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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绵马贯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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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不过两个时辰,小味道就已经消失了,如一缕风,散了就是散了。

玄姬养有很多寻味蝶,都叫小味道。她兜率宫的药园子里有一片地,被专门辟出来种了桑树,结了桑叶,专挑嫩的,来喂养她的这些小宠物。

缘到缘灭,结局已然注定,玄姬认为,既然如此,那就享受中间的互相陪伴吧。

解决了大鲵精,二人回到客栈,各自回房,似乎都心事重重。

西厢里,玄姬埋头在乾坤袋里面翻找一通,像只头埋进窝里的小鸡崽。床铺上琳琅满目,彩绘玉石不尽,雕工小盏数多,这姑娘仙服及地,一通忙碌。

不多时,她翻出一个乳白色的水滴状瓷瓶。玄姬手里攥着瓷瓶,蹙眉为难了片刻,又掏出一个金丝雕花木匣子,不知这匣子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是属于看一眼惊艳,看两眼佩服的巧夺天工啊。

扭开木质的小锁扣,匣子里面铺了一块红色锦帛,里里外外都是好东西,水滴状小瓷瓶放进去刚刚好。

如此装扮一番,玄姬捧着匣子端详片刻,甚是满意。随后拿起东西,掩门而出。

“咚咚。”是敲门声。

“请进。”凤来声音温和,是他一贯的调子。

东厢房里。

玄姬进屋后就这么直直地站着,像一根碍事的柱子,人形的。

原来这厢房内并无桌椅,单单一张一丈來长的木质雕花窄床,凤来此刻就坐在床榻边,仰面看她。

她这样垂眼看他,他眼睫毛分外长,唇色分外红艳,如四月樱桃,玉面浓颜分外好,乌发雪肤点红珠,点点光泽。

玄姬撇开眼,眼皮顺下来。凤来见她伸出手,递过来一支小木匣子,热心青年有些不解。

凤来不知,这神女一旦眼皮顺着的时候是极易好说话的,若论原由,极大可能是因为她心里有愧吧。

“给我的?”凤来问,玄姬点了点头,凤来接过小木匣子,只感觉入手油润,他敛敛眉,似笑非笑一样,怪模怪样的。打开匣子,入目一个乳白瓷瓶,他问:“这是什么?”

“西施笑。”玄姬回他。

“西施笑?”他笑着重复玄姬的话,这凤来嘴巴偏女相,烛光里,他笑着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嘴角肉肉的,一副温柔相啊。

概因脸面颜色对玄姬神女而言真的甚为重要,若不是汝水河河底凤来一把掐死大鲵精,她也许真的要薄纱遮面生活了。因而玄姬不仅十分大度地赠予凤来这十分难得的膏药,对凤来的揶揄也多了十分的包容,可谓是个十足神女啦!

要知道自从玄姬拜入兜率宫,这宫里的丹药是越积越多。只有那快过期的,玄姬炼废手的才会被打发分派出去。若是珍贵难觅的,不是你来讨要就给你的。你要知道,你讨要的对象是天帝之女,兜率宫的第二个主人。如她现下送给凤来的这瓶药膏,也许只有天帝和太上老君能分得一点儿。

此刻,玄姬十分耐心地解释说:“这是金疮药的一种,只是用药更为柔和,但是功效嘛……”玄姬莞尔,接着说:“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西施笑的药引子是抹香鲸的脊骨粉末,深渊海底,就是大罗神仙也不会轻易去闯,这药膏我也不是有很多啊。”

玄姬暗自满意,却看凤来一脸迷茫,心下嫌弃,真是对牛弹琴啊。

“总之,这药力很是惊人,嗯……”玄姬比划凤来几乎看不见红肿的掌心,接着说,“你把它抹在手上,明日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吧。”

“小桥姑娘的药膏名字委实别致,西施笑,好名字好名字,凤来就却之不恭了。”凤来温和笑说,接着问她,“小桥姑娘的手怎么样?有无大碍?”

玄姬斜眼打量这土包子,如此珍惜名贵的药膏,西施见了不该笑吗?她干巴巴吐出一句:“我自是抹了药的。”

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凤来好脾气地笑,玄姬告辞回了西厢房。

虽然大鲵精死了,可这汝水河长年被大鲵精浸淫,若是指望那老河神来慢慢恢复,怕不是要个百八十年。汝水河里的水一日不能恢复,这永安城里的瘟疫就一日得不到解决。百八十年里,这祸水能横生多少枝节尚不可知,永安城里的百姓也远没有那么皮实可以挺如此之久。

《佰草集》上记载世间有一种神草,名曰绵马贯众,拥有洗涤秽气净化妖邪的奇效。只是这绵马贯众算得上是妖邪之物的大煞星,传说当年天魔波旬欲一把火烧尽了它,谁知这神草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最后迫于无奈,想了个法子,设下重重幻障困住它,也拦住了想要得到它的人。还好这绵马贯众只生长在东北荒极寒之地的雪山窟里,要是四处发芽生根,那波旬怕不是能气的活过来。

入睡前,玄姬打算去一趟这雪山窟,取得绵马贯众把这汝水河净一净。

清早。

花厅里,乌褐色的八仙桌上摆了两份早点,一份是馒头稀粥,另一份也是馒头稀粥。凤来和玄姬各坐一方,玄姬掏出那日在冲天观顺来的酒壶给凤来斟了一杯酒,敞口的小酒盅快要溢满时玄姬方才立回酒壶,手法一流。

今日与昨日并无差别,除了凤来和玄姬,没人知道瘟疫妖死了,没人知道永安城的瘟疫快要解除,没人知道希望就在前方。全城依旧哭丧挂幡,银花纸钱,遮天蔽日。不是所有希望都高高悬挂在天上,但日沉月升,万物更迭,总会看得见阳光,被照耀,被温暖。

“凤来道友,月有盈亏花有谢。小桥感激道友这两日的仗义出手,只是……大鲵精虽然已死,但汝水城瘟疫还没有解除,我要离开此地去寻找一种上古神药。”说到这里,玄姬向凤来摇举酒杯,眉目清远,一副轻松之态,上下两瓣唇轻轻吐出,“愿和凤来道友后会有期。”

“凤来孑然一身,在哪里倒是都一样,小桥姑娘可介意多一人同行?”

“我要去的地方,凤来道友未必愿意去。”

“哦?敢问是何圣地?”

“东北荒雪山窟。”

东北荒雪山窟,曾经是天魔波旬的属地。凤来这一念头一闪而过,没有捉住,又是熟悉感,种种事如镜中花水中月,虚虚实实模糊极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既前路漫漫,我与小桥姑娘同行也算有个照应,是不是啊,小桥姑娘?”

凤来嘴角上扬眼里带笑,两指一翻,酒杯空了,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哦?”玄姬感觉这位凤来道友可真有意思啊,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玄姬去东北荒雪山窟找绵马贯众,势必是要和玄铮碰头的。

玄铮,玄姬,一个是二哥,一个是小妹。三百年前,玄铮被贬东北荒,究其缘由却是荒唐到让人发笑,竟是源自“糊涂”。

那是三百年前的一天,天帝突然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二皇子玄铮府邸,没有内情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事情就像天空里的闷雷,气势汹汹。即使二皇子玄铮是玄姬的亲亲二哥,玄姬对此事也一头雾水,在玄姬心里,玄铮是决计没有贼心敢谋反的啊,那天帝这一出是为什么啊?

原来玄铮下凡游历时结识了一凡间女子,二人私定终身,玄铮竟金屋藏娇到了九重天上,之后一直以仙侍身份藏于他的寝殿。

真真荒唐又糊涂,一对糊涂人,一份糊涂情,办了这一件糊涂事。

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肠已断,泪难收,最终那凡间女子跳诛仙涯魂飞魄散,玄铮被贬东北荒于极寒之地终日与那性格不好的黄狗相伴,以思己过,年纪轻轻搞了个少白头。

红尘滚滚,生死两难,后事惹人痴笑。你笑他,我笑你,多少鲜活生命却不在笑谈中。

说到东北荒,自盘古父神初开混沌后,这地儿就没停止过纷争。

俗话说,越贫穷越容易铤而走险,越不讲道理越容易冲动行事。对东北荒土壤上的众生灵而言,无论破坏还是造反都是在求变,最坏也就是保持现状不变而已。小善修身,大善成仁,小恶养疾,大恶惹烽火。是以,虽然天魔波旬已经陨落,但这里注定是一片滋养恶魔的土地。天帝把玄铮流放这里,好比凡人被流放到宁古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是九死一生的事。

玄铮自从到了东北,是日日不停歇,夜夜不好睡。

东北荒寒冷,又寒又冷。初入,有商贩售卖皮裘,深入,寂寥天地,苍茫白雪,袅无人迹。

待玄姬见到玄铮时,这个昔日天宫二皇子分外可怜。他一身劲衣束装打扮,额发染血,睫毛落霜,嘴唇发紫干裂,一头白发比这东北荒一眼无垠的雪更苍凉。玄铮像个亡命之徒,最苦逼的那种,所出拳威力不足,所出剑神力溃散,正与一群身穿兽皮铠衣,面如紫枣,长相极为凶恶的魔头缠斗。

在这小小岩石山涧中,几个魔头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围住玄铮,其中一手持大刀的大块头口中吵吵,不三不四道:“呸!小白脸儿!给老子在这玩酷呢,不知好歹的龟儿子!”说罢就持刀砍向玄铮的大腿。

“天宫二皇子也敢肖想,脚底板上长眼睛,不知天高地厚!”玄姬冷呵一声。

只见她凌空飞起,右手虚空掏出一柄大印,神力汇集于掌间,继而托起大印,转瞬飞到山涧上空数丈高。苍穹之下,玄姬突而俯身握住印把,周遭银光闪闪。山涧里的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枚翻天大印,汉白玉的印面,翡翠的印把,把周围几十里的山照的明光雪亮,这山涧一时竟晃人眼。

翻天印瞬时变如斗大,兜头从天上砸下来,死死地砸在这几个魔族身上,几个极地狂徒目光短浅,竟妄图用大刀顶住从天而降的翻天印。

任他法力滔天被玄姬现下这一砸也要退避三舍,更何况这几个无知魔头,翻天印下必死无疑了。几个呼吸之间,山涧里的魔头全都灰飞烟灭,徒留那一柄大印深深嵌入山涧里,华丽巍峨。

玄姬一般不会使出翻天印,打大神仙翻天印惹不起,打小妖怪容易魂飞魄散,实在是一件比较鸡肋的本命法器啊。

收回翻天印,玄姬疾步上前扶住玄铮,满是心酸。三百年前的玄铮让玄姬神动过一次,当时是因为什么呢?那时的玄铮,他的眼神空洞而死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二哥。三百年后的玄铮依然能使得玄姬眼底结泪,昔日少年郎如今却暮气沉沉,往昔越灿烂,今朝越不可看。

玄姬本把这当作玄铮的一场修行,可她何尝体味过修行之苦,她眼含泪,声哽咽,半晌吐出一句:“二哥……”

“小妹?小妹,你怎么来这极寒之地了?小妹你做错了什么?”玄铮又惊又喜,一问三连。抬眸又看见玄姬身后跟上来的凤来,一个小白脸,比九重天上他见过的所有神仙都好看。一时哀莫大于心死,心想为何兄妹两个都沦落至此;一时悲恨交加,小妹平日循规蹈矩,最是安静听话,定是她身后之人勾引她害了她;一时又涕泗横流,只急急道:“你怎么能如此,你怎么能如此,这里哪是你能待的地方?!你快快认错,不要被美色迷惑!”他“惑”字还未落地,就被一声轻哧打断。

“你这呆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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