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赵翦微微探身,从她手中抽走绣帕,搁在桌案上,声音低哑带蛊惑:“阿禾,夜深了。”
姬禾抬眸看他,正要开口,听他又道:“夜里灯火暗淡,仔细伤了眼睛,这些明日再做。”
说话的空隙,他已朝她靠近,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趁她未反应,赵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含上了那点朱唇。
她被他拦腰环住,坐在他腿上,倚在他胸前。
姬禾身前眼前,唇齿之间,都是他炙热如火的气息。
那种被洪流裹挟的沉浮之感,又涌上她的心间。
唇齿相依间纠缠的甜蜜,以及不能沉沦的清醒,在她脑中争相角逐,对抗厮杀。
一半是沉迷当下,一半是奋起抽离。
两股思潮,将她卷入巨大的漩涡。
让她仿佛被浪潮冲击在无垠的沧海,飘飘浮浮,身躯失重无力,无枝可依。
眩晕之时,忽然有力道托起她的腰,将她从溺毙的窒息中高高举起。
眼前瞬间亮起光,目光在一瞬间聚焦,她看到赵翦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黑如深夜的眼眸中,染了三分黯然和落寞。
他的手指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接住了一颗从眼眶中滚落下来的泪珠。
泪珠滚烫,竟似一滴岩浆灼在他的指尖。
赵翦捻了捻这点泪渍,那点灼意宛若融入他的皮肤,顺着血管一路蔓延至他的心脏,最终化为一声无奈地轻叹。
他不再吻她,只搂着她的腰,紧紧贴在胸前,静静拥抱。
一直以来,姬禾都不乐意与他亲吻。
他们之间,做过世上最无距离的亲密之事,唯独爱侣之间最基础的亲吻,她有所保留,不愿给他。
只除了上一次夜中,他第一次成功吻到了她的唇。
赵翦便以为,她终于完完全全敞开了心扉,彻彻底底接纳了他。
原来,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在他的人生中,唯有她,让他视若珍宝;也唯有她,让他掏心挖肺,仍难以打动,深感挫败。
一种虽然美人在怀,好像离得很近;实则美人如花,咫尺之间,她与他远隔云端,的无力又绝望。
其余的事物,赵翦都可以靠手段去谋取。唯独‘两情相悦’一事,他扭转不了。
情之一字,强求不来,夺取不得。
那些旖旎的憧憬,瞬间破碎,一腔欲/火,也就此熄灭。
他松开了她,面无表情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洗漱完早点歇息。”
撂下这句话,他长腿一迈,起步离开。
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稍作停留,折身又往隔间的浴房而去。
*
姬禾感受他的变化,刚才他的言笑晏晏,欣喜之色,顷刻遭她破坏,只剩一脸的颓然和凝重。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些心狠和不公。
愧疚随之而来,她其实不愿见他如此失魂落魄。
她喜欢他神采飞扬的眉宇,和意气风发的状态。
不一会儿,浴房里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
姬禾几乎能从声音判断,他很生气地在解衣服,粗鲁地将之掷在地上。
他果然是带着气的。
但他的气,从不对她撒。只会将之转移到其他的发泄方式上。
他气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上回她小产,她说与他之间没有情谊只有交易,他气得对她说了几句宣告占有的重话,然后将这个美人头衔硬安在她头上。
过了一会儿,里面接着传来哗啦入水声。
姬禾猛然想起,里边的水,还是入暮时候,她沐浴完后未倒掉的水。
且不说这水早已经凉了,让堂堂太子用自己剩下的水洗澡……怎么看,她今日都罪上加罪,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姬禾连忙出去,叫稚辛备热水。
过了片刻,稚辛领着一行宫人抬着水鱼贯而入。
她们抬到浴房门口,就不敢进去了。
赵翦一向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没人敢挑战太子殿下的威严。
姬禾也知晓这点,便让她们放下浴桶离开。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殿下,里头的水已经凉了,我让人备了热水,您先出来,叫人换了水可好?”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她便转身去衣柜中拿了赵翦的寝衣,打算直接闯进去,将他拉出来。
刚走到浴房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披着一件长袍的赵翦,站在一槛之内,抬眸与她对视。
赵翦的一只手搭在门上,这动作加深了衣襟的敞开,健硕的胸膛暴露地更多了。
湿漉漉的水滴从顺着他略凌乱的发丝往下滴,悉数滑进他敞开的胸膛中。肩头胸前的衣料都被水沾湿,紧紧黏在他的身躯上,显露一身精瘦紧实的肌理和修长的双腿。
赵翦鲜少有此衣冠不整的时刻,与他平日里峨冠博带的俊朗,或窄袖胡服的英武气质,大相庭径,充斥一种如鹰狼般不驯的野性与诱惑。
他乌黑深邃的眼眸,凉薄又锐利,看得她有些畏惧。
姬禾见后,不由自主抱紧了手中的洁白寝衣,稳了稳心神后,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接着道:“我去叫人进来。”
她动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赵翦宽大湿润的手掌,扣住她的腕骨,启唇:“不必折腾,就在这里洗。”
说完,他松开她:“你不许走,留下帮我。”
他兀自除下身上的长袍,跨进浴桶,眼神始终停在姬禾身上。
刚才拂了他的意,姬禾不欲再多事,遂应承下来。她指了指怀中的衣物,“我先放掉寝衣,再去浴房拿盥洗之物。”
“嗯。”赵翦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姬禾移了块干净的绫锦坐垫在旁边,将衣物放在上面,而后进浴房拿了铜匜、澡豆、布巾等盥洗器物,摆在一旁的架子上。
她的绛紫色衣裙袖子宽广,行动不便,于是从垂在后背的发间解下长长的赤色发带,打了个结套在胳膊下,将宽大的衣袖卷上去搂起。
赵翦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挽起的衣袖下,红带绕着白皙手臂,别具风情。
那一丝的浇熄的欲/火,再度复燃起来。
他气得暗骂自己下贱,叫她伺候沐浴,明明是为了为难她;结果自己不争气,率先难堪了起来。
赵翦闭了闭眼,索性仰头靠在桶壁上,眼不见为净。
*
姬禾见他不再注视着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心底告诉自己,不要把他当成赵翦,只当他是从前与自己一同泡温泉的姐姐妹妹。
如此想着,她手下有条不紊,做事都自然了一些。
她在水中放了澡豆,拿铜匜舀了水,从他的肩头淋下,随后用布巾给他擦背。
虽然两人有过无数次的亲密接触,但都是在熄灯之后的深夜,视线看不见,承欢之时,她也不会去抱他的腰背。她顶多只是伸手,环在他的颈间,搭在他的肩膀。
这是姬禾第一次看清他的背部,开阔的背脊,并不像他的出身这样金尊玉贵,相比他脸上的肌肤,他的背脊可以用皮糙肉厚来形容了。
上面纵横着大小不一的几道疤痕。
这些疤痕成色与肌肤接近,看得出来,有些年岁了,不是新伤;有些她认得出来,是刀痕,有剑伤,也有箭伤……
难以想象,他这样的出生,曾经都经历过什么。
姬禾手中擦拭的动作,不由轻柔了几许,好似力道重一点就会惊扰这些陈年旧伤,让他再疼上一回。
她低头给他擦拭的动作,自然而然让背后没了发带散落的青丝,不受束缚,飘垂到了前面。
有几缕径直落在赵翦的肩背,冰凉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上面飘飘浮浮,轻轻柔柔地来回扫荡。
赵翦感受到这股若即若离的轻柔触感,加上女人的手在背上来回抚弄的撩拨,小腹绷得异常紧,难受地他顿时睁开眼睛。
他仰起的头,正好与低头侍奉的姬禾近隔咫尺。
骤然四目相对,姬禾撞入他深邃的眸底,仿佛被卷入幽深的海,时间都像是凝固了一瞬。
他目光缱绻,直勾勾盯着她,眼睛一动不动。
顿时,殿内想起清晰响亮的滴水声,戌时的浮尺,在铜壶低漏中升起。
听得这声响,姬禾瞬间回神,眼睛一眨,迅速挪开目光,侧身去旁边拿铜匜。
她刚拿在手中,转过身来,听到‘哗啦’一声,浴桶中的赵翦拔地而起,跨步出来。
不待她反应,他就欺身上前紧紧揽住她的腰,一个横抱在怀中,向床榻走去。
水渍蜿蜒一地,从浴房门口到床边,‘哐当’一声,铜匜坠地,滚落床下。
赵翦单手抱她放于床上,另一只手勾下床幔上的银帐勾。
帷幔垂下,为他们建筑出一个私密小空间。
赵翦手指灵活,瞬间解开她的腰带,旋即拨开衣领,脱下她第一件衣裙后,余光看到那根被她挽在肘间的红发带时,微微侧目。
思量片刻,他抽出这根冶艳醒目,又衬得她肌肤更白的红带,将她的双手推举在头顶,绑上她的双腕。
姬禾不喜欢这种被束缚,无法掌控的感觉。捆起来的手臂,让她想起从前鲁国国破,她被捆绑着押入楚国的屈辱。
她扭动腕骨挣扎:“殿下,您要做什么?”
赵翦压着她,大掌牢牢钳着她的手腕,让她挣脱不开,另一只手扯紧红带又缠绕了几圈,最终打了个死结。
他似笑非笑,声音像一只恶鬼,蛊惑中着残忍:“阿禾,在床上,还能做什么?”
一贯能屈能伸的姬禾,这一次没有逆来顺受,她语气有些愠怒:“解开。”
赵翦伸出食指,贴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安静:“阿禾,我们试试不一样的体验。”
姬禾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既然硬的来不了,那就来软的。
她忍了忍,放柔了声音:“殿下,这样我无法伺候你。”
出乎意料的,伏在她身上的赵翦,毫不在意地笑回道:“没关系,这次换我来伺候你。”
作者有话要说:铜匜(yí):西周中晚期出现的一种盥洗器具。通俗点来说,就是洗澡时舀水的瓢。但是比瓢好看多了,青铜铸造,工艺精美,造型独特。有的有四个足,三个足,也有无足的。
我看百度上写的是:西周时期的铜匜有四足,春秋时期是三足或者无足。到了战国时期,匜就没有足了。
哈哈哈假如作话能贴图就好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百度搜搜看,铜匜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