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绕转了两处，又接上了四个人，手里也提着东西。

蛇皮袋里捆着鸡鸭，扑棱乱飞，大菜筐子墩着红薯和玉米。

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温意桉身边坐下了个矮胖的老年人，臀部很大，几乎挨到了她。她唇线绷直，沉默着往左边挪，蹭啊蹭，最后紧紧贴到了邹惜身边。瞬间，两个人的膝盖、大腿、胳膊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一起。

邹惜后背都直了，一股无法言喻的酥麻电流感从指尖蹿到了神经，相贴的地方似乎有些发烫。这种感觉很奇怪别扭，却莫名地令人舒服。她脑子乱成一团，一会儿闪过俩人相拥睡觉的画面，一会儿想到温意桉各种表情的模样。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强装镇定地看着窗外。

赵沐懿举着手机转过来，“欸，我挑了几张好看的照片啊，”她抬起头，又说，“发到朋友圈不介……”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视线定在了邹惜的耳朵上，惊奇道，“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温意桉听到，也歪着脑袋过来看，眼睛水嫩清亮。

邹惜快速地瞥了温意桉一眼，挪开目光揉了揉耳朵，“你看错了。”

赵沐懿盯着她瞅，又震惊了，“你怎么连脸都开始红了？”

邹惜顶不住了，抬头给了她一眼风，“闭嘴。”

赵沐懿成功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没一会儿，一堆人给她点了赞，刷了一排留言。

【二班孟沂馥：温意桉居然会笑啊，我和小宋一直以为她是面瘫。】

【二班彦珞笳：惜神也去了？还有温意桉？】

【袁缪姣：你们仨又偷偷跑去玩了！不讲义气！不过，讲实话，温同学笑起来挺漂亮。】

……

赵沐懿乐了，转头把手机拎到她们跟前，“欸，她们一群人惊呆了好吧。都在问小温怎么和我们玩一块儿，还有夸她漂亮的。”

温意桉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表扬。

邹惜手撑着下巴，回转视线，看了两眼手机。

照片是前天晚上拍的，温意桉倚在木栏杆边，稍稍仰着头，认真地听奶奶讲解天上的星星。当时院子的鸡从笼子里钻出来，站在一旁的邹惜怕老人家晚上看不清，自告奋勇地去抓鸡了。结果撵着鸡跑了三四圈，就揪到了一根尾巴毛。

温意桉就是在那会儿笑的，目光紧跟着邹惜，笑容特别纯粹好看。

赵沐懿戳着手机屏幕开始一条一条回复，同时，收到了周竣宵发来的消息。问她几点回去，要不要去接。

她心里那个乐啊，痴痴地低头笑了起来，一边回复，“不用，我们打车回去。”

周竣宵又扭捏了一会儿，才发来了邀请，“下周三要不要一起吃顿饭？还有我朋友。”他停了会儿，又发了一句，“我想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赵沐懿知道下周三是周竣宵的生日，只是对方后面补的那句话让她直接乐开了花。她眼睛眯了眯，咂摸出了丝丝缕缕的甜蜜，一点儿也不矜持，掐着秒回过去，“好！”接着利落地转头，抬高声线喊了声，“朋友！”

邹惜和温意桉同时转头看她，“？”

车上其他人也投来了莫名其妙的视线。

赵沐懿嘴角的笑意绷不住，乐出了大白牙，爪子扒在车垫上，“那啥，竣宵下周三想请咱们吃顿饭，赏脸不？”

邹惜笑了，“行。”

周竣宵安排得很稳妥，提前三天就在乐喜饭店定了包间。

赵沐懿顺带还喊了袁缪姣和周唅纤，到场的时候，包间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大多都是同年级的，还有个高三的体育生带了女朋友。

邹惜牵了辆小电车，去接兼职下班的温意桉。刚回来那天，温意桉就闲不住，找了份在书店的兼职。

这会儿书店门口停满了自行车、小三轮，旁边还有摆摊的鸡蛋饼凉皮，压根没空位。邹惜只好把车骑到了隔了两个铺位的烧烤店门口，大长腿支在地上,拿出兜里的手机。

两分钟，温意桉出来了，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个高瘦的男生。

男生蛮帅气的，正低头跟温意桉讲话，“监控调出来了，确实是那个小孩拿的。你不用担心，我跟老板说了这事了，不会扣你工资的。”

温意桉抬眼看了下男生，礼貌又疏离地说了声谢谢。她手放在兜里握着手机，一心等着邹惜给她发消息。察觉到震动后，第一时间拿出来看，眉眼渐渐柔和。

温意桉脸蛋长得漂亮，但是土挫的穿着总是削掉了那两分好感。她仅有一件棉大衣，还是土黄色的，剩下的就是两件厚重针织毛衣轮流穿。天冷出门的时候，她就在里面多垫两件长袖打底，整个人便显得更加臃肿笨拙。

然而书店上班要求穿工作服，于是在清一色的统一搭配中，姣好的脸蛋就容易出众了。

王霍瀚紧忙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有些拘束地说，“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他看到温意桉一副防备又冷淡的模样，心尖一凉，改口道，“老板让我把那个视频传给你看，明天那个小孩来了，才好跟对方家长说。”

温意桉眼神正在四处看，发现某个人的身影后，冷酷的脸庞渐渐缓和。她似乎才反应过来男生的话，蹙眉认真思索了两秒，才勉强道，“嗯。”

邹惜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两个人身上，看着温意桉的表情变化。她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在瞥到温意桉朝她走过来的那一刻。她迅速先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手机。

温意桉第一次看到她骑小电车，眸底含着好奇，问，“今天不骑自行车了吗？”

邹惜压下了心底滚动的复杂情愫，抬起头，笑了笑，“有点远，改骑这个。”

包间里，刚好空下两个位置，但不是连在一块儿的。

邹惜拍了拍温意桉的肩膀，示意她去坐赵沐懿的旁边，自己走到另一边坐下了。

闻一椤见状，紧忙往旁边挪了挪塑料椅，给邹惜腾出了宽点的空间，笑着跟她打招呼，“惜神，又见面了啊。”

邹惜也客气地笑了笑，却压根不记得这人是谁。

闻一椤抖着腿，又说，“上回钟琉奈生日，咱们坐一桌的，忘记啦？”

当时人太多，邹惜记不清，也没费心思去记，她敷衍道，“记得。”

闻一椤高兴了，又问，“听说奶妹子跟她男朋友分了？”

邹惜抬手喝了半杯橙汁，说，“不知道。”

闻一椤嘟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机会。”

邹惜没搭理他了，她夹了两口海带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温意桉。对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嘴角微微绷着弧度，显然没有刚刚进门时那样放松了。

仿佛有所察觉一样，温意桉抬起视线，直直地望向她。邹惜要挪开目光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心头一滚，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下。

旁边的袁缪姣用手肘动了下温意桉，嘻嘻笑，“小温，喝酒不？”

温意桉端坐着，摇头。

下一秒，袁缪姣拎起啤酒瓶，噔噔跑到邹惜的位置，也不打个招呼，迅速麻利地往她杯子里倒了个满满当当，吆喝道，“大惜，来，让我们为了赵沐懿的爱情干了这一杯！”

邹惜无奈地拿起酒杯跟她碰了碰，仰头喝下。

赵沐懿还没害羞上，旁边的周竣宵倒是开始脸红了。纯情爷们第一次谈恋爱，听到别人起哄两句都会觉得热脸皮。

赵沐懿笑了，豪迈地举起酒瓶，对着周竣宵说，“来，干了。”

“……”周围的人看着那个扭扭捏捏拿着酒瓶和赵沐懿勾着手腕喝的男生，爆笑不已。纷纷暗叹，爱情这玩意儿真会使人颠倒脾性。

数人都是同一个年段的，交流起来很容易，话题从喜欢嚼口香糖的年段长到每天都得抓人训个一长篇的教导主任，再到后来，谈学习生活，谈八卦趣事，很是痛快。

一帮人吃吃停停，最后混熟了，直接在现场面对面建了个群。

邹惜的脚下躺着三个空啤酒瓶，人有些微醺，但还清楚地知道要先找个地儿歇着，现在这个状态估计骑不了小电车。

温意桉紧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担心地仰头看她的脸色。

邹惜笑了，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没事，我歇会就行。”

周唅纤和袁缪姣住在一个方向，俩人一块打车回去了。周竣宵骑自行车，带着赵沐懿。剩下她们两个，找了饭店后头的市民广场歇着。

夜色深沉，寒风窸窣。广场却照旧热闹熙攘，四周亮起的排灯蒙上淡淡的烟霭。

邹惜坐在花坛边，手肘抵在膝盖，掌心罩住脸，半磕着眼皮。

温意桉注视了她几分钟后，身子动了动，随即站起身。

邹惜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声音有些嘶哑，“要走了吗？”

温意桉摇了摇头，“不……”

“再陪我会儿吧。”邹惜打断了她的话。

温意桉嘴唇动了动，还是坐了下来。安静了几秒，她又转头跟邹惜认真地解释，“我刚刚不是要走，是想给你买水。”

邹惜侧着头，对她轻轻笑了下，“不渴，没事。”她说完，却也没挪开视线，就那么怔怔地盯着温意桉，目光一寸寸地描摹对方的眉眼，鼻梁以及润红性感的嘴唇。

性感——她的眼神更深了些，原来从那个早晨起，一个隐秘而又晦涩的念头就不断在心底滋生，直到现在，捏了形、铸了样，逐渐清晰地浮出完整的轮廓。

温意桉的嘴唇不厚也不薄，形状很漂亮，凑近了看，能发现上唇中间嵌着粉润小巧的唇珠，柔软而温暖。

邹惜的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个念头，莫名的冲动疯狂地胀满了整个胸腔。她想伸手去触碰，甚至想上嘴咬一咬，好品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温意桉眼眶挑大，整个人瞬时僵住。邹惜靠得很近，清秀完美的脸庞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视野。仅一厘米的距离，停下了。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人轻轻地碾了碾。

温热干燥的指腹陷入了柔软的唇瓣，沾上了些润湿，随即便抽离了。

气氛突然陷入了凝固。

邹惜绷着脊背，沾有润湿的指腹发烫了似的，惹得浑身都开始发热。

过了会儿，她突然疲惫地塌下了肩膀，伸手抵住了额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温意桉解释。

温意桉愣了一会，茫然地歪着脑袋，问，“我是不是没擦干净嘴？”

邹惜侧过脸，看她一副懵懂迷茫的表情，瞬时笑了，那些低沉复杂的情绪扫了大半。她又伸手往温意桉的脸颊摸了两下，笑着说，“小孩儿一个。”

温意桉看到邹惜笑了，也就放心了许多。她下意识地能察觉到邹惜今晚有些不一样，特别是眼神很深沉，似乎装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