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车零星几辆，跑的却飞快，刷刷地过。

鱼多多走在前面，陆辞小心地慢她半步，两人的影子有时被拉的很长，有时重合，像猴子捞月的那个倒影，晃一晃，就散开了。

老小区安静地像没住人，半空中飘着光团。

鱼多多轻声下楼，走到门口时，愣愣地停住，她从裤带中只拿出电动车的钥匙，她刚回来才放下头盔，就发生了那事，现在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她一直没有这个家的钥匙。

她转身准备快步去水箱那里，而陆辞就站在她后面。

她直冲冲地撞进了陆辞怀中，清爽柠檬的洗衣粉味道扑满鼻。

陆辞心停了一下，他被棉花糖击中了。

几秒后，他伸起右手，想抱抱她，但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只在多多肩膀上拍了拍，很轻。

多多怕把鼻涕眼泪蹭在陆辞衣服上，揉了揉眼，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走到水箱前。

最左边的角落里是空的，没有备用钥匙。

“没钥匙？”陆辞轻声问。

“嗯。”

“怕我吗？”

“？”多多抬头看他。

陆辞心无限柔软，“去我家睡。你之前送过我的，文华巷子最里面那家。”

“去吗？”

多多点点头。

走到电动车前，陆辞把手机和家里的钥匙拿出，伸到多多面前，“和你换你的车钥匙。”

多多拿走了手中钥匙，并把自己有个小熊挂坠的放进他手里。

“手机可以放在前面的篓子里，有专门放手机的地方……你会骑吗？”

陆辞直接启动电动车，座位有点儿矮，导致长腿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一脚支在地上，回头朝多多侧了侧头，示意上车。

鱼多多上前侧坐着。陆辞骑的很稳，他很高，背挺的很直，从前面看完全不会看到后面的鱼多多。

他剪头发了，清爽的寸头，没有之前那么阴郁。

她收回视线，手紧紧抓在车后面的凸起，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心情慢慢归于平静，只觉得累，怎么可以这么累！

凌晨三点半，到陆辞家门口了，没有留灯，里面黑黢黢一片。

鱼多多把钥匙给他，他轻轻开门，没有开院子里的小灯，只用手机照亮脚下的路。

她跟在他后面，没出声，这个点，正是熟睡的点。

陆辞将她带到二楼唯一的一间客房，“你睡这里，我在旁边。”

“好，谢谢。”

鱼多多在桌边坐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然后拿出手机给余家豪发消息。

［余家豪，我明天想回来拿下东西，能给我开个门吗，我没钥匙。］

这个点他竟然也没睡：［好，到了和我发消息。］

明天9点后，他们应该不会在，要上班。

确定好时间后，多多才放下手机，也没打量这间房，也不准备在床上睡，她在桌上垫了一张纸，就这么趴着睡了。

·

第二天一早。

陆辞就下楼了，他妈妈已经起来了，虽然最近睡得早，可他低头看妈妈的时候，总觉得她仿佛没睡，黑眼圈很重，眼睛下面乌青乌青的。

可白天的时候精神还算不错，至少记忆没有错乱。

“辞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陆瑛在院子里浇水，天气热，一天起码要浇三次水。

“这个电动车是那里来的？”

陆辞，“带了个朋友回来，要不你一会儿去看一下，在客房。”

陆瑛放下壶，当即就要上楼。

下一秒，楼上的窗户被推开了。

伸出一张小脸，睡眼蒙胧的眼还带着迷茫，下一刻，看清了楼下的人，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陆辞家，真不可思议，昨天那么晚竟然真的和一个认识不久的男生回家了……

鱼多多看他拿个铲子在给种了几颗白菜的小田铲草，穿件白T运动裤，肩宽腿长地，那只金毛慢悠悠地蹭上前，一人一狗很和谐的感觉。

对了，还有他妈妈，长的好有气质。

“叩叩，多多，我能进来吗？”温温柔柔的女声，很像鱼妈唤她的样子。

她赶紧上前开门，就陆妈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品站在门口，“辞仔肯定不会给你准备这些，洗个澡就下来吃早饭。”

“谢谢您，阿姨。”鱼多多伸手接过。

陆妈没有进房间，而是和她说里面有卫生间，叫她不要着急就下楼去了。

鱼多多也觉得一天一夜不洗澡很难受，既然已经到别人家里，就不要再别别扭扭推来推去了，而且陆妈真的很美很温柔，很难让人拒绝。

多多迅速地冲了澡，穿上陆妈准备的姜黄T恤和五分裤，很合适，她将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并清理了下后，把她的衣服折在一起放在一旁，才下楼。

楼下，陆辞正在厨房帮忙洗白菜。

陆妈听见声音回头，“很合适你，这还是我很多年前的衣服，不过没怎么穿过，是干净的。”

多多，“嗯嗯，穿着很舒服，谢谢您！”

多多，“需要帮忙吗？”她站在厨房门口。

\"不用，你爱吃荷包蛋吗，给你煎两个？\"

陆妈穿着浅蓝的盘扣旗袍，外面罩着件碎花围裙，如果不是旁边站着陆辞，完全看不出来有这么大个孩子。

“谢谢阿姨，一个就好啦。”

陆辞端着两碗清汤面，一碗放到他妈面前，一碗放到多多面前。

细细的龙须面上盖着渐的刚刚好的鸡蛋，旁边飘着几根翠绿的白菜，底部铺着小虾米和紫菜，清单鲜香，多多看了很久。

陆妈，“多多，快吃呀，吃完饭等下让辞仔去院子里给你摘串葡萄，自家种的，很甜。”

多多点点头，没敢抬头，怕兜不住眼里的泪，她一直以为自己非常坚强，从前在鱼家，鱼成出生后，她经常帮些小忙，冬天冷着水洗尿布她没哭。被送回到余家时她没哭，没考上德育她没哭，送外卖送晚了顾客打电话破口大骂她没哭。

可现在只是几句话，多多眼里便有泪了。

她努力眨眼不让泪掉下来，便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口中，真的很好吃，面条劲道，汤放了虾米和猪油增香，让人胃口大开。

吃的差不多了，陆妈率先放下筷子，看向多多，“多多，你和辞仔是同学吗，以后上同一个大学？”

鱼多多正在喝汤，差点呛住，看向陆辞，“？”他不是没高考吗？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多多没说话。

过了片刻，陆辞说，“是同学，但是不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他已经想好了，还是不能和她说没高考，反正他说考上的就是本城镇的学院，过几天在本地找个学校复读，一样能考上，只是晚了一年入学而已，周末还是能回家。

他妈在这个地方基本没有认识的人，也不喜结交朋友，不会有问题的。

多多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假话，扭头不看陆妈，继续低头喝汤，这是陆辞自己的事情，知道了也不代表她能随便参与。

“我去摘葡萄，多多也一起吧，看你想吃哪串。”陆辞怕等下问出更不好回答的问题，就赶紧隔开两人。

陆妈，“去吧。”

多多起身，和陆辞一起拿着各自的碗筷去厨房洗了，经过守卫的地盘时，发现碗里的肉羹稀饭几乎没被动过。

两人并排站在水槽旁洗碗，多多小声说，“你家金毛好像没怎么吃饭，我看刚刚你妈妈倒的肉羹它几乎没动。”

陆辞洗碗的手一顿，“它……最近食欲不太好。”

多多，“你为什么骗你妈妈？”

陆辞将碗擦干放进橱柜，然后拿了把剪刀，“去摘葡萄吧，吃完送你回家拿证件。”

多多见他没回，就没继续问。

早上八点，藏在藤蔓下的葡萄有的还挂着水珠，饱满圆润的深紫色，带着葡萄特有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地分泌口水。

“要哪串？”陆辞低头问。

“都行，剪那串，感觉要掉下来了。”多多指指。

陆瑛倚在门旁，看两人分工合作，笑了笑，然后想起些从前的事情，嘴角慢慢落了下去，进了门。

·

吃过葡萄，多多上楼拿上自己的衣服，准备回余家。

“多多要走啦？不再玩一会儿吗？”陆妈问。

多多点点头，“嗯嗯，回家拿点东西。”

“那辞仔你送一下。”

陆辞就站在多多旁边，但多多突然想到，“要不还是我自己回家吧，早上守卫没怎么吃，不会再跑走吧？”

“陪你拿完东西我就回来。”

陆辞骑上电动车，多多坐上后座，朝陆妈摆摆手，说再见，陆妈笑着点点头。

余家。

余家豪等他们一走，就将门打开，因为不确定鱼多多什么时候回，就一直在客厅等。

余来紫起来的时候，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等着鱼多多啊，她才当你几年姐姐，为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护着她？”

余家豪换了个方向靠在沙发里，没回答。

余来紫见他不说话，更来气了，“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紧着你，以你为先，你说说，你讲良心吗？”

寂静，房子里只有她的回音。

“我就不明白了，嫁给纸厂老板娘的儿子有什么不好，他们是高中同学，那男方又喜欢多多，彩礼给那么多，说明重视多多，以后日子一样过得很好，还不用自己奋斗，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女孩子读那么大的书干什么！？还不是一样要嫁人生子？”

鱼多多一进门就听见这段话，她总算能心平气和地理论了，“因为选择，因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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