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亮，哪吒在书桌前批军报，朱红的笔头突然断裂，将纸晕糊一片，他心下疑惑，刚想换支笔重新写，门外就报杨戬回来了。
他眉开眼笑，站起身来冲人走过去，还未开口就被杨戬一把搂住，身后的如云捂嘴笑，他则脸颊发烫，锤了下来人的胸口：“二哥，这儿还有人呢……”
杨戬回头看了如云一眼，抬手抚上他的发顶：“都是自己人，怕什么？你感觉如何？身体还有没有异样？”
“都很好，”哪吒拉着他坐到书桌边，继续批军报，“二哥不用担心，有情况我自然会说的。”
“想不想去凡间看看？”
“嗯？”哪吒笔锋一抖，抬头不解道：“二哥怎么会突然想去凡间？”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突然的一问有些没头没尾，杨戬笑道：“看你前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估摸着你需要放松下。”
“二哥自己去吧，我这儿还有一堆事，你瞧瞧，这段时间东山和瀛洲又出麻烦事了，我总不能把什么都交给李翊。”
他这才看清哪吒书桌旁堆成小山的奏表，这还只是他染病后一小段时间落下的而已，平日里哪吒的工作量他简直不敢想。
“你全都要看？”
“二哥不是知道我的职责么？”哪吒笑笑，继续埋头批文，“不然我之前也不会每隔那么久才去一次灌江口。”
“……你才好，便这样累着，这怎么行？”
“二哥是怎么了？”哪吒放下笔，抬头看着他，“昨天不也是如此？”
杨戬似乎已经听不下去了，从他手中抓过笔：“你休息去，我来替你批。”
“二哥！？”哪吒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怎么行？各司其职，你在军内又没有职务。”
“我是你夫君还不行？”
“职务不靠婚书来定，”哪吒觉得好笑，“二哥你还是等等吧，我再批一个时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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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时辰，期间播下了几盆花种、训犬、去厨房确认菜单，又时不时在伏案工作的哪吒身边转悠，盯着他看。
“二哥别看我了。”
“你好看，”杨戬认真道，“我跟你说过没？我见了你眼里便再容不下别的人。”
“……二哥，你怎么……”哪吒放下笔，捂着脸，又拍拍自己的脸颊，“怎么突然说这些……”
杨戬笑得灿烂，眼神始终黏在他身上，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没有再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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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用晚膳时，杨戬完全没有给他伸筷子夹菜的机会，他的视线扫到哪里，哪道菜就会被杨戬夹到他碗中，他怀疑杨戬是不是在两人说开后一夜之间速成了什么伺候人的秘籍，且不说他有手，一向不喜排场，就算他断了条四肢，也不需要这种无微不至的待遇。
“二哥，我吃不下了……”
“哦……夹太多了？这菌汤你喜欢喝的，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了，”他指指自己的肚子，“撑。”
“好……那不吃了。”杨戬连同自己的碗也放下了，吩咐侍从撤席，又催促侍从上茶。
“二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哪吒端起茶杯，吹了吹气，“虽说咱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可也不必如此，从前那样就很好啊。”
“我……”杨戬垂头，避开了与他的对视，“我总是想着……要对你再好点……”
“二哥对我还不够好么？”哪吒惊讶道，“这千年来二哥是如何对我的，天庭众神都看在眼里啊。”
“可你还是很劳累，我既然是你夫君，总得替你承担点什么。”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怎么能因为成了亲就随意扔给你处置？”哪吒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细语，“二哥疼我我知道，我会好好安排时间的。”
杨戬回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就去凡间，我带你逛集市、买花灯、买糖人和手串，你想去哪儿我便带你去哪儿。”
“嗯，二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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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停……停一下。”
哪吒推了推在亲他脖颈的人，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杨戬轻抚他的脸，声音温柔：“害怕？”
“……”他拉了下睡衣，顺势靠在杨戬肩膀上。对方的手紧紧贴着他的腰，热气包裹着他微凉的皮肤：“那就睡吧。”
两人相拥而眠，杨戬尤嫌不足，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原本哪吒还担心压到他，可杨戬似乎分外享受这种感觉，且乐在其中。
“二哥还是太紧张了，我又不会跑。”
“我……我只是很爱你……我想让你知道……”杨戬紧紧搂着他，箍得他喘不过气，“别离开我……”
“我怎么会离开二哥？二哥嫌我我还不走呢。”
“我……”杨戬的眼睛突然水汽充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让他措手不及：“二哥？这是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杨戬的眼泪滴在他脸颊上，他抬眼与人对视。
“我梦到你离开我了，因为我对你不好……”
“可二哥对我一直很好，所以那个梦不是真的，”哪吒扬手替他擦去泪水，贴了贴他的唇，“我就在这儿，就在你怀里，我哪儿也不去。”
“不要离开我，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哪吒闷声答应，靠在杨戬怀中，觉得今日杨戬和平常格外不同，许是对方还没习惯两人关系的转变，太患得患失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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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杨戬回了趟灌江口，也不告诉他回去是做什么，回来时手中握了个匣子，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杨戬不太有底气，小心翼翼地：“我不太确定你喜欢什么，翻了库房也只寻出这个，其余的档次都配不上你……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二哥不是已经送我青玉环佩了吗？”
杨戬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这个也送你。”
“什么都送，二哥这不是宠，这已经是娇惯了。”
“只是个礼物而已，又没什么。”
哪吒看看那红木匣子，没有打开，而是也从柜中抽出了个木匣，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他打开后才感叹这是何等宝贝：一对小巧玲珑的红玉戒指，那戒指中隐隐泛出的红丝不是别的，正是灵珠子自身的气息，这类上古奇宝也只有玉帝之类的仙手中才有，而哪吒——
哪吒自己就是上古至宝。现在他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气息注入到了这戒指里，也意味着这戒指有了他的灵力，虽然微弱，但重在意义。
“二哥，你瞧，”哪吒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套了一只，“它能帮我感应到你。”
他拿着这枚戒指，心情复杂，鼻头发酸，看到哪吒在往自己拿来的红木匣子那边伸手，连忙制止：“且慢！”
“二哥？！”哪吒被吓得一哆嗦。
他连忙拿了那匣子，不敢直视哪吒的眼睛：“这个不好……我再寻个好的来……”
“怎的不好？”哪吒舒了口气，“二哥给我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我知道，可是这个……不行，我得寻个别的什么……”
哪吒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他不曾见过这样的杨戬，往常的杨戬要给他什么都是大方地给，绝不会如此扭扭捏捏，担心他的态度——他能有什么态度？杨戬给他的都是实在的好东西，不是什么随便拿来的次品。
他很确定杨戬怀里的不会是什么残次品，可能是自己的这对戒指让他有了些想法？
见他沉默，杨戬又笑道：“不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哦，我想吃二哥做的绿豆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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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忙活了一夜就做出六块？”哪吒歪头道，“从前二哥最擅长做绿豆糕了，这段日子是怎么了？上次的鸡汤也没放盐。”
杨戬不语，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青绿色的糕点往他嘴里塞，他张嘴尝了，小声道：“似乎和从前二哥的手艺不一样……”
“我手艺退步了，得再学学，”杨戬笑道，“你别吃了罢，我带你去凡间买了吃。”
“二哥，我今天得去北海巡视。”
“你身体还未大好，如何能去那种严寒之地？”杨戬眉头紧锁，“叫人替你去，别伤了身子。”
“这种事怎好叫人替代？二哥你等着我——”
“我和你同去。”
正披衣服的人愣了：“什么？”
“我和你同去。”
“二哥从前从不插手我的公务，如今这是怎么了？”
“你先看看你的身体吧。”
“我很好……”
杨戬没理他，唤来侍从给他要了件最厚的暗红色莲花纹样貂绒大氅，自己换上了那件类似款式的棕色披风，抓着他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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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视时面对下属的哪吒完全变了个人：冷着脸，不曾笑过，话也不多，表情虽然很放松，但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气势。因裹着披风，哪吒今日的装扮有些素简，扎了个简单的高马尾，戴了两颗翡翠耳饰，嘴唇依旧有些苍白。
“元帅久病初愈便来北海巡视，是我等之荣幸。”
哪吒抬手，意思好像是“废话少说”，那人便站起，自动凑了过来，跟在哪吒侧后方汇报着什么，声音有些低。他站在另一边，副官对他很是恭敬，眼神却不住地往哪吒的方向瞟，似乎很紧张。
一路上哪吒都未曾回头，专心地与下属交流，他隐约记得莲花化身怕冷，便时刻盯着哪吒的状况，在人咳出第二声时扶住了他的肩，低声道：“不如暂时到这儿，你的身体要紧。”
哪吒对他突然的打断似乎不大高兴，但还是没有驳他的面子，又和下属说了几句便看向他：“那我们现在回去。”
“末将恭送元帅。”
“恭送元帅！”
“上次送来的阵法图破绽我跟你说了，好好操练，下次若有失误，我惟你是问。”
哪吒这话说得缓，连带着自身的步伐也变得稳健，随侍官、将领、副官、小兵，在场的人都安安静静，气氛有些压抑。
“上月初七的军报你只送了一份给李将军，下不为例。”
他抬眼看向哪吒，后者径直上了马车，未曾给他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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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上车后一直很安静，端端正正地坐着，偶尔与他对视而笑，但笑得很敷衍——至少他觉得很刺眼。
“身体不舒服？”
“没有。”
“……生气了吗？”
哪吒闷着不说话，他轻搂住人的腰，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现在呢？”
哪吒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二哥为什么觉得一个吻能让我消气？”
“……”
“下次二哥不要打断我和他们说话了。”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其实像从前那样就很好，二哥最近有些紧张过头了。”
他反复把玩手中的扇子，看着哪吒笑：“或许我确实太过神经质了。”
“二哥经历了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如果已经互明心意，可能要做出一些改变。”
哪吒看他半晌，慢慢靠近，主动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他顺势将人搂紧。
“二哥从前对我的用心程度早已胜过世间大半夫妻。”
他垂头不语。
“二哥若实在觉得心底没个着落，今晚……我们圆房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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