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素芳穿了件银白色短袖旗袍，头上别着镶钻石的发夹，脖子里带着一根白金钻石吊坠的链子，手上带着一只女士手表，拿着个白色的坤包，也走下楼来。她是杭城大商人刘家的三女儿，这次考上了圣约翰大学文学系。

梁宣绎见这刘素芳长得也是颇为俏丽，修得细细的眉毛下有一双大眼睛，不过眼神精明，高鼻梁小朱唇，只是皮肤略黑，也是个时髦女郎。只是和徐婉站在一起，一下子就被徐婉比下去了。刘素芳见两位男士的眼神都盯在徐婉身上，心中有些嫉妒，只是她城府较深，面上一点不显。

梁宣绎叫了家里的轿车载着四人往花园弄驶去。到了花园弄，刘素芳提议道：“我们先去外滩看看。”四人都同意，梁宣绎还把家里的相机带了出来，打算给大家拍些照片。

外滩上各国建筑林立，银行，商铺，餐馆，咖啡馆应有尽有；航路上商船林立，非常繁华。梁宣绎帮大家拍了不少照片，说是回家洗出来再带给各人。刘素芳问梁宣绎道：“这里哪家裁缝铺比较好，我想做些洋装。”梁宣绎想了想道：“我家是一位波兰裁缝上门来做的，平时我倒是没注意哪家店的手艺好。”

徐婉道：“上次我和大哥来逛花园弄的时候，这边往前走有个弄堂，里面有个裁缝店，看到外面挂的样衣不错。”刘素芳挽着徐婉的胳膊，让她带自己去。几个走到裁缝店前，看到橱窗里居然有几个人体模特穿着各式洋装。徐婉按了门铃，有位30来岁的华国妇人过来开了门。

“欢迎光临，几位先生小姐，请问要做什么衣服。”店里又走出来一位金发碧眼40多岁的中年男人，向他们打招呼道。徐婉见这家店收拾的还挺干净，中间是工作台，放着缝纫机，剪裁台等。前面放着一排布料加样衣和一面大的试衣镜，侧面隔了一个试衣间。

刘素芳挑了两块丝缎布料，做了两身最近最时兴样子的西洋裙。那位自称为克罗尔的裁缝在帮她量尺寸。“小婉，你也做两身吧。”刘素芳笑道。徐婉老老实实回答道：“我的衣服暂时够穿。做一身衣服要花30块银元，太贵了。我家只是在镇上开粮油店的，小妹还在读书呢。我能来圣约翰读书都是老师推荐拿奖学金才读的，花钱可不能大手大脚。”

刘素芳心里起了轻视之意，原来这个徐婉虽然长得漂亮，却只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和自己家完全没法比。自己虽然容貌比不上她，家庭条件却比她优越多了，刘素芳遂感觉心里平衡了些，说道：“要不你挑一件，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徐婉看了她一眼道：“不用了，刘同学，我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去医院实习，用不上这么漂亮的裙子。”

梁宣绎和穆子安听了刘素芳的话，心中有些替徐婉不舒服。梁宣绎抢先说道：“刘同学，既然你挑好了衣服，我们就去喝杯咖啡然后回去吧。”刘素芳本来还想多挑几件，但是其他人都不愿再陪了，只得和他们一起去了咖啡厅。

梁宣绎选了个他去过的咖啡厅，名字叫“莱茵河”，店主弗兰克是位德国人。拿到了菜单，梁宣绎先问徐婉想吃什么。徐婉看了看菜单，笑道：“这里还有慕尼黑白肠Wei?wurst卖，很稀罕啊。我只是在霍神父家吃过一次。”

穆子安也没见过这种慕尼黑白肠，好奇地问徐婉道：“这是什么香肠？”徐婉答道：“神父说这是巴伐利亚的传统美食。这种香肠要剥皮吃，而且要配上甜芥末酱、扭结面包和白啤酒一起吃。”店主听了这些话，惊讶地走过来用德语说道：“小姐知道的还真多。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徐婉也用德语回道：“没有知道很多，至少巴伐利亚的方言我没有学习过。”

穆子安和刘素芳都没有学过德语，茫然地看着两人对话。梁宣绎学过一些，也用德语说道：“那就来四份咖啡，慕尼黑白肠Wei?wurst和扭结面包吧。”店主让服务生去准备，又笑着说道：“再拿4小杯白啤酒来，算我请的。”徐婉和梁宣绎连忙用德语道谢。

随后梁宣绎对穆子安和刘素芳说道：“我们尝尝德国香肠，面包和咖啡吧。”服务生很快把菜端上来了，徐婉拿了根慕尼黑白肠，剥了皮沾上甜芥末酱吃了起来。其他人也学着徐婉的方法吃了起来，又喝了点白啤酒，觉得味道不错。

吃完后已经下午4点多了，梁宣绎结完账带着几人走到与司机约好的地点，一起回了学校。刚走下车，徐婉就听到一个女子严厉的声音说道：“子安，你到哪里去玩了？下午怎么不回家，妈咪很担心你的。”徐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20多岁的女子正在和穆子安说话。这位女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旗袍，外面披着同色的开司米披肩，烫着卷发，气质端庄但是眼神凌厉，嘴角下垂显得很严厉。

穆子安看到这女子，表情有点像老鼠见了猫，身体微微向徐婉和梁宣绎倾斜。前面又走过了来一个30多岁的女子，穿着酱红色旗袍，容貌与那位20多岁的女士有些相像，但是看着更严肃。她看着穆子安说道：“小弟，赶紧回家去。”

梁宣绎看到这两位女士，忙走上前去说道：“穆大姐，三姐，你们好。子安和我今天陪同学一起去花园弄了，所以回来的稍微晚了一些。”那位30多岁的女士扫了徐婉和刘素芳一眼道：“是陪着这两位去的吗？”刘素芳被她凌厉的眼神一扫，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徐婉虽然也觉得这眼光不舒服，但还是直视着回答道：“穆同学是和我们一起出去的。今天谢谢他陪着我们。”

那两位女士听到回答后，居然朝徐婉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年轻些的穆家三姐说道：“小姑娘长的真是标致，今年几岁啦？”徐婉回道：“我今年16岁。”梁宣绎在旁边说道：“小婉和这位刘同学都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家里都不在申城。人生地不熟，所以我和子安就陪着她们一起出去了。”

这时旁边有个男孩子的声音在叫徐婉：“凯瑟琳，你在这里干什么？”徐婉转头一看，原来是霍夫曼?霍伦亨索和亨利?霍伦亨索。徐婉说道：“亨利，我刚逛街回来。”霍夫曼?霍伦亨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徐婉说道：“小婉，这是几副橡胶手套。你练习缝合用的到。”徐婉高兴地谢了老师。

穆家两位女士看到金发碧眼的霍伦亨索父子俩，朝他们点头示意。霍夫曼和亨利也微微鞠躬问好。穆家姐妹没有再训斥穆子安，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轿车回家了。梁宣绎送徐婉和刘素芳回到思孟堂楼下，这才回去。

军训之后，徐婉的大学生涯正式开始了。医科学生都在格致楼里上课，第一年的主要课程是英语，德语，外科基础学，生理学、化学、物理学等等，还要学国文、体育、宗教学等。

上课时间是上午9点到12点，下午1点到4点，一周休息一天，课程安排的还比较紧张。

徐婉第一天的课上午是生理学、化学；下午是英语，宗教学。上午上完课后，徐婉来到学生餐厅买了午餐，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吃饭。刚拿起叉子，陈爱颐走了过来问徐婉道：“我可以坐你对面吗？”徐婉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爱颐坐了下来，忽然支支吾吾地问徐婉：“小婉，你能帮我带个信给穆子安，让他帮我寄给他大哥吗？”徐婉惊讶地望着她。陈爱颐慢慢地把自己和穆子安的大哥穆子文的过往故事讲给徐婉听。

陈爱颐倾诉完后，喝了口牛奶心情才平静下来，说道：“当时我想随着他去广城的。可是我们家是名门望族，自父亲死后，姆妈一人独自支持那么大家业，每天殚精竭虑。我要是闹出私奔的事，姆妈哪里受得了。”看徐婉在埋头吃饭，嗔道：“你刚才有没有在听。”徐婉笑道：“在听的。陈姐姐，虽然我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人生总是要尽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长久的分离中女子可能可以保持原来的心境，男子就不同了，不然也没有王宝钏的故事了。”

梁宣绎和穆子安这时也坐到了徐婉这一桌来。穆子安问徐婉和陈爱颐在谈什么，徐婉笑道：“陈姐姐想给你大哥写信，又不知道该寄到哪里，想让我帮着问一下。”又接着吃吃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会帮人家鸿雁传书呢。”

穆子安一听是这事，忙道：“我有定期写信给二姐。陈姐姐有信的话，我寄给我二姐，托她转交就好了。”陈爱颐扭扭捏捏地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穆子安。徐婉在一旁取笑道：“陈姐姐要做新时代的女性啦。”陈爱颐气得伸手去捏徐婉的脸，徐婉笑着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