罗摩天冰为钥匙才能开启！”

蓝九音诧异承认：“你们知道的还不少。按族中记载，罗摩鼎中的母痋后来不知为何遗失，仅剩子痋，随葬萱公主。”她不愿中原人生出险恶之心，故而未说明的是，母子相连，如能寻到子痋，自有办法找到母痋。

她调转话头：“现在角丽谯那女人的手下怕是已然五得其四，我们拥有最后一枚钥匙，他不得不来。我们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来了，将其一网打尽，再一同进入宝库，各取好处，岂不美哉？”

“我们还可助你们解读南胤文。”

杨昀春稍加思索，认为主意不坏。他背靠朝廷，不怕蓝九音耍阴招：“此事我一人无法定夺，需要先回去同西南军领军商量。”说罢，他便与李、方二人打了招呼，先行离去。

方多病抱着胳膊，认认真真斟酌了一会儿，严肃问道：“金银珠宝我不稀罕，那宝库里有什么疗愈圣品，譬如冰蟾之类的吗？”

李莲花稍有动容，没忍住瞧了他一眼，得到对方一个不然呢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的眼神。

方小宝倒是不忘初心，还惦记着治他的心疾……如果自己真的只有心疾倒是好了，也许真能遂他的愿。

李莲花暗自苦笑，几乎从没闲过的脑子不得不又增加了一项工作，名为：万一真找到冰蟾，怎么忽悠小宝不要浪费在自己身上。

蓝九音则偏了偏脑袋，双眸稍稍睁大，扫视了方多病一圈，翘起唇角，笑靥如花地道：“当然是有的。没想到方公子原是为了治病救人。这却不难，前些日子二位一直在为阿金哥的死奔波，我苗寨念你们一个人情。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请我族医师帮忙。”

她观对面两位人品不差，才学颇佳，是个合作（利用）的好对象，只要对面未触及自己的利益，适当释放出友好信号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

得到蓝九音的肯定答复的方多病精神大振，兴高采烈地和李莲花勾肩搭背，把其他什么事都快抛在脑后了，快乐地大声嚷嚷道：“太好了！我就说一定要救你的！”

李莲花被他激动地晃悠来晃悠去，眸色清浅，笑容越发无奈，却还记得指出关键点：“蓝圣女，请问你们是如何得知只差这最后一枚钥匙的，最后一枚又在何处？”

蓝九音仰天长叹：“说来不巧，我阿哥就是最后一人。至于为什么知道……今朝起来我苗寨又失踪一人，而角丽谯手下十数天前就已到大理开始布局，我估算应该差不多了。”

李莲花眉梢一动。

方多病爽朗的笑容蓦然停滞了，他不可思议地望向站在另一边格外沉默的蓝宝翁，不假思索问：“开启宝库就会死，对吧？那你们不是应该救他吗？他不是你的哥哥吗？”

蓝宝翁地看向这个仗义执言的中原人毛头小子，眼神怪异，他顿了顿，毅然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是个良善之人。不过这件事是我拜托圣女的，宝库里有我们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能比人命还重要？！”方多病完全不能理解，极力辩驳。

这下蓝九音也面露复杂之色，她抚过银镯之上凹凸不平纹路，缓缓道：“其实，我刚才有一点没说。你可知为何百年来风流云散，五把钥匙随人而动，却始终滞留此地？”

“——我族人是离不开大理、更离不开蝴蝶泉的。”

百年前，皇家为了惩治蓝家等反对派，更为了将守门人世世代代禁锢在这片土地上，特地研制出了一种蛊虫。此蛊每三日必饮蝴蝶泉水，过之则死。死前则侵入宿主大脑，拉宿主陪葬。

百年来，守门人未曾放弃研制对抗之法，经历代人呕心沥血、薪尽火传，终拟定一张方子，理论上服之可解此蛊，却始终差一味药材——修罗草。

而当下便是获取修罗草的最佳时机。

蓝宝翁壮怀激烈，慷慨大笑：“自此之后，我的儿子、女儿、我的兄弟姐妹，再无何处去不得！天高海阔，任君遨游！此乃我心中夙愿，纵使身死，亦觉畅快！！”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

李莲花了然，叹了口气，一品坟的修罗草籽此前并未留下，当真时也命也。他拱了拱手，聊表敬意，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是尊重并理解的。

“那别的方法也——”方多病还想说些什么，却望见蓝姓二人摇了摇头，顿时倍感悲壮，无处排遣，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浑身上下都不痛快，遂闷闷不乐地举起剑，干巴巴地大声宣言道，“不行，就算宝库里有修罗草和冰蟾这也是不对的！不管你们出不出手，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的！”

笛飞声呛他：“你管得了？”

方多病呸了一声：“唯独你没资格说我！”区区大魔头哪里懂得人命宝贵！

笛飞声在真正意义上感到不解，诚实发问：“为何？”

“因为你就是一个——”方多病看了一眼外人，恨恨咽下“超级无敌大魔头”几个字，搪塞道，“反正你没资格说我！”

眼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莲花不得不又给两人说和，一左一右分开两人，先对方多病语气柔和地说：“小宝，做事情问心无愧就好，你想做什么，不要后悔就是了。”

然后又对笛飞声糊弄道：“小宝的意思是说呢，你以前对这种事情更看不惯，比他还急公好义！总要管上一管。”

笛飞声难掩愕然：“我？急公好义？”

他摇头：“我觉得这个词念起来都很拗口。”

李莲花睁着眼说瞎话，斩钉截铁地说：“嗯，那是你的错觉，事情就是这样。加入百川堂之后你幡然悔悟，你变了。你……”

“？”笛飞声没给他机会说完，表示不信并飞上了房顶。

TBC

作者有话要说：圆逻辑，我圆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