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写好的程序那样,一直一直往前跑。
而鱼多多的未来是她一圈又一圈跑出来的。
8月6日,是个艳阳天。早上太阳刚露头,就染了半边天。
余妈穿着喜庆的红色连衣裙,一大早电话不断,余爸也是同样的情况。
“哎,对对,多多考上大学了,就一起吃个便饭,地址就在余家村。”
“一定要来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余爸余妈请的经常做席面的厨子,就在老家那破烂的房子前支了6张桌子。
任谁来了看一眼就知道,这哪里是为了吃饭,明摆着想收礼金。
说房子破烂一点也不夸张,里面很久不开,一股霉味,索性今天天气好,摆在外面除了热点也还成。
人来了交了礼金后就在桌子旁坐着说话。
也不是祝福,都是阴阳怪气地羡慕,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之前做了什么,谁叫他们命好啊,回来了还考上了大学 以后不得一个月挣个万把块的……
余爸余妈到也没离谱到只想着吃饭收钱,桌子上还是摆着些瓜子花生水果糖果的,他们一边磕瓜子,一边看两夫妻四处交际,也没有带上鱼多多,这个酒席的目的人物此刻就坐在霉味的屋子里,还是鱼妈特意叮嘱她就在这里,不要乱跑,余家豪是后来进来的,找个清静的地方玩手机。
余来紫是快开席了才来的,不情不愿地塞给鱼多多一个红包,不多,200快。
但鱼多多很意外,“不用,我们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以为我想给啊,我生孩子你得还的,孩子周岁你得送礼的。”
鱼多多,“嗷。”
这场升学宴除了两边的亲戚和村里、县城里走动的人外,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刘梅和于晓。
余妈的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刘总,真想不到您竟然来了,上座上座。”
余妈在厂里上班时,碰见刘梅了,聊了几句,主要是聊鱼多多,余妈见刘总感兴趣,便随口提了她准备给孩子办升学宴,这主要是一种无形的炫耀,随口邀请了,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余妈安排刘总和他们做一桌,本来是不该做这里的,但是余家奶奶爷爷前几年去世了,两边主要的亲戚少,一桌还坐不满,更想奉承上级,所以安排坐一桌。
鱼多多看见于晓更意外,满头问号。
刘梅在她旁边加了个位置。
刘梅,“这是多多吧,长的很俏啊,怪不得……”她扭头看了一眼于晓。
说着便拉过鱼多多手,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个红包,从鼓起的样子就能知道并不少。
鱼多多:?用力抽回手,站起身来。看向余妈。
余妈,“您这是做什么,能来吃席已经是多多的福气了,还送什么礼啊。”
鱼多多此刻终于有些无语,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视线从红包上移开。
刘梅顺势就要往鱼多多口袋里塞,余妈只是口上说也不阻止。
鱼多多干涩地说,“不用了,刘阿姨,你来就是好的。”
刘梅古怪一笑,强势地塞到鱼多多的口袋。
鱼多多立马拿出来……
“多多!既然刘总表示,这心意总的收下吧,怎么能驳刘总面子呢!”
鱼多多,“可这……”实在是太多了,那在手里都很有份量。
“吃菜吃菜。”
刘梅看这这一桌菜,就夹了两根菜心,喝了几口饮料。
·
散场后,余妈和刘总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这种一次性的席就是方便,吃完就散。
回到家后,余妈借口亲戚想看下大学通知书是怎么样的,要鱼多多把通知书给她。
鱼多多起初是拒绝的,“看通知书看啥,每个学校是不一样的。”
“让你给你就给,怎么这么多话!”
虽然有点奇怪,但鱼多多还是把通知书给余妈了。
过了几天,余来紫回来了。
“鱼多多鱼多多,你可真走运的。”她围着鱼多多走了三圈。
“以前我们住在老家破房子里,一下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有天屋顶的横梁突然掉下来,差点砸到我的腿……”
“后来搬到这小城镇,一屋人租一间房,而你呢,在别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家有房了,你就回来了,那房间我也没住几年,就要分你一半……”
“现在好了,你嫁人也比我嫁得好……”
鱼多多,“等一下!嫁人???谁要嫁人??”
余来紫,“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吃饭给你塞大红包的刘总,她儿子看上你了,想和你结婚,不然怎么给你包一万块!”
鱼多多有点恍惚,又有点发冷,送外卖跑到快中暑都没这么冷,“我还没20,没到法定年龄!”
余来紫,“那你去问问妈啊,她亲口跟我说的,你们先办订婚宴,噢,你也不用去读大学花钱了,直接进他们厂当个小老板娘!”
她当即就去找余妈。
“余来紫说你要我嫁给于晓?”
“是啊,他们家很中意你,彩礼准备给八万八,我跟你说,你嫁过去生个孩子这纸厂以后不就是你们的了……”
鱼多多发飙了,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喊过,直接要掀开房屋,“我没答应!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不会嫁的,你把通知书给我!”
余妈冷笑一声,“果然是翅膀硬了想飞了,我是你妈,怎么不能替你做主。”
“你养过我吗?”鱼多多轻声问,她心思其实很细腻,虽然一直乐观向上,可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掩埋,造成伤害依旧会留下伤疤。
余妈来气了,气的理直气壮,“就知道不是自己养大的就不亲,你初三到高三,学费生活费是大风刮来的啊?就那个家养你了是吧,刚给了那个家一万块,够不够你之前的养育费啊……”
鱼多多一直含在眼里的泪终是控制不住掉下来,她不想在他们面前哭的,反正他们也不喜欢她,哭了他们会说她怎么这么脆弱!可是……可是她忍不住,怎么这么难,难道不能上大学吗,她没准备让他们花钱供她读书,她很努力了,眼泪送脸上划过,晒伤的脸泛起密密的疼。
可都没有她心痛,“你把你把……通知书给我,我会挣钱的,都给你们……”
她一边哽咽,一边请求。
余家豪看着这场面,直接往余爸余妈房间闯,当即就开始找。
余爸本在床上睡觉,酒喝多了,头晕,“你干什么!?”
“找个东西。”床、床头柜、衣柜,余家豪都翻了,翻的乱七八糟,就是没看见那张红色的纸。
余妈见他快翻到她的梳妆台,立刻过来阻止,“余家豪!你怎么能翻你爸妈的东西!”
他没理。
余妈上前把他拉开,“回你的房间,这事和你没关系。”
余家豪抽出手,准备继续。
余妈手往退一拍,“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儿子竟然翻亲妈的东西,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就考上了普高。去德育要交三万五的择校费!!”
“我没说我要去德育。”
“你不去上怎么考的上大学!?”
鱼多多突然觉得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有些刺眼,又有些想笑,便走出门了,轻轻把门带上。
晚上十点,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走到有风声水声的河边,她到长椅边做下,她好像闻到了烟味,突然不觉得烟味难闻了,她只觉得苦涩,甚至也想来一根。
她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哭了?”陆辞问。
鱼多多没回,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脸上都有两道泪痕了。
他熄了烟,从口袋中那出纸,递给鱼多多,然后转头没看向鱼多多。
等她自己平复心情。
过了很久很久,鱼多多声音沙哑,“我……嗝……我也上不了大学了。”
陆辞的嗓子也像被沙子磨过,“为什么?”
“我通知书没了……被拿走了,我弟找了也没找到……”
“为什么被拿走?”
鱼多多也不知到为什么面对陆辞有倾诉欲,可能是也见过他流血伤心的模样吧,也可能是在这一轮弯月下,和他在长椅相遇。
“他们要我嫁人……把我……卖掉。”
陆辞大致了解了,女性的处境经常容易陷入困境,他妈妈以前真的很温柔很暖,可现在陆辞在努力忘记躁郁症时候的她,他有时候想会不会是他,是他的存在才让他妈妈生病的。
陆辞,“你可以拒绝。”
“我会,拒绝的,可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陆辞,“我刚查了,丢了通知书也可以报名的。”
“一:联系你的学校说明原因看能不能补发一份;二:带上你的身份证准考证去开个证明然后报道。”
鱼多多突然转头,“真的吗?”
她眼睛一圈都是肿的,眼珠布满了红血丝,在路灯下,像迷途的小兔子。
她忽然摸摸她左右口袋,就带了手机,“我,我没带身份证。”
她立马站起,“我要回去拿!”
陆辞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我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眼泪掉下来。后面还有大刀,等离开这个小城镇会慢慢变好的。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