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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冲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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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那一家人跟我,像一家人吗?”孟蕴仪苦笑。

少年沉默不语。事实上,买卖的时候他都不在场,这些事是母亲后来告诉他的。父母应该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深究而已。

“你相信冲喜吗?”孟蕴仪叹息一声,继续问。

少年摇摇头。“我不信。我是气疾,吃了很多药,还是好不了。不过,我家里人都相信。”

孟蕴仪想了想,说:“对你来说,是治病重要,还是说,你想找一个媳妇?”

少年脸微微红了,说:“我才十七岁,不想这么早成亲。家里的兄弟都去学堂读书,或者出洋留学了,我也想去。”

孟蕴仪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说:“跟冲喜相比,我更相信医生治疗。弟弟,姐姐是从上海来的,我认识很多医生,我不骗你。如果你想去读书,就要有个好身体。你如果放了我,我带你去看病——你放心,绑架我卖了我的是那一家坏人,我不会怪罪到你家头上。”

少年眼中也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彩,但是,那光彩转瞬即逝:“我父母不会同意的,他们那么相信那个道长。我也说服不了他们。”

“事关生死,你一定要说服啊。”孟蕴仪鼓励他,“弟弟,你不要以为姐姐这样说是为了自己离开这里。从你的立场说,你早一日治病,早一日康复,不也是好事吗?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最后浪费的可是你的生命!坦率说,你父母固然关心你,但是他们的方法未必就有用,承受病痛折磨甚至……死去的人是你,这是谁都代替不了的。”

少年明显被说动心了,但是,他还没有勇气立刻出门去。

“你还小,还有很多事没做,如果有个什么好歹,你不觉得这样活一次很委屈吗?你的病这里的医生治不好,但是在上海,可能有医生能治,那里还有西洋医生,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治不好?”孟蕴仪见他犹豫,真真切切为他着急了,“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跑,我既然介绍你去,就保证到时候我都跟着你。”

少年对她的戒心终于放下,起身就要出门。孟蕴仪急忙拦住他,说:“这么晚了,先别去了。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说。”

少年犹豫着,最后乖乖坐回原处。

他似乎有些疲倦,孟蕴仪想问他是不是要睡觉。可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呢?

孟蕴仪想了想,说:“你困了吧?我去榻上睡,你睡床上。”

“我睡榻上就行。”少年不喜欢她把自己看成孩子,语气中有几分不快。

“你别跟我争了。我是姐姐,我家有一个十五岁的弟弟,你比他大不了两岁。”孟蕴仪说着,已经起身走到榻上。

少年想了想,问:“我睡了,你真的不会逃走吧?”

孟蕴仪想了想,叹息说:“我现在想着是不会,不过,我不知道过一会儿会不会改主意——人就是这样,想法总是变来变去,有时候明明毫无希望,但还是要去做。”

少年听着,突然笑起来:“你说话很有趣。”

孟蕴仪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难过。

这几天自己到底经历些什么事啊?自己二十年来都过得风平浪静,结果这一周里,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遇到了那个不讲理的大少爷吧?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少年看到她神色骤然黯淡,起身走到床边,说:“对你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给我冲喜。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虽然我小,但我也期待跟喜欢我的人成亲。”

孟蕴仪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连连赞叹:“是啊。你想得很对。人都应该跟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

少年轻轻在床上躺下,就像一片羽毛落下。

孟蕴仪将灯关上,躺在了榻上。她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把精钢汤匙。

黑暗中,少年幽幽叹息,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遇到那个人的时候……”

孟蕴仪看着他,立即提高嗓门说:“话不要乱说!我们嘴里说的话,都不是随便说的。有人说好话,往往就有好事发生。有人对自己口出恶言,结果就会霉运相随。你如果是想健康、长寿地活着,就要对自己说好话,比如‘我长大的时候,身体很健康’‘我会遇到美丽善良的姑娘,她成为我的新娘’‘我和妻子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我们生活很幸福’‘我一百岁了,腿脚还是这么麻利,可以跟重孙儿一起捉迷藏’……你要这样想才行!”

孟蕴仪说完,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过来好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抽噎。

他哭了。

“弟弟,别难过。我们早点去治疗。我想你一定能健康起来……”

少年没有回答。

孟蕴仪一直睁眼到后半夜。少年开始一阵阵剧烈地咳嗽。孟蕴仪只好起身,为他捶了一会儿背,又将自己日常带的喉糖给他吃了一颗。这样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咳嗽声终于停了,少年又昏昏睡去。据他说,他每天夜里都要这样咳嗽一阵儿。

两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少年带着孟蕴仪一起去见他的父母。

如少年所言,他的家的确很大。少年住的地方是一栋三层红砖洋楼,样式正是当下最流行的公馆样式,不过他家的砖石一看便知是精品,门口是高大的大理石廊柱,楼房表面装饰了精美的西式石刻。但是,除了这栋楼,主院的建筑仍是粉墙黛瓦的江南建筑,粗略看来,约有上百间房屋。主院旁边,还有一大片花园,远远可以看到里面雕梁画栋,荷塘绵延,犹如一个公园。

孟蕴仪跟随少年和仆人来到主院的堂屋。

堂屋格外高大宽敞,雕花门内,铺着青色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八张雕花镶螺钿的高背太师椅分列两边,椅子前面是狭长的茶桌,上面的壶碗杯盏各色各样,一看就是难得的稀世珍品。

少年的父母坐在正中的两把特制的雕花椅子上。两侧的八扇屏风十分高大,几乎到了顶棚,上面精细雕刻着梅兰竹菊等花纹。屏风两侧是比人还高的景德镇精瓷大花瓶。稍远处的几案上,一个镂空香炉里散发出袅袅清香。

“爹,娘,日安。”少年规规矩矩地向父母请安。

孟蕴仪低头行礼,语气柔和地说:“老爷,夫人,日安。”

少年的母亲陈李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支简单的珍珠簪,身穿一身清式裤褂,不苟言笑。

少年的父亲陈世琛剪了短发,穿了两件式的衣褂,似乎对孟蕴仪的表现颇为满意。

“爹,儿子跟孟小姐颇为投缘,昨天聊了很多。她知道家人为我的病而劳心劳力,有一个更好的建议。我想请爹和娘听一听。”少年鼓起勇气,对父亲说。

陈世琛看了看孟蕴仪,然后才看儿子,问道:“她说了什么?”

少年看了看孟蕴仪,示意由她开口。

孟蕴仪想了想,说:“伯父好,我从上海到此地游玩,不料被人贩卖到你家。伯父家要给晚辈冲喜,自然要结善缘,如果找来的女子心怀怨愤,又岂会宜室宜家?”

陈世琛默默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他昨天就看出来她是被绑架来的,只是病急乱投医,那位道长既然说女子冲喜有益,他也顾不得其他。

“伯父,不瞒你说,我也觉得鬼神之说十分玄妙,人力不及的时候,寄托于他们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但是,我认为,在拜求鬼神之前,还要尽人事。比如,贵公子的病,不知是否到上海寻医问药过呢?”

听到她称呼自己“贵公子”,少年忙说:“我的名字是陈寅恭,你可以叫我阿寅。”

孟蕴仪含笑点点头。

陈世琛还没说话,陈李氏已然动心,急切地问道:“没有啊,那里的医生能治吗?你有认识的医生?”

“我一个表哥是一家医院的医生,表嫂是护士,我想他们应该能帮上忙,甚至可以去西洋就医。”孟蕴仪语气笃定地回答。

陈世琛打量着她,问道:“你真的肯帮我们?”

“这就是举手之劳,我有什么可吝啬的?我有一个弟弟跟阿寅差不多大,所以看到阿寅病着,我心里也不好受。伯父,伯母,我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阿寅的病首先要寻医问药,否则耽误了救命的时间,我们于心何忍!”

陈世琛审视她的目光,似乎对此不再怀疑,又问:“你家里想必也是好人家,我们如果跟你去了,你会不会报告警察局?”

“我跟阿寅说过,可恶的是人贩子,我绝不会怪罪你们。”孟蕴仪立即说。

陈世琛想了想,说:“孩子,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你别怪我多疑,我毕竟遇到的人和事更复杂,所以……你保证的事口说无凭,我还是需要留一个凭证才放心……”

孟蕴仪低头思索片刻,点点头说:“伯父说的凭证是……”

陈世琛扭头对陈李氏说了一句什么,陈李氏起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匣子回来。她将匣子打开,拿出两个卷筒,孟蕴仪一看便知,那是两份婚书。

陈世琛走过来,将其中一个卷筒里的婚书取出来,展开,只见上面已经写好了婚书的主要内容,包括孟蕴仪的姓名、生辰和出生地等——他们应该翻过她的手袋,那里面有她的身份证。

“你的印章可以盖在这里。”陈世琛指着婚书上“结婚人孟蕴仪”的下面。

孟蕴仪沉默了很久,问:“一旦盖章,别人就会以为我是已婚之人。伯父要我如何跟家里人交代呢?”

“这份婚书我不会随意给人看,等阿寅在上海就医,只要你尽心尽力帮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将婚书毁掉。你可以放心。”陈世琛看着她,又看了看儿子,面上平静无波地说。

阿寅似乎想开口反对,但是被父亲一眼看过来,便不出声了。

孟蕴仪看了看阿寅,咬了咬嘴唇说:“好,我答应。不过,也请伯父写一个字据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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