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珎不在的几年，方预衡从没回家过过年。春节是中国人一年里头，最最重要的节日了，应该要一家团聚，热闹，欢喜。

但方预衡只觉得讽刺，他宁愿在自己住处开着电视喝酒，也不愿意回家，和父母共处一室。在国外的时候更清静，关了手机闷头睡觉，醒来继续工作，什么春节不春节的，很重要吗？

但当满满问他，为什么过年就要买好多好多东西，要大家一起吃饭时，方预衡说：“因为长大，休息，陪伴家人，享受美食，辞旧迎新，冬去春来，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年三十，方预衡去了爷爷奶奶家。朱兰和方俊良在这里，老爷子看他过来还有点意外，奶奶看他就自己一个人过来的，难免有些失望。

方预衡注意到奶奶的张望，看了方俊良一眼：“奶奶，别想了，她跟我回来过年，谁能给她好脸色？”

朱兰淡笑不语，老爷子背着手走出来，朝儿子儿媳这边一指：“明年你们别过来了，预衡一家子来过年就行了，谁要你们来装模作样。既然我们三代人彼此都不和睦，以后就不要再装了嘛好嘞。”

奶奶叹气：“大过年的，你不要生气。”

老爷子又抬手指着孙子：“你半夜跟我到郊区去，放几挂鞭炮去去晦气。”

方预衡点头，忽然心生一计，朝爷爷使了个眼色。爷孙俩是有默契的，不动声色上楼，在方预衡房间里说话。

老爷子以为他要说他老子坏话：“你现在胆子这么大，还有你不敢在他们面前讲的话？”

“您真想交岁的时候去郊区放鞭炮？”

“那还有假，老韩在两边搭界的地方弄了个有机菜园，建了几栋别墅，还挺像样的，就去他那块放，谁也管不着。”

城里不让放鞭炮，他们这边虽说离城里已经很远，但别墅区，别家不放你家放，也不好。

方预衡把手机拿出来翻地图，这里过去距离还好，小五她们那边过来就有点远了，但成不成还得试试：“您和奶奶，想不想见满满？”

老爷子眼睛一亮：“大过年的，方便吗？”

“我闺女之前过年都在国外，今年回来，城里还不给放烟花炮仗，这叫什么过年，我跟她讲，带她去放烟花，她肯定想去。可是要等我吃完年夜饭再去接她，都到什么时候了。”

“你有法子就直说。”

“我现在去小五家，在她家吃年夜饭，吃完把她俩带到那边跟您和奶奶汇合，怎么样？”

老爷子站起来：“你去啊，今天回来干什么？”

“不回来也不知道您要去放鞭炮啊，之前也没借口去蹭饭嘛。”

“你和她，你俩结婚，是假的？”

“我要真的合法了，你看我今天回不回来。”

这时候奶奶推开门进来，指着方预衡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赶紧去。”

方预衡摸着鼻子笑：“你们真不介意啊，我难得回来过个年，不吃饭就跑了，你们就不生气？”

奶奶撇了他一眼：“今年大年三十好歹还见到你的面了，前两年电话都不耐烦打，我们两个老东西生什么气，下面的才叫人生气呢，要是能见上她们母女两个，怎么也值了。”

“帮我遮掩着些，别叫他们晓得，回头再把脾气撒我老婆孩子身上，我要动真格了。”

爷爷走过来拍拍他：“你赶紧努努力，明年咱们一家一起过年吧，我还有几年活头哦。”

方预衡皱眉：“呸呸呸，新年节头，瞎说八道。”

“去吧去吧，我就说你本来也没想待着，拜完年就走了。”

“那我去了啊。”

叶珎一家子虽然没考虑满满爸爸会过来吃年夜饭，但他提着大包小包，笑眯眯过来时，家里人都不意外，叶老师甚至和叶珎小舅妈对了对眼色，好像早就料到一样。

满满手上抓着一个油炸的肉丸子跑出来，看到是发发，举着丸子给他：“发发吃，发发吃。”

方预衡把她抱起来：“哎呦，今天怎么这么好呀。”

叶珎小舅穿着围裙在厨房门口，手上拿着长筷子：“好什么好，她今天一下午嘴巴都没停过，吃不下了，又不敢扔，手上这个丸子咬过两口了。”

满满一只手举着丸子，一只手直摇：“没有，没有，只咬了一口，帮你尝尝，好吃。”

闺女吃剩的，哪个爸爸也不会嫌弃，丸子不大，方预衡一口就吃完了：“嗯，好吃。”他抱着满满站在厨房门口，“小舅厨艺很不错嘛。”

叶传荣看了他一眼：“谁是你小舅？”

满满哼了两声，给方预衡看自己的油手，方预衡抽了张厨房纸给她：“自己擦。”

满满一边擦手，一边学舅爹刚才说的话：“谁是你小舅？”

方预衡亲了闺女一下，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妈妈小舅就是我小舅。”

满满抬手指了指舅爹，方预衡点头。

叶传荣也听见了：“我们家的男人要干活的，叶锦康都在餐厅包饺子呢。”意思是你别站着看了，赶紧干活。

方预衡“欸”了一声，把满满放下，跑到叶珎身边问她有没有多余的围裙，叶珎也正包饺子，抬头看了看他：“你也要干活啊？”

“小舅说咱们家的男人就是要干活，那我必须干呐。”

叶珎放下手里捏好的饺子，领着他到储物间：“年前买了一包，应该还有，我手上都是面粉，你打开中间蓝色那个收纳箱看看。”

“有。”

“行，穿上洗手干活儿吧。”

“哎，回来，我和你说话。”

“什么话呀，还要避着人。”

“老爷子找了个地方可以放烟花，吃完饭，咱们一家三口去那儿玩玩呗。”

“哪里啊，远不远？”

“略微有点远，不过有条路过去挺顺的，今天肯定不堵车。”

能放烟花的吸引力还是挺大的，叶珎想了想：“一会儿我问满满，感觉康康也会想去。”

“带上呗，想去的都一起。”

“你家那两位不去吧。”

“不去，就爷爷奶奶。”

“行。”

方预衡穿上围裙，洗了手就进厨房洗菜切肉，叶传荣开始炸藕夹，叶珎爱吃这个，第一个不烫了，方预衡立马夹出来喂给她吃。

叶珎在妈妈和小舅妈面前有点害羞，但抵不住香气的诱惑，吃了半个，满满抱着方预衡的腿扒拉：“发发，剩下给我。”

方预衡难得拒绝女儿：“一会儿再给你夹，厨房多呢，这个是你妈妈的。”

满满转头往厨房跑：“不要你啦。”

惹得餐厅里大人们都笑了。

方预衡喂完她回厨房去，小舅妈用胳膊肘碰了碰叶珎：“就这么处着？”

叶珎点点头：“这样挺好的，多自由啊。”

“那倒是，不然这过年去谁家都说不好。”

许美心想起些往事：“这种事还真得沟通好，你小时候，你妈妈不带你去陆家过年，街坊都说他们那时候就离婚了，还有人给陆成之介绍二婚的对象呢，里头没他妈的事，我名字倒过来写。”

叶传莲“啧”了一声：“提他们呢，大过年的。”

这时候满满端着一小盘藕夹走过来：“妈妈，妈妈帮我接一下。发发小气精，我拿，大家都吃。”

“哦哟，满满这么棒呀。”

“我坠腻害。”

叶珎家年夜饭吃得早，方预衡还要开车，吃饭的时候就没有喝酒，叶传荣也没有酒瘾，喝了一杯意思一下，然后就一起喝饮料，满满想靠着火锅，方预衡就带着她坐在离火锅近的位置。有小开心果，年夜饭吃得别提多高兴了。

叶传荣难得感慨，说这两年器械生意好做，都是方预衡照顾的，以前心里有气，一直没当面道过谢，今天当面说声谢谢，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不混谈。

方预衡连连点头：“一码归一码，我晓得。”

吃完饭，满满和康康听到可以去郊区放烟花，吵着闹着要赶紧出发，家里几个大人虽然不是特别赞成，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点头允许他们去。这传统总有一天要落到他们手上，就让他们寻自己的热闹去吧。

方预衡他们到时，两个老人家在别墅门口等着，天寒地冻的，叶珎下车也顾不上是不是第一回见老人家了，赶紧拉着他们进屋，满满被方预衡抱着，进屋先问最关心的：“鞭炮在哪呢？我在电视上看的像小米椒。”

方预衡爷爷奶奶看着孩子，小娃娃唇红齿白，养得肉乎乎的，爷爷忍不住念叨：“和衡衡小时候真像。”

奶奶也不错眼地看着满满：“像妈妈多，长得真好。”

满满也注意到两位老人家了，看着妈妈等她介绍，叶珎推了方预衡一把，方预衡反应过来：“满满，发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发发的爷爷奶奶，你可以叫太爷，太奶。”

“太爷好，太奶好，我是叶满满。”

奶奶走近了些，握住满满的小手：“满满你好，我是金桂心。”

满满朝太奶露出微笑：“心心，我舅奶也是心心。”

小孩子叫人有自己的习惯，她之前又在国外，没人觉得她不礼貌，太爷也赶紧过来：“小满满你好，我是你太爷爷。”

满满对男性长辈热情缺缺，只说了声“你好”。

奶奶虽然第一回见叶珎，但一直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扶着她的胳膊跟她道歉：“好孩子，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我和你爷爷，我们做父母做得太失败了。”

除夕夜呢，叶珎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大概您和爷爷，生意做得很不错，其他方面就不太擅长。”

奶奶也和她玩笑：“预衡也蛮会做生意，他擅不擅长做父亲？”

叶珎指了指满满：“问她？”

方预衡抓住满满的手摇了摇：“发发对你好不好？能打多少分？”

满满皱着脸，掰着手指头算，但她对数字，宏观的概念有一些，具体的加减乘除还不太会：“你扣了好多分数，我不会算。”

奶奶大笑：“哈哈，看来是不合格的。”

方预衡倒没失望：“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都已经送上顶层的露台了，零点，原本应该寂静的午夜，霎时喧闹起来，临近村庄工厂，还是有不少人家掐着点放鞭炮的，方预衡点了一挂一千响的，满满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捂着耳朵兴奋尖叫。

叶珎提前拿了耳塞，赶紧给方预衡塞上，然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去帮满满捂耳朵，叶珎的手贴着满满的小手，方预衡的手又按着小五的手。

“小五，新年好。”

“衡衡，新年好。”

叶珎笑着看他，调皮地眨眼睛。

方预衡莫名红了眼眶，她们在自己身边，春节才有意义吧。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个早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