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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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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雨势凶猛,铺天盖地地猛砸下来,搅和着呼啸的风劲。山那头亮起一道半弧,闪电劈开了浓墨。

温意桉缩在被子里,安静地听着外面撕扯的雨声。

邹惜是被雷声惊醒的,她困倦地睁开了眼,听到了猛烈拍打的雨声。抬起头,先看了眼紧闭的窗户,确定雨水透不进来,才稍稍放下了心。她侧了个身,将棉被往温意桉那边掂了掂,随后闭上了眼。

过了会儿,温意桉却又悄悄地把棉被挪过来,动作轻得像羽毛挠动。

邹惜便又睁开眼,嘶哑着声音问,“是不是刚刚被吵醒了?”

温意桉抓着棉被的手一顿,老实地回答,“没睡着。”

邹惜蹙眉,抓过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了。她躺下来,问,“怎么睡不着了?”

温意桉安静了许久,眼睛似乎装着许多事。

邹惜仿佛能觉察她的心情,她问,“要给你念书吗?”

温意桉摇头,轻轻笑了笑,“太晚了,你赶紧睡觉吧。”

房间里瞬时沉寂了下来,就在温意桉以为邹惜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对方问,“是不是晚上听奶奶讲那段回忆,想起以前了?”

温意桉怔住了,半晌,她问,“大惜,你看到那些贴吧上说的事情了吗?”

声音轻轻细细,有种小心翼翼的脆弱感。

邹惜听懂了她指的是什么,于是坦然道,“有听过。”

温意桉默了会儿,“其实上面说的,有些是对的。”

邹惜莫名感到一阵心疼,“我有眼睛,知道怎么判断。”

温意桉被她这句话安慰了,唇角浮出柔柔的笑意。过了会儿,笑意变得苦涩,她的目光好像穿透某处溯到远方,接着才慢慢地开口。她说,妈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出意外走了,剩下爸爸辛苦地拉扯着她长大。村里附近的人要给温奎亘介绍对象,可都被他果断地拒绝了。

温奎亘长得高大英俊,他勤劳且能干,自己开了间饭馆。在留有存款的情况下,他咬牙在村子里盖起了两层砖头房,小院子里栽了一顺儿的蔬菜鲜花,又在院子大门外围了小块猪栏屋。但因为那两年猪瘟爆发严重,屋子便空了下来。

席茸便是在那个时候来的,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精神不太清醒,似乎是从哪里仓皇逃跑出来的。身上的衣服垢满了污泥,脏兮兮地碎成了薄条,躲在猪栏屋住了两天,直到饿得不行才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了温意桉的家里。

温奎亘很快便发现了她,这个温润朴实的男人向她询问了几句,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他给了她一盒饭菜,并且替她报了警。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可是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总是能在回家的小道上看到这个女人。

席茸像是认定了他是好人,每每瞧见他,就咧着嘴冲他笑。温奎亘心肠软,又看她年纪小,便偶尔会给她准备些热乎的饭菜。后来,席茸仿佛成为了他家的守门神,替他看猪栏屋,替他打扫院子,也替他照看温意桉。

在没有任何刺激的情况下,她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崩溃爆发的时候,是在意识到她永远再也找不到温奎亘了。

工厂实验室爆炸的消息瞬间传到了十里八乡,大伙儿都在议论,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死了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拖上了一个送饭的温奎亘呢。

那会儿温意桉才上小学一年级,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生命的消逝。她只知道往后再也看不到爸爸,也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家里只剩下她跟那位痴痴呆呆的阿姨,阿姨也找爸爸,哭得比她更凄厉,天天蹲在工厂门口等,见到系着围裙的人就扑上去,喊大奎,一声又一声。

被人打骂了几次后,她彻底爆发了。

有人看到她经常不穿衣服地满大街跑,偷别人家的馒头吃。村子里的人抱怨了好几次,可都只知道她是温奎亘家里出来的,温奎亘死了,找谁去?他们就忍下来了,到后面,实在气急了,居然找上了当时才升上二年级的温意桉。

面对着成年人尖锐的指责辱骂,温意桉低垂着脑袋,瘦弱的身板颤抖着,但还是一个个道歉过去。往后,只要有人看到席茸在外面发疯,就立马跑来叫温意桉。

好在席茸认得温意桉,每每看到她,就安静下来,低垂着头,两行眼泪滚下来,哭着叫大奎。

小学里的同学看到了温意桉将那个光溜溜的女人领回家了,纷纷传言开,原来那个被整个村子嫌弃的女人是温意桉的妈妈,她妈妈是个精神病。

温意桉刚开始还会解释,可是她发现,自己越解释,那些人就越兴奋,话也就越多,压根没有人愿意相信。于是,她学会了沉默。

过往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涨落来去,悄无声息地留下了斑驳湿润的痕迹。

温意桉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她停了下来,只盯着灰渍裂痕的天花板,发了会愣。

邹惜胸口一阵闷疼,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温意桉的手,轻轻攥住了。

温意桉回握住她,模糊光线中她找到了邹惜的脸庞,安静地注视着。黑暗掩盖了许多棱角,也催生了许多征尘。一直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在这会儿,在这个人面前,仿佛稀释待尽。

邹惜感觉到温意桉的手指在发紧,微不可查地在细细发抖。她眉头拧紧,胸口轰然塌陷,她伸出胳膊将温意桉搂到了怀里,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声音低哑,“都已经过去了。”

温意桉僵了片刻,随即松懈下来,靠在她的肩窝,熟悉好闻的味道使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安静了许久,温意桉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些无措,她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些事。她闷着声音问,“我讲这些,是不是会吓到你?”

邹惜抱着怀里单薄的人,伸手摸到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缓缓揉着,“不会,以后难受了跟我说,我会一直听。”

温意桉怔了许久,她的手指蜷了蜷,最后搭在了邹惜的衣摆。温暖的怀抱,让她感受到了许久没有的亲密温暖。

重重叠叠的雨幕掩住了朦胧的夜色,卷着山风拍打在了窗玻璃,窸窣抖动。

温意桉模模糊糊地想,她从没遇上像邹惜这样的人。她没有兄弟姐妹,邹惜自然也算不上是她姐,但是对自己却很包容照顾,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这种惶恐而又奢望的心情。从老家出来后,她辗转去过好多地方,但都知道待不长。

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边有了踏实安全感。

早上,邹惜先醒过来,她动了动胳膊,觉得有些沉。顺着目光往下,看到了睡在自己怀里的温意桉,彼此紧紧靠着,甚至能感觉到某处柔软。她的手环在温意桉的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片纤细滑嫩。蓦地,她的脸有些烧,麻了半边身子,却也不敢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过一个人,比起开学初那个习惯低着眼皮,沉默冷淡的瘦弱女孩,怀里的这人俨然变化不小。皮肤变白了,眼睫毛很长很卷,眼睛总是格外吸引人,又圆又亮。鼻梁微挺,是小巧的弧度,嘴唇……

邹惜收回了目光,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稍微动了下身子,怀里的人皱了下眉头,她顿时不敢动了。僵了片刻后,才悄悄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慢慢爬下了床。

严霁方正在开院子里的鸡笼,昨晚下了一夜雨,院子仿佛被翻洗过一般,连空气都新鲜清凉。她撒了点饲料,又往空了的盆子倒水。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瞧到邹惜后,有些惊讶,“大惜,起这么早呀?”

邹惜笑了笑,“醒了就睡不着了。”

她坐在楼下和严霁方一块拣豇豆,听老太太念叨周边邻居的八卦事儿。

“村里就唯独出了这么一个人,要是谁家的鸡鸭丢了,保准是被他关家里头了,可哪个好意思闯进去找呢?大家都不爱在明面上撕破脸皮。”

严霁方说完,又关心起她们的学习生活,“大惜,你学习用不着人操心,听木木讲,你每回都是考前三名,”她松弛的眼皮动了动,继续叹息道,“我家木木就不行了,爱玩又没什么耐心,每天就知道傻乐。听她爸上回打电话,成绩都排到年段一百名外了。”

邹惜说,“她这次期末考进步了,到年段八十了。”她想,不仅赵沐懿进步了,温意桉也前进了不少,数学提了十来分,将将排在四十六名。到时候开学分班不知道怎么安排,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进得去一班。

她私心里,是希望的。

又聊了一会儿,温意桉下楼了。邹惜转头看到她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想到了昨晚那么亲密地搂着人睡觉,早上又盯着人家看了许久,怎么想都不是她该干的事儿。

温意桉也拿了把小凳子,帮忙择菜洗肉。

靠得近了,肩膀似乎抵着肩膀。邹惜却莫名地有些慌,手里的莴笋没抓牢,往下滑,水花四溅。

温意桉侧着脑袋,看向她。

邹惜也下意识地抬头,瞬时撞入了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只觉得胸口猛地跳了一下。她挪开视线,把那些莫名的情愫压到了底,接着笑了笑,说,“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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