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殿下……不对，现在应该叫陛下了。

我家陛下自从骑着大白马重回景京城，那气场顿时就不一样了。半个月之内，陛下带领我们完成了创死糟心大哥、控评舆论风向、坐稳帝王御座、吓蔫腐朽朝臣、吸遍京郊妖兽等大业，主打一个雷厉风行。

陛下还捉了一只小狐狸，看样子俩人好像先前就认识。她一搬出叶二小姐，陛下立刻就决定不吸她了，还拿了颗夷月族的十全大补丹连蒙带吓唬地把她收编麾下。

如今陛下坐拥江山，但果然还是对叶二小姐耿耿于怀。派出去找人的小弟每次一回来，他就跟个小男孩似的耳朵竖溜直、眼睛睁溜圆。可惜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讯，所以陛下大多数时候都有些郁郁寡欢。

我怀疑他亲征时那个不怎么太要命的打法也多少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他很爱惜我，也爱惜麾下兵士的命，独独不太爱惜自己。谁家两军对垒阵前，动不动就皇帝本人第一个上啊？

盛王穷兵黩武，陛下驱使妖兽编成的炽翼军且守且攻颇耗法力。叶清宇将军嘉关开门投诚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留意到，战车上的陛下微微踉跄了一步。

他伤好才多久，就天天这么玩命，上了战场又是大伤小伤不断。是个妖都遭不住，何况他是个人。

是个不久前还看起来很容易死的凡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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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趟墨河回来，“大妖”没吸成，但陛下看起来比吸了十个大妖还精神。

因为人间蒸发了好几个月的叶二小姐又空降回来了。

我从旁看着总觉着这人哪里不太对劲。

早先听闻在叶府的时候丫就对陛下格外苛刻，非打即骂不给饭吃，还让人冰天雪地里跪过整整四天（四天！！人干事啊这？？夺大仇啊她？？）命都险些给折腾没了。想我陛下虽赴敌国为质，但好歹也是个金枝玉叶，我这个心……

咳。

后来在船上，陛下也没苛待她，送饭送菜的生怕她饿着。

完她逃出来就拿绳勒人脖子。

跳船那一下看起来也是意志相当坚决，怎么也不像是后会有期的架势。

结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看不明白这位叶二小姐，也看不明白陛下。而陛下他自己貌似是不想看明白。

他甚至都没问问她当初为什么丢下奄奄一息的他就走了。

这不是陛下一贯的行事风格。我们陛下明明是个刨根问底小能手，砂锅不破不罢休。

他如今被层层叠叠的帝王衣袍烘托得雍容华贵，可不知怎的，这时候我恍惚觉得他内里仍旧是我第一眼看见的那个雪地里的伶仃样子。

因为冷得太久，寂寞得太久，所以一点点温暖都弥足珍贵。计较动机什么的，太奢侈了。

他心心念念地找了好几个月而不得的人自投罗网了。他只会像个小孩一样说：捆起来。滚出去。

我奉命把莫名犯黏的叶二小姐拖下去好几回，转头总能瞄见陛下捧着书卷发愣，眉头在困惑，眼睛却在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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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宇归顺，叶二小姐也回到身边，陛下难得地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我发现我们这位陛下实际上不怎么太会开心。我第一次在他脸上见着笑模样就是叶二小姐被鹅撵的时候。然而事后我再提起，人家根本不承认了就。

这些日子我对叶二小姐改观了不少。毕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陛下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变得越来越会笑的。

尽管是一边笑一边胃疼——那那那堆黑糊糊的吃食，亏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往下咽啊。陛下就是陛下，对自己真狠。

幸好这小丫头花活儿颇多，又是放灯又是弹琴，又是抓萤火虫又是看星星，又是印口脂印又是往家领（虽然没进屋，听夜莺说在门口玩毛毛玩得都瞌睡了），极大程度地丰富了陛下的业余生活。

我试探：这叶二小姐虽然人傻了点，但好像还挺可爱的。

苍天嘞，那个笑。我记得谁跟我说过咱们陛下没有七情来着？哦好像是那个不靠谱的大司祭。果然又骗我。陛下啊陛下，我看你就是恋爱了，跟我姐暗恋隔壁吴老二时候一样一样的。

不过陛下开心我就开心。不然他每天不是跟群臣掐架就是看群臣互掐，不是泡在政务堆里就是泡在自习室里，帝王生活端的是个枯燥疲累。

可惜盛王那个狗皮膏药黏糊得扒都扒不下去，将军都秃了祭出皇子也要上脸子继续打。也不知道是他们国家人丁过剩需要借刀间间苗还是咋的。

于是我陛下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就又披挂开拔上前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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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一开启战斗模式那不是在天上飘着就是跟个走地雷似的蹿得贼快，我那叫一个根本跟不上……结果收兵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伤了，什么时候中的箭我都没看见。

陛下让我骑马并行在他右侧帮他遮着。箭尾已经被他悄悄斩断，他面上不显，右胳膊藏在深色大氅下面哗哗淌血。

一进营帐陛下就命人封了门，除了军医和我一概不许人进。士兵在外面各自整顿休养放饭，陛下在里面咬着脉枕剜箭清创，血流了半盆，愣是忍着一声也没吭。

军医说万幸没有伤及要害，但手臂也是一时半会儿抬不起来了。

我煎好药端着喂他，送到嘴边他头一偏，说疼得反胃，喝不下去。

剥去氅衣军甲，陛下身上还是单薄得叫人不敢碰。想来也是，长年累月的忍饥受冻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养得回来的呢。更何况自打从叶府出来，他又何尝真正消停过一天。

方才疼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打起寒战来了。我拿裘皮毯给他裹上，他把脸埋进毛毛里，迷迷糊糊地闭目养神，还是不肯喝药。

我忽然福至心灵：陛下，回头让叶二小姐知道你不吃药，她哪里能想得到你是疼的，肯定以为你是怕苦。

他从毛毛里露出一只眼睛瞪我：你敢。

瞪归瞪，到底还是乖乖张嘴把药给咽了。我猜得没错，这叶二小姐果然是陛下的罩门。

还没喝上几口，帐外兵士报说叶清宇将军求见，有军情要议。我正要开口挡回去，陛下坐直了身子扬声回道：知道了，让他稍候。

我们陛下啊，真真是轻伤不下火线。

重伤也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