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水马龙。

孟蕴仪脚步轻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一个小巷口，突然一只手将她猛地拖了进去，一只□□顶在她的腰间。“不要叫。”一个男人的声音冷静地命令道。

小巷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那个人矗立在自己面前，像一面墙堵住了整条巷子。

是地痞流氓，想劫财劫色吗？还是狂热的歌迷？她听说过，有些歌迷和影迷会因为过度迷恋而行为过激，比如绑架或袭击歌星或影星。这种时刻，她首先要安抚他们的情绪，让其恢复理智，只要平静下来，他们就有可能改变主意，而她也可能躲避伤害。

背后不远处的路灯落在那个人的头顶，她急切地想看清他的脸，只有看清来人，猜测他的来历，她才能思索该如何说出对他有效的说辞。可是，路灯耀眼的光芒将他的脸融入光影，她看不真切。可是听声音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那正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

“你希望我做什么？”孟蕴仪壮着胆子开口。

那个人有几分讶异，似乎没想到她有这个胆量开口。而且，她不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而是问“你希望我做什么”，真是聪明啊。

“如果有，你尽可以告诉我，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孟蕴仪见他没有回应，继续软语相劝，“万事好商量，不必这样大动干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喊叫，也不会报告警局。”

倒是聪明，知道示弱避祸。那个人心里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猜我希望你做什么？”说着，他的身子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孟蕴仪随之退后一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当他移动身体，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她看清了他的样貌。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皮白净，眉目明朗，眼神中透着一副看笑话的痞气。不过，他不像泼皮无赖，不像帮派头目，而像家境优越、游手好闲的小开。听他说话，明显是江城口音，那么，是从江城搬到上海的地方豪富子弟吗？

——总之，她猜来猜去，都只是将他视为游手好闲的富家子，绝想不到他竟是赫赫有名的江南三省军备司令季叔雄的独子季钧城！军备司令部设在江城，上海也设有分部，季家的产业遍布整个上海滩。任何时代，权力即意味着滔天财富，尤其是乱世。

她声音微颤地开口：“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素昧平生，我猜不到的。”

“素昧平生，猜起来才好玩啊。”季钧城脸色一沉，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来吧，你大胆猜，猜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最后一句他故意拖延片刻才说完，似乎故意要看她狼狈惊慌的样子。真是可恶啊！孟蕴仪在心里咒骂。表面上，她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她偷偷观察那个人，他看她的时候，目光中没有欣赏或者迷恋，只有戏谑。——那么，他的确不是她的歌迷，事情有点儿棘手啊。

见那个人还在盯着她看，孟蕴仪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你不是为了钱，也不是我的歌迷，也许……你只是好奇我是谁？”她有意放慢语速，观察他的神情，试探他的心意。

“原来，你真的是孟鹂……”季钧城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彩，就像猜对谜底的孩子。到上海后，他很容易打听到蔷薇电台的地址，原准备恭恭敬敬地拜会邀请，谁知问了一圈人，发现这位孟鹂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接近。所以，他只好每逢孟鹂出演的日子就来蹲守。好在只蹲了两天就遇见了，否则，他打算动用父亲的关系进电台捉拿她。

孟蕴仪暗暗后悔自己嘴快，竟主动招认了身份！

“我来，是请你为我唱一首歌……”他说着，收起了□□，神情轻松，就像刚才只是从背后偷偷拍朋友肩膀似的玩笑。

孟蕴仪惊奇地看着他。唱歌？就为了让她唱歌，就安排了这一场像绑架一样吓人的事？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忍住满腹愤懑，满脸堆笑地问：“唱什么歌？”

“《请你为我留一留》。”他随口回答，似乎就准备要走了。

孟蕴仪一听，立刻要开嗓，他立即挥手制止：“不是在这里唱。”

不是这里？孟蕴仪咽下到了嘴边的歌词，头脑快速思索。那是哪里？如果是他家里，那就……不妙啊，她立刻盘算起来该如何拒绝他……

“这个周日晚六点，国际饭店十四层。”他语气一改之前的轻松肆意，似乎有些沉重。

“我不去。”孟蕴仪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他眼睛一瞪，声音也太高了几分。从一开始，她就像小羊一样温顺，任他威吓，还曲意逢迎；如今他以为目的达成，准备打道回府了，她倒开始触逆鳞了。

孟蕴仪不免神情一慌，但还是不改口：“我不去。我只在电台里唱。”

季钧城冷哼一声，慢慢逼近她。孟蕴仪心乱如麻，见他已经来到面前，一双眼睛冷如冰雪，急忙后退两步，不料后背已撞上前排屋子的墙壁。

退无可退，她只好梗着脖子抬头看着他，故作镇定地说：“我去电台的时候说了不露面，也不去舞厅饭店或者私人公馆。你也是哪家的少爷吧？如果请人参加宴会，大可以去请有名的歌星。我唱歌只是一份兼差，不图名利，也请你不要逼迫。”不等他开口，她又说：“如果你有想邀请的歌星，不论是谁，我都可以代你邀请，十之八九可以请来。”

“如果是那样，还用我亲自出面吗？”季钧城冷哼一声。

孟蕴仪一想，他话里有几层意思：第一，他家里有权有势；第二，他不缺少找其他歌星的门路，无须她引荐；第三，他认定了要叫她去唱歌，且为了找她还吃了些苦头……

他为什么一定要找自己呢？如果是歌迷，一切都好理解，但他不是。孟蕴仪看着季钧城，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小心地问：“你喜欢哪个歌星？”

“这个……”季钧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我主要听歌好不好听。”

那么，他不是为了偶像而恨上她的其他歌手的歌迷。

“那么，你是哪个电台的东家，或者是他们请来的人吗？”她又问。

季钧城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像吗？”

听语气，他不像。

“好了，你话太多了，真是没想到。”季钧城手又摸向腰间，笑容阴森，“那么，我们周日见。”

孟蕴仪不置可否。

季钧城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刚才那家茗月楼是你表姐家的产业吧？”

这是暗戳戳地威胁。

“哦，好。”孟蕴仪干笑两声，连连点头。

季钧城满意地点头，走出小巷。

孟蕴仪身子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