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有一盆小仙人掌，刺已经被每天站这打电话的许徜徉拔得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的谈姝姝一一报告自己今天干了什么、画了什么、吃了什么……从两个星期前的阴郁烦躁，逐渐变得情绪稳定。
她顺着田径场的跑道散步，许云游陪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她跟自己哥哥说话。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许徜徉。
挂了电话的许徜徉从阳台回到宿舍，瘫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含着棒棒糖的付津在敲键盘的空隙瞥了他一眼，还嗤笑了一声，“幸亏你没女朋友，不然你这电话都打不过来。”
换平常许徜徉就怼回去了，但他现在没什么精力。
见他如此，付津也没了笑他的心思，难得严肃了起来，“讲真，从客观角度来说，我不建议你再管她。一方面她不是你亲妹妹，另一方面她明显是……”付津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明显是这里出了问题，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低头看书的李子辞也插进话来，“他说的没错，虽然你电话安抚让她有了好转，但治标不治本。但凡再受点刺激，她立马能糟糕回去。而且你最近的状态也很不好，别白费了力气，还把自己搭进去。”
许徜徉缓缓睁眼，尽显疲色。静默半晌才哑着声音反问：“要你们是我，你们会不管？”
敲键盘的顿住了手，看书的合上了书。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又极为默契地保持沉默。
……
学校的操场上，谈姝姝和许云游并肩而行。许云游总是张嘴又低头，欲言又止，想问的问题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又和四班的好上了？”谈姝姝扭头问。
许云游左眼皮跳了跳，“她找你了？”
许云游有一张和许徜徉三分像的帅脸，桃花旺得很。这些桃花都爱找谈姝姝，有的是看她和他关系好，想找她牵线或者探听情报；有的把她当假想敌，莫名其妙找她麻烦。
“那倒没有，只是你名头响，我们班的同学说你厉害，又谈上了四班班花，专挑班花谈。”谈姝姝瞅他一眼，他看起来有一点窘迫。
许云游没继续这个话题，牵强地扯到了她身上，“你也挺厉害，居然喜欢许徜徉。”
谈姝姝停住了脚步，“你看出来了？”
许云游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你只在意他喜不喜欢你，又非得他安慰才能心情转晴。谈姝姝，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啊，喜欢他动不动训你，喜欢他里里外外管着你？你是有受虐倾向吗？”
他越说声音越大，怨气满得好像要从身体里爆出来。
“老子把你当兄弟，你TM想当我嫂子！”
谈姝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笑。
“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谈姝姝忍住自己不合时宜的笑意，“我喜欢他怎么了？怎么就受虐了？你凭什么不喜欢他，你个榆木脑子当初一道题问了他八遍他都没说你，有个这么好的哥哥你不偷着乐就算了，你还嫌弃上了？”
许云游满脸不可置信，“你还好意思说？那题你明明就会你不教我，非逼得我胆战心惊地问他那么多遍，你不教我就算了，还跟个神经病一样非要凑过来听……”许云游一愣，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就为了多听他说几句话吧，你恶不恶心啊！”
“……”谈姝姝捏紧了拳头。
许云游越想越委屈，“你TM跟我做朋友不会也是为了他吧……”
“你有病啊，前后都不分是吧。”谈姝姝被他气笑了。
他明明知道在她喜欢许徜徉之前他们就是朋友了。
悲观的许云游略显悲伤，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就是想不明白，许徜徉明明那么讨厌，可是偏偏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以为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你能和我统一战线的，结果你也喜欢他，你这跟背叛有什么区别！”
谈姝姝见他是真难过，语气软了下来，“怎么就背叛了，我一直都跟你是一样的啊！你说你哪回遇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
她听许云游说过无数遍许徜徉讨人厌，在16年她心底的玫瑰盛开之前，她也的确赞同。
可是后来她心境变了，也逐渐意识到许云游并不是真的讨厌许徜徉，他只是讨厌别人拿他跟许徜徉比。
偏偏样样都不如他。
许云游像是在跟自己闹别扭，臭着脸踢飞了脚下石子儿。
……
许徜徉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姝姝伤了腿，跪坐在摇摇晃晃的独木桥上，红着眼睛哭得可怜兮兮，嘴里一直在喊哥哥。
脆弱的桥梁经不住摇晃，马上就要塌了。他站在岸上，着急想要带她上岸，身边却有人拉住了他，还说这桥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他上去不仅救不了她，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站在岸上犹豫，姝姝朝他伸手，一声声“哥哥”喊得他心慌。他甩开拉住他的人，走上独木桥，刚刚踩上，便跌入黑洞……
他蓦然惊醒。
“呼……”许徜徉长舒一口气，但思绪混乱。
……又这么过了一个星期。
谈姝姝除开和许徜徉打电话那十分钟，平常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安静。她总是坐在画室的一角，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偶尔听到别人八卦，也是默默当个听众。
“九班抓了个早恋的，班主任把家长喊来了，你们知道多好笑吗？这人他哥也是这个班主任教的，他哥顶顶牛，他爸之前每次开家长会被倍有面，现在两极反转了哈哈哈！”
谈姝姝竖起了耳朵，这个配置有点熟悉。
“就是许云游吧，他哥比他帅、比他成绩好、还是个为了女朋友放弃保送的专一情种，简直完爆他！”
谈姝姝：“……”
“姝姝，你不是跟许云游很熟吗？他被抓了你知不知道？”
谈姝姝从画板后探出头，“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抓的人，下午叫的家长。余倩刚刚送作业的时候还看见他跟他爸进办公室了呢。”
谈姝姝愣了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上课铃声一响，她立马丢了笔往外跑。
“要上课了你干嘛去！”
“帮我跟欧阳老师请个假，我有事！”
……
九班这节自习课，他们的教室是离老师办公室最近的，平常是最危险的班，也是消息最灵通的班。
许云游的位子空着，班里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往办公室的门口看。门是关着的，只能从窗户窥见里面一点点。坐在教室里其实怎么伸脖子都看不到，但大家还是锲而不舍地集中注意力观望。
还有不靠谱的，把自己想象的当成自己看到的大肆宣扬。
谈姝姝一路跑过来，一个人霸占了可以看见许云游半个身影的那扇窗户。九班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一部分抗议谈姝姝挡了视线，一部分认得谈姝姝的，兴奋地议论她来的目的。
办公室里，许云游直着腰、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的重心压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前前后后踩着地面打发时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旁边的许爸爸和班主任对坐，谈姝姝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班主任的嘴唇一直在动，许爸爸不停在点头，神色凝重。
因为是上课时间，大多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没几个人。所以谈姝姝大着胆子悄悄开了办公室的门也没有被人发现。靠着一条门缝，谈姝姝就能听见一些里面人的对话了。
“徜徉也是我教的，我对云游绝对是一样的尽心尽力，但是徜徉的自制力要强一些啊！云游差一些也能理解，但我们老师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学生，肯定是看不过来的，还得你们家长多操点心。”
“是是是，这孩子就是没他哥听话懂事，给老师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但是吧，虽然不图他跟他哥一样考名校，但大学总要考一个啊，还是麻烦老师多费些心思。”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我们该管的肯定管到位，但就事论事，就云游这个问题，你们家长回去以后还是要和孩子多沟通一些，早恋是很影响学习的。可以让徜徉多和弟弟交流交流啊，他以前完全不用操心这些的。”
“老师您说的是啊，你说是亲兄弟，怎么就差别这么大。明明我们也是一样教的啊，这孩子有哥哥做榜样都不学好！”
许云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别的也不多说了，我们今天请您来就是跟你说一下孩子这个情况，希望家长能多关注孩子现在存在的问题。”
“明白！明白！”
许爸爸回头将许云游拽近一些，“快跟老师承认错误！”
许云游低着头，紧紧闭着嘴巴，任许爸爸怎么拉他扯他，他始终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你哑巴啦？”
门缝里露出谈姝姝半只眼睛，盯着许云游目露焦急，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许云游半晌不说话，许爸爸更加生气了，站起身来重重地摁了一下许云游的后脑勺。许云游差点栽跟头，但他还是不吭一声，甚至将许爸爸甩开。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许爸爸那一下没吓到许云游，反而吓到了班主任。班主任站起来打圆场，但许爸爸听不进去。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哥哥从来不会像你这样！他从来不跟老师还有爸爸妈妈对着干！你学习不如他就算了，性格也不如他！你犟什么！你很光彩吗！你自己丢人就算了，你还要丢你哥哥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去揪许云游的耳朵。
许云游大步躲开来，终于抬头，冷笑了一声。
“你学学你哥哥很难吗？”
“许徜徉那么好，你们生他不就够了！你们生我干什么！”许云游突然爆发。
“啪！”许爸爸恼羞成怒，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班主任吓得赶紧挡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
“你个白眼狼！”许爸爸气得面红耳赤，恶狠狠道。
许云游捂着脸感到不可置信，眼睛瞬间就红了。
许爸爸在气头上，还想继续教训他，班主任都有点拦不住。
“嘭！”
谈姝姝急得推门而入，挡在许云游面前，神色有些茫然，“你……你怎么能打他脸呢！许徜徉都不打他脸呢！”
她的闯入令人意外，但引起的惊讶根本压不住许爸爸的怒气、许云游的难过，还有班主任的惶恐。
“我打的就是他，生了个白眼狼，连他哥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许云游不服气，开口却哽咽。右脸上的五指印打眼，一看就知道许爸爸用了多大的力气。
谈姝姝替他驳斥，“你当爸的不如许徜徉一个当哥的，你自己都没有许徜徉聪明，也没有他性格好，你凭什么要求许云游啊！你还不如许云游呢，他至少不会随便动手打人！”
“好好说话！”班主任瞳孔地震、手忙脚乱，场面越来越难控制。
谈姝姝看着文弱，但气势半点不输人。
动静太大，九班的人都冲到了教室门口看热闹。
也许是因为太失望了，也许是因为太难堪了，许云游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就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