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美人刃 > 第91章 顺己意

第91章 顺己意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九十一章:

毒月的这场雷雨,下了很多天,颇有一种惊雷不止,扼退猛兽的凶煞气势。

朝会之上,陈柘手持笏板出列,上禀请辞。

他以身体不慎康健,想退居田园修养为名,主动递交了辞呈,请求辞官归隐。

赵翦准许了这个‘请求’,然后念及他辅佐先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遂在邯郸近郊划了一块地赏赐给他,要他留在京畿安心修养。

辞官可以,安度余生也可以,但是人必须永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唯有陈柘及其家眷在手,陈沁那颗棋子,才会乖乖听话,永不叛变。

送她去洛邑,自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以赵国人的身份去。

周朝式微,封土仅剩洛邑,天子在列国之间夹缝生存,但也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列国之间,虽各自较劲,互相觊觎,寻衅不断。

时机不到,谁也不敢直接做第一个掀翻周室的‘佞贼’。

无他,一旦有谁如此行事,其余诸国便会打着为周天子讨伐叛贼的旗号,群起而攻之。

当年楚国一口气北伐宋鲁,灭了周室宗国-鲁国,得疆域千里,差点就犯了众怒。

周边一些小诸侯国恐慌不已,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于是联合派使者上书周天子陈述楚国之罪。

彼时,齐燕两国震怒,已经做好了随时陈兵迎战的准备。

周式虽衰微,不敢轻视天下那群虎视眈眈的诸国,到底还是明面上的老大。

除了下诏书调和,避免楚国近一步扩大战火,也做不了其他。

楚国毕竟刚刚经历一次报复性的举国之战,战力受损,不能立刻就进行再一次的战况。为了不成为公敌,楚王顺着周天子的台阶而下,将宋鲁两地,分别划了一些不足轻重的城池出去,贿赂齐国,说不会北扩,不会与齐国为敌。

齐国不战而得此便宜,偃旗息鼓,与楚国相安无事。

那之后,齐国的那位来自鲁国的姬姓王后及其子女,也忽然暴毙。

唇亡齿寒,周朝见证了鲁国的覆灭,即便无能为力,也一直不敢再信周边群雄。

知道这一点,赵翦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往周天子身边送人。

这样只会令天子提防,心怀戒备,继而生厌。

周天子年满十八,选秀在即,已经由宗室挑好了清白人选。

故而,赵翦给陈沁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让她顶替其中一个秀女入洛邑。

当时,陈沁问他,需要她在天子身边做什么。

他交代陈沁:“只需让天子爱上你,为你痴迷,寸心如狂。其他的,暂时什么都不必做。”

*

芈颜陪同芈鹭,在宗庙焚香七日,回来后发现陈沁已经出宫,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问及宫人,也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个所以然。

她立马将这个奇怪的事,写在信笺上,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娲皇宫,告知姬禾。

当天夜里,姬禾收到来信的时候,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胎动,没什么心情去管旁的。

此前,她用完晚餐后抄经,刚写到《道德经》中的第五十二章:“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复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突然之间,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小腹,鼓动了一下。

当中蕴含的力量,惊得她手中的笔一歪,写坏了一个‘殆’字。

她记得这种感觉。

她曾摸过身怀六甲的姬蘅的肚子,那时的登儿,就是隔着肚皮,顽皮地踢了一下她的手掌。

如此,姬禾才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腹中那个孩子的存在。

怀胎,不再是一个形容,而是有了具象。那‘胎儿’用自己的动静和力量告诉她,祂在她的肚子里,祂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

姬禾心中突生恐惧,她丢下笔,惊慌地叫稚辛,催问她寻找司懿的进度。

稚辛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过来安抚着姬禾。

最后,她坦诚:“司懿先生下落不明,恐怕难以找寻,姑娘,时至今日,你除了将孩子生下来,别无他法。祂都已经胎动了,莫说司懿先生,就算是神医在世,也难以做到不伤母体,您就顺其自然将祂生下来吧。”

稚辛也不想见她终日陷入两难,看见案桌上,她抄写于帛书上的最后一句话。

她灵机一动,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您成日抄经,自然比奴婢更明白其中的道理。这句‘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是那道家经文都在劝您顺其自然。”

“您比奴婢有学问,更清楚其中所说的万物变化之理:只有守其之根本,顺应其理,才不会有意外发生;执心世事,画地为牢,终身不得解脱。这个孩子是天意使然,您不若顺应天意,生下他吧。”

提起这个,姬禾有些浮躁。

成日抄经,抄的《道德经》和《南华经》都在强调顺应天意,顺其自然,而她从来都不屈服于所谓的天意。

她活下来,一直都在与天意,背道而驰。

她若顺应天意,她至今还在楚国为阶下囚;她若屈服天意,她至今仍是生不如死的局面。

她不会,也不愿遵循那样的天意。

她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顺从天意,她只顺从自己的意。

她的路,是自己咬牙,一步一步,从尸山火海中,浴血淌出来的。

所以,凭什么要她顺应天意?

姬禾闭了闭眼,脑中迅速思索对策。

半晌之后,她松开紧捏的袖口,开口的言语是一种藐视生死的漠然:“稚辛,你错了,即便是要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是顺应天意。只有我,才有资格决定要不要祂;只有我,才有资格让自己顺应己意。”

稚辛见她忽然转变的如此之冷静,面上浮起一丝不安:“姑娘?您是想……”

姬禾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冷淡开口:“那便生下来吧。生下之后,你立刻把祂送出去,对外宣称,这是个死婴。”

*

陈柘卸任,空置出来的御史一职,自然而然落在了赵允身上。

这日散朝之后,赵翦叫住赵允,说要喝他的升迁酒:“不必大张旗鼓,今夜不是君臣,只是好友相聚。”

“明白了!”赵允得了便宜,乐呵呵应下,马不停蹄回家置办酒菜。

傍晚时分,赵翦便衣出宫。

马车停在赵允府门前,赵翦从马车上下来,撑着伞进去。

两个一起长大的至交,好些年都没有像从前一样相聚。

此时煮酒听雨,颇具闲情逸致。

叶槿领着丫鬟前来上菜,刚进门就行了个礼,赵翦见到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连忙道:“嫂夫人免礼,不必忙活,一同坐下用餐罢。”

他用眼神示意赵允,赶紧去扶着自家媳妇。

后者不愧是与他打小交好的兄弟,立马就明白了意思,连忙上前搀扶起叶槿,托着她的手臂慢慢入席:“夫人,慢点。”

叶槿被赵允这狗腿子般的细致,整得有些赧颜,娇羞地看了他一眼。

赵翦见他们夫妻举案齐眉,也觉着莫名温馨,遂问了一句家常:“嫂夫人就快要生了吧?”

提起这个,赵允笑地眉眼柔和,连忙解释道:“如今才八个多月大,十月怀胎,离临盆还一个多月呢。”

“原来如此,”赵翦轻轻颔首,语气略有些羡慕:“届时夏季将过,正是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的凉秋丰收之季,孩子出生的时节真不错。可提前起名字了不曾?”

“还不知是男是女,尚未起名字,”赵允作势伸手一揖,“愿请王上为我孩儿赐名。”

赵翦笑容和煦:“天下间,孩子的名字,多由父母起,允兄叫我代劳,也得问过嫂夫人的意愿才行。”

叶槿静静一笑,也恭敬道:“能得王上赐名,是这个孩子的福气,臣妇与夫君感激不尽,求之不得。”

“既是秋收时节足月降生,那便取丰足盈裕之意,得女起字‘盈’,得男起字‘裕’,允兄与嫂夫人觉得如何?”

“甚好!”赵允激动地拍了拍手掌,“臣多谢王上赐名!”

叶槿也感激笑道:“多谢王上赐名。”

赵翦摆了摆手,“不必言谢,届时请我喝孩子的满月酒便好。”

赵允为赵翦斟酒,眉开眼笑道:“那是一定的,我还等着王上上回说的等我孩儿满月,便送我一件大礼呢!”

听罢,赵翦哈哈大笑:“今日朝堂之上,大礼不是已经给过了?赵御史。”

“啊?”赵允一顿,反应过来后,继而也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王上那么早之前,就想好了今日之事。”

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原来赵翦一早就想好给他加官进爵了。

而那时,他见赵辕任公车令,自己却仍在原地,还一度不思其解。

原来,还是太子时候的赵翦,早就已经筹谋了今日之事。

他们赵国的王,心思之深,不可测量。

连他这个从小到大的交情,都日渐看不懂,猜不透。

*

席间,叶槿闻见鱼肉的荤腻夹杂酒气,忍不住了孕吐。

赵允连忙替叶槿解释,这是孕期害喜之症,难以控制,并非有意失仪。怜她辛苦,赵允又同赵翦打了招呼,让她下去休息。

赵翦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他自然不会计较。

而且叶槿这样子,莫名让他想起姬禾,此前他好像也经常见到她干呕。

赵翦放在桌案的手指微微蜷曲,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一丝怀疑漫上心头。

等叶槿走后,他好奇地问赵允,他家夫人怀孕害喜如此辛苦,都有哪些旁的害喜症状。

赵允两度为父,从第一胎开始,就无微不至地照顾叶槿,对她的情况和反应十分了解,可谓是经验十足。

谈及这个,他如数家珍,将之汇总,悉数告知于赵翦:“干呕孕吐是最基本的,大夫说有些人一吐吐整个孕期,有些人好些,只在初期如此。其他诸如有人会对气味过敏,有人口味会变,此前爱吃的,都吃不了,此前不爱的,忽然又爱吃;诸如有的人嗜酸,有人的喜辣。”

“还有就是,怀孕之人,情绪不稳,易喜易怒易悲,要注意多让着她点。另外就是孕妇极易神乏体倦,要注意多多休息。”

赵翦摩挲着漆耳杯,不动声色地认真听着,觉得他说的那些,有些眼熟。

好多,他都在姬禾身上见过。

他不禁在心中一一比对。

最后惊讶地发现,竟真的让他在阿禾身上,几乎一一对上。

胸腔之内,心脏狂跳,有个清晰明朗的猜想,呼之欲出。

他的手一抖,重重放下酒盏,迅速起身告辞,疾步出门。

赵允不知他怎么突然风风火火就走,连忙起身跟出去相送至府门。

赵翦回了宫中,立马派人去太医署,询问了近几个月姬禾有没有宣过太医。

回来的人禀告说,她未曾宣过太医,倒是在一月前,去过太医署借医书。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额外,还有一事,姬美人曾在太医署,查阅过公子登出生前后的病案。”

赵翦起初并未将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

他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稚儿体弱多病,总有头疼脑热风寒之症。她关心登儿的身体,才前去看他的病案,多了解一分情况。

他注意力都在她借医书之上。

赵翦盘算着时间,忽然想起来正是从她借完医书回去之后,姬禾才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临幸。

他越发怀疑,难道她便是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他的欣喜还未多加停留,就被疑惑取代。

可她既然知晓,为何隐瞒不说?

赵翦脑中蓦然闪过从前她说过的:

“我不会生下你的孩子。”

“你我之间……不该有孩子,不该生下个不被父母喜爱的工具。”

思及此,他大概知道了她为何隐瞒。

她在害怕,害怕同他又有了个孩子……

赵翦捻了捻手指,想着明日带上太医,去中皇山将她接回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