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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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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山好处,林霏空翠,江上烟波绿。

迦关的结鳞堂开张至今恰好一百个年头。时逢上巳节,小院门口支起了布施摊子,向熙来攘往的百姓免费派发驱虫避疫的香囊。

馆内的坐堂先生是个年轻人,粗布衣裳桃木簪,掩不住玉质金相神仙样。按说医药一行向来是胡子越白手越高,眼睛越花人越信,这医师如此年轻却在民间颇有令名,与他自己一身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自是分不开,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百年前神魔合力摧毁同悲道,三界众生打破万年隔阂,彼此开始试探着融入对方的生活。

起初,妖魔界由于历史原因,大部分民众文明程度相对较低,凡间大儒和仙门仙尊为此扩建增设了不少书院和乡学,教化内容五花八门。从“震惊!这些东西不能吃!”到《天工开物》《齐民要术》;从“树上七个猴地上一个猴一共几个猴”到《梦溪笔谈》《九章算术》;从“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时至今日,妖魔已对其他二界的生活适应良好,彼此杂居通婚养育后嗣,大街上随便逮一个路人往上数三辈,总能扽出那么一两个“非我族类”的祖先长辈。

唯一的烦恼却在于看病难。凡间医学历史悠久,可再悠久研究的也是凡人的病例,妖魔与凡人终归构造不同,贸然同理视之轻则无有功效,重则适得其反。妖魔若不幸生了病,只好自己胡乱吃草,或者躺平瞪眼,祈祷身体的不适乃是错觉,多喝点热水就能自动好。

而这迦关脚下墨水河畔的结鳞堂,正是三界之中唯一一间既能医凡人病,又能救妖魔疾的医馆。

只见年轻医师端坐案旁,轻言细语询问病况,诊脉时略略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腕子。洁净长指搭在病人脉上深探浅按数息,一面谆谆医嘱,一面落墨开方。病者无论凡人妖魔,从他面前走过这么一遭便觉如沐春风,脚还没迈出门槛,病已似好了大半。

时人虽不知这医师底细来由,但也察觉他并非凡人。可说他是仙吧却又会治魔,那么大抵是魔了吧,又从没见过模样气度这般秀致的。

结鳞堂傍水而建的小院远离闹市,门庭却从不寥落。每日往来的除了镇上百姓和远道慕名前来求医的妖魔精怪之外,还总有不少怀春少艾,为见医师一面绞尽脑汁地体弱多病。

可惜女子们最多只能过过眼瘾。医师已有妻女,一家人恩爱和睦,这在迦关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娘子亦是位气质出尘的美人,平日在馆内帮忙配药抓药之余,也时而在帘后接诊女病患。二人的掌珠如今是人间孩童五六岁的光景,生得灵秀可爱,一双剪水秋瞳像极了父亲。医师宠她宠得没边,每回外出游玩不是抱在怀里就是擎在肩头,要星星不给月亮。好在这娃娃聪慧懂事,倒是也不曾开口要过什么月亮星星。

家中还有一个小伙子,虎头虎脑个儿大嗓门也大,做事麻利又勤快,除了不坐堂看诊以外,几乎包揽了医馆里里外外一应粗细活计。小伙儿每天都很乐呵,唯一的烦恼就是医师那素来乖巧的千金不知何故,全世界只专注熊他一个。比如她虽然不要星星月亮,却天天惦记着拔他的毛做毽子……

咳。

想必各位看官也猜到了,这个被小姑奶奶熊得团团转的憨厚小伙儿就是我。

真不是我舍不得几根毛,主要是鲲鹏翎羽做的毽子吧它都是一次性的,踢一脚就自行上天自由飞翔去也,以至于回回都得薅新的……

而那韫玉怀珠悬壶济世的一对佳偶,自然便是隐居凡间的我主上和二小姐了。

当年邪骨毁去,主上在长泽山天池底整整沉睡了三载,方才元神归体,被二小姐带回这世间。

那日我随师尊和一众师兄在天池边等得团团打转,二人方在湖心现身,我便迫不及待地飞上去将人抱了个满怀。悄悄掂一掂,只觉这纤薄身躯总算有了实实在在的分量,搁下细瞧,他终于又是我最熟悉的样子。

他神色似悲似喜,忽地又将我重新抱紧,良久才艰涩地发出声音,轻轻唤了我的名字。

我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上一世的小魔修廿白羽,是在他眼前死去的。

我都好了!我大大咧开嘴,用力捶两下胸口,还觉得不够:你看我!

鲲鹏振翅而起,绕着他们掀起狂风,又潜水遨游,从下方以层叠白浪将他们托起。我一路闹腾到靠岸,总算没让主上哭。

结果见到师尊的瞬间还是破了功。

主上心绪波动间,身形竟有些微晃。宇神扶持的手始终未曾离开,虽只微笑不语,掌心的神力却一直护在他背心。

九旻,没想到吧,又见面了。还是师尊率先开口:你经历过人神魔的三世,一切缘法皆已堪破,却仍存一颗凡心在胸中,为何?

主上强自稳住心内波澜,复又抬眸缓缓答:魔神除非无心,如若有心,必是凡心。

师尊了然,颔首赞许。

藏海他们围上前来七嘴八舌:

——小师弟!

——别瞎说,什么小师弟!

——那……那该叫什么?魔、魔……

主上笑眯眯插嘴,眉目温驯一如往昔。一声“师兄”,皆大欢喜。

藏风两眼发直地掐了自己一把:魔神是我小师弟……苍天嘞,这可太有面子了。

师尊曾说,魔神没了邪骨,无非身子弱些。这话他并未说全。

万年前十二神诛魔,魔神灭而邪骨存,魔神便会复生。而如今邪骨灭而魔神存,他的体内就总会生出新的邪骨。世间苦厄无有绝期,有光之处必生暗影,这便是魔神和邪骨永远无法被彻底毁去的原因。

先天神明诞自天地灵气,故而他们的神力来自山川草木、风霜雨雪。而魔神自苦厄而生,拒绝邪骨影响的同时便也隔绝了力量之源,所谓弱些,盖因如此。

新魔神的金身与邪骨天然相抗,但邪骨仍会汲取三界众生之苦自行生长,待到魔神封它不住,便只能挥剑再斩一次。此一世三界的劫消解,而往后千世万世,他将劫数背在了己身。这一切,成为魔神的那一刻他便已悉数知晓——

他是魔,也是魔的锁。

好在,与曾经那位孤家寡人的上古魔神不同。主上的身边有我,有师尊,有宇神,有未来即将重新诞生的新的神明。

也有他主动选择的,那譬如朝露、却也生生不息的烟火凡尘。

翩然从门口的布施摊子上提溜起一只香囊,一面嗅着一面大摇大摆进了门来,身后跟着布衣打扮的叶清宇。

“沧医师,生意兴隆啊!”

主上看他们一眼,继续跟坐上患者医嘱完毕,接过二小姐包好的草药递上去,细细说了一遍煎服方法。待病人道谢出门,他方才站起身来温言道:“做我们这一行,可不求生意兴隆。”

小梓宓叫着狐狸姐姐,蹦蹦跳跳从里间奔出来,被翩然一把捞入怀中:“你个小东西,知不知道我年纪比你娘亲还要大上许多?叫阿姨!”

梓宓眼珠一转:“阿姨姐姐!”

清宇笑道:“今日是梓宓生日,又逢上巳,你们怎的不歇一日?”

二小姐示意我去关门,招呼他们坐下:“是该歇的。只是前阵子九旻受了风寒,喉咙实在讲不出话来,不得已关门了几日,这是主动‘还债’呢。得亏你们来了,午后便不营业了,给囡囡过生日。”

翩然闻言啧啧道:“不愧是八十多天不给下属放假的主儿,压榨起自己来也是一样狠心。”

我刚在大门上挂出歇业的牌子,余光便瞥见一轻纱蒙面的白衣女子站在街角,那幽幽的小眼神儿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走到近前我才猛然认出来。

“宓轻!好家伙,你怎的亲自来了?”

曾经幽居荒渊最深处的蜘蛛精宓轻,如今乃是景京东市天下第一绣坊“轻云轩”的老板,一手织锦刺绣的绝技闻名三界。只是其本人社恐属性依旧,时人只知轻云轩的织物巧夺天工千金难求,却几乎没有人见过神秘老板的真容。我在荒渊出没五百年,其间也只与她打过两次照面。

梓宓出生那年,宓轻着人送来一包亲手缝制的婴儿衣物,往后每年生日都有绣坊的姑娘特地雇了马车赶到迦关,给梓宓送来新一岁的四季衣裙。她不收银两,传话回来说这娃娃的名字里有一字与她相同,觉得投缘,兴之所至随手便做了。

倒的确是她的风格。不过我觉着,宓轻之所以年年缝衣相赠,盖因感念主上当初未曾因她伤过他而赶尽杀绝。妖怪的心思其实往往很单纯,咬住一个微小的念想便能就此不回头。

宓轻对我敷衍笑笑,身后的马车帘子撩开,只见堆叠的锦绣足足塞满了大半个车厢。她顺着两眼,开口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我把绣坊关了,这就要去南边,也不知道今后还回不回来。这些衣裳够那女娃娃穿十年了。十年之后若我还记得你们,再来送新的吧。”

“怎的突然要走?”

“京城太吵闹,呆得厌了。”

“去南边哪里?”

“不知道,看心情。”

马车载着她一抹白纱哒哒远去,我抱着总体积庞大到离谱的包裹目送了一会儿,转身蹒跚回医馆。

河畔青草初覆,晴空几点纸鸢。

梓宓换上碧色春衫,在主上亲手搭的秋千架上荡得起劲儿,终于想不起来薅我的毛了。

翩然捉鱼,主上和清宇烤鱼,我在一旁打下手。二小姐取了件外袍给主上披在肩头:“咳嗽还没好全,你去那边歇会儿,换我来吧。”

主上憋笑不答,攥着树枝的手到底没撒开。

那边狐狸又甩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鱼上来,清宇赶紧把树枝塞给我,奔去挨个捉进桶里,一面喊着快上来吧,够了够了。

狐狸出水抖毛,亮晶晶的水珠甩了清宇一头一脸,意犹未尽地化回人形赤脚登岸:“怕什么,吃不下的放生就是了。好久没玩水,真痛快。”

说到玩水,她又想起了什么,一屁股坐到火边问主上:“姒婴惊灭那俩货呢,这会儿怎么没黏着你?”

我听了在旁偷笑。当年二魔“勇闯长泽,投湖殉主”的事迹实在感天动地,一时在三界竟也传为佳话,故而那之后便不再有仙门同他们为难。主上出关后,对于今后如何使用这二位下属的问题倒是并未犹豫太久。

妖魔精怪亦出自天地,自然各有各的特长。

姒婴是天生旱魃,所过之处必有大旱,若呆错了地方自是人人恨得咬牙,但若能将此特质用在抗击洪涝灾害上,那就是大大的功德了。因此如今每到雨季,四洲各地淫雨不断,河流面临决堤倒灌风险的时候,姒婴便被指派得脚不沾地四处奔波。去岁尤其多雨,把姒婴忙得整个魔灰头土脸,手里的小红伞都掉色了。雨季一过,主上干脆许了她半年的假,眼下回迷驼岭睡觉去了。

而惊灭则因为姿态灵活脑袋多,主上认为十分适合从事农业生产,松土拉犁定是一把好手。先在夷月族进行试点应用,果然大大提高了农忙时节的劳动效率,广受乡亲们好评,进而声名大噪,成了四洲之内炙手可热的生产资料,春秋两季租用惊灭的预约名单一时已经排到了后年。

总之,二魔如今错峰作业,成了一对聚少离多的牛郎织女。狐狸笑声大得连河边长年入定的一众水豚都齐齐扭头瞄住了她。

“说起这因材制宜,”清宇接话道,“你还记得你当年养在宫中的那只虎妖吗?”

主上眼睛一亮:“它还活着?”

清宇笑着点头:“同悲道毁去那日,我和翩然正在城墙上拼力修补结界,忽然不知从哪里跳上来一个面生的灰衣大汉,二话不说出手相助,灵力虽不及翩然,但也比寻常凡人修士不知浑厚多少倍,确实为我俩分担了不少压力。事后一问,才知他竟是当年陛下身边的那只虎妖,因叛军作乱而走失野外后,时常怀念陛下勤政好学之姿,多年来奋发历炼,乃至修成人形,盼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回到陛下身边做一只有用的虎。”

主上乐得不行:“他现在何处?”

“自然是被我收编了。”翩然得意洋洋道。

“你?”主上哭笑不得,“收编了一只老虎?”

翩然不觉有异:“昂~平日练兵,懒得走路的时候还能骑一骑。”

清宇细心摘掉方才沾在翩然发间的水草,从旁道:“那虎妖本意是要来寻你的,可翩然见他勇武矫健,便私心留在了军中。你若用得上,我立时将人给你送过来。”

主上笑着摇摇头:“我一个开医馆的,用不上老虎。”说着又故意转向翩然,“你养没毛病,‘狐假虎威’嘛。”

翩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炸毛扬了主上一身草屑:“澹台烬!欺负老娘读书少是吧?!”

夜静风清。梓宓早就在二小姐怀中睡了,翩然和清宇也已告辞归去。河边只剩下主上和我两个,对着滔滔河水,一弯新月。

我刚把手伸进怀里,便被主上按住了。抬眼只见他清湛湛的眼眸中竟透着一丝狡黠。

“你的桂花酿且先留着。”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小酒坛,“这次试试我的酒。”

“这是……”

“此酒名唤“玄度”,取月明朗阔,如同君子胸襟之意。原是师尊自酿的,我讨来配方尝试,总也不得法,这么多年只得了这一小坛还算满意,同我尝尝。”

琼浆清澈,入口甘洌,只觉眼前夜空辽阔,星月更明。

“好酒!”

“……有这么辣么?”

他也尝了一口,无辜地望着我。

“疼吗?”

“什么?”

我默默看向他的心口。

他恍然,笑了笑:“不疼。邪骨虽会生长,但没那么快的。”

没那么快,但也总会有长成的一天。到时候重新毁去邪骨,他便会再被重伤一次,变成一个近乎透明的灵体,漂泊着找不见自己的神识。轮回反反复复,绵延在神明那无边漫长的岁月中。

我再喝一口玄度酒,激散心头泛起的疼涩:“同样是自众生之苦而生的魔神,他想解脱,所以选择毁灭众生。而你不求解脱,反而投身众生之苦,做了那救苦之人。”

“众生之苦浩如烟海,我所为之事无非沧海一粟,算不得什么。只是一辈子太久,总得找点事情做。”他支开双臂仰头望天,笑道,“况且,治好一个,世间苦楚便少一分,邪骨长得也就慢上那么一息光景,也算得上为人为己了吧。”

话音方落,他臂弯忽地一软,整个人仰倒在了草地上。

“旻哥?”

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懒懒地揉着眉心:“师尊爱的酒,果真有些烈。”

其实还好。只是他如今的身子尤为不胜酒力。

况如此良夜,流水虫鸣,醉人何须沽酒。

“别睡在这里,当心再着凉。我扶你回去。”

他摆首,笑着顾我,目色氤氲如满溢的酒盏:“陪我再呆一会儿。”

我口中答好,端详他片刻,便也并着他躺了下来:要呆多久我都陪你。你做什么,去哪里,我都陪你。

诸法皆如泡影,万相终究一空。可蛾眉新月总有圆时,长月烬处,所有遗失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唯此一诺,亘古不变。

过水穿楼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

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寒光入水蛟龙起,静色当天鬼魅惊。

千峰照我堪相望,万古难销一片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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