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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莲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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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多药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头发一缕缕黏在苍白青紫的脸上,头发缝里都是细小浮萍,乍然相逢,莫不是哪条湖里的水鬼?

他痴痴地盯着眼前虚空,哪里还有什么姑娘家的影子?只是手指还残留一股滑腻软乎女儿家的感觉,毛头小子头一遭,真是销魂啊。

汤宅上下找人都找的快要疯掉了,飘香楼里里外外恨不能掘地三尺,眼前飞过的苍蝇都要看公的母的,是不是汤少爷变的。

临近傍晚,汤多药方才游荡回来。

说出来都羞恼人,他是被莲多蕊差仆人赶出来的。莲家姑娘善心,还顺手扔了件自己爹爹莲生的旧衣服给他,让他换上。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救上来的人可不能轻易着了凉,生了病去。

初次听闻莲生名字的人,都抱有这是个小白脸的想法,实则不然。莲生生的黑黑壮壮,八尺男儿郎,高大威猛的紧,也是水里的一条黑泥鳅。莲多蕊窈窕的外形都是随了死去的亲娘,水乡女子多柔情,莲多蕊她娘就是个远黛蛾眉的小家碧玉。

汤多药那身骨架子,说好听了是风流公子,姿态飘摇,难听了去说,就是标准的细狗。但是细狗脸蛋生的的确好,花儿般的郎君一样。莲生的一件袍子也许装不下两个汤多药,一个半却是绰绰有余的。衣服料子倒是极好的,一套深绿长衫,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他自己却很兴奋,左摸摸右瞧瞧,爱不释手,多蕊姑娘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管家汤叔发现自家金疙瘩的时候,呼天抢地的心都有了,也顾不得追问汤多药的异常,拼了老命奔上去截住他,哭嚎道:“少爷嘞,我的小祖宗,你跑到哪里去啦?快去给老太太请安,现在就去,老太太一直在等你呢!”

汤多药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把汤宅上下怎样折腾了个人仰马翻,本是打算悄不溜的偷偷回自己房间来着。

“哎呦,哎呦,汤叔,汤叔,您别扭我耳朵啊,我不跑我不跑。”汤多药歪着头踉跄两脚跟着汤叔往前走,嘴里干着急。

汤叔充耳不闻,瞪着眼,不顾汤多药的哎呦叫唤,两根手指跟生了根一样死死绞住汤多药的耳朵。手里的这个就是个小滑头,溜得比谁都快,他可不能被骗了。

“什么?”汤老太太吃惊地瞪着眼睛长着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小子刚刚说什么?他要娶莲花镇首富莲生的女儿?他不怕莲生一镰刀剥了他这浑小子的皮。

“奶奶,我要娶莲多蕊!莲多蕊!!”汤多药双手做喇叭状,堵住汤老太太的耳朵,声音惊天动地。

“哎呀,听到啦,听到啦。”汤老太太表情有几分嫌弃,对着汤多药摆摆手,真是倒霉催的,就算你长了天下第一一张好看的脸那个莲生也不会愿意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啊。莲生疼闺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不知道他那闺女被惯成何等样子,她也不想自己的小金孙日后被欺负。

两厢为难,又瞅了眼这个眼下在屋子里撒泼耍赖的主儿,头都开始疼了。

汤老太太头疼了两日实在躲不过汤多药的纠缠,准备好好谋划一番,就有了之后李太守夫人做媒人去莲家说亲之事。

即便如此,汤老太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啊,谁知竟然成了!一时竟不知该惊该喜。

三年后,汤宅客房里。

“他胆子大的很啊,您说是不是呐?”莲多蕊歪头问玄姬,玄姬点点头,她接着道,“缘分…真的巧的很呐,未出嫁前我每年都会去那个庄子小住几日,那天我刚好在,是我救的他。”莲多蕊抿唇笑了笑,“我力气大的很呐。多药真的很俊俏,年轻小姐都爱俊俏的,我自然也不例外,那天的日光也是今儿个这般灼热,如两颗少年人的心。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啦。”

外头日光灼灼,莲多蕊的脸颊甚是明亮,她歪着头看玄姬,眉目是烟绕愁笼的。玄姬亦瞅着她,心想汤小夫人从前必是烂漫的。

就听莲多蕊轻声问:“仙人,您说一辈子为什么那么长啊?”

玄姬还没回答,就见莲多蕊说完自己轻轻笑了笑,即使是笑着,也平添一抹忧愁之感,空灵寂寥。

她又说:“仙人寿与天齐,凡人的几十载怎么能算长呢?多蕊打扰多时,心里记挂多药的很,下次再来拜访仙人。”

玄姬轻轻点了下头,没明白汤小夫人此次前来的用意。送了两碗莲子汤,半句没问汤多药的病情,却又记挂汤多药。让人迷惑的很呐。

莲多蕊走后,玄姬回想自己刚刚听到的故事,凤来只是就着故事喝了盏莲子汤,过耳随风去,半点不留心。他出师未捷,可不愿意听任何悲剧,看这两小夫妻目前状态,真要把他们的故事放在了心上,只怕平白添了霉气。

“汤小夫人也是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啊?”玄姬感叹,她见到的另一个这样的人可是跳了诛仙台呢。

看着外面日头,现在大概申时了吧。纷纷扰扰凡人情,谁人能管神仙事啊?

“凤来,我这样究竟到几时才能返回天宫?我以前枉诩逍遥,若是真逍遥,身在何处又有何不同?”玄姬眼里也有几分落寞,凡间不是无间,九重天也不是桃源。玄姬想,也许她只是想师傅了,想那个怪老头。

“天宫的你和凡间的你有很大不同吗?”凤来问。

玄姬粲然一笑,说出的话却是悲凉,她道:“我现在是寡妇家的孩子跑丢了我都想帮着找,你说呢?”

凤来心疼的看着玄姬,心里麻麻地充满无力感,却没办法帮她,玄姬需要时间……凤来能做的只有陪伴,无论风雨。

莲花镇气候果然怡人,虽白日里还是滚烫一片,可太阳刚下山就好像把所有的热气也给带走了一般,满天星子,小风徐徐。

汤宅灯火摇曳,青瓦石墙,婢子穿红着绿,旺门之家。在这个家里,就是假山凉亭里的蚊子都比汤小少爷有力气,“嗡嗡嗡”闹人的很。

“人间八苦,这恼人的蚊虫竟不能有一席之位着实不公。”

女声清亮,自汤宅凉亭里传来,说话的是白日里的二位仙人之一的玄姬。有的仙人喜欢下雨天散步,有的仙人喜欢大雪纷飞里下棋,有的仙人喜欢烈日下苦参,自然也会有喜欢夜里出行的仙人,比如凤来和玄姬。

夜夜好景色,没有哪一个是他俩错过的。玄姬话刚落地,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物件,这时候拿出来用是刚刚好啊。

“凤来,我有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赠予你。”玄姬说。

灯火照映在假山下的水面上,朦胧光线里,凤来眼神比白日直白,似情难自禁,又似仗着夜色放肆自己,只见玄姬开心地拿出一件瓷白镂雕玉荷包。

“这个是我以前的藏品,一直派不上什么用处,我本已身含百草,并不畏惧蚊虫叮咬,你闻一闻这个荷包,是不是清香之外另有丝清凉寒气?这是我的秘诀,你可要收好了。”她语气狡黠,凤来忍不住莞尔。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精巧物件呢?

一整块白玉挖空,枝叶根脉绕出一个荷包体,里面不知如何工艺嵌入了一颗圆溜溜散发香味的金珠子。荷包有一顶刻有花纹叶脉浮雕的盖子,花朵儿了了几笔刻画,憨态可爱。盖子上连接了一柄小巧玉如意,一根金色丝绦串了一颗裂纹桃花色的珠子从玉如意中间穿过,技法上巧夺天工,配色上惊艳绝伦。这么一件小玉器系在腰带上,可真是吸睛啊。

只是怎么看怎么是女儿家的东西。凑近了闻一闻,果真一股清凉香沁人心脾。

“凤来得了玄姬许多好物,不知怎么感谢好了。”不如以身相许吧,不知道好不好。

凤来这个胆小鬼,嘿了吧唧的时候才敢目光灼灼,再追五百年吧。

“身外之物,何足挂齿,旁人我是定不会赠予他的。”玄姬摆摆手,不值当隆重感谢的。

“我懂得。”凤来双目璀璨,盛满星光。我懂得,我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皓月照湖面,星光一点点,若是有佳人,该是公子模样。

繁星之下,碧波荡漾,有人谈情说爱,有人三堂会审。

“多药媳妇,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你说怎么回事?”汤老太太下午睡了一觉返过劲来,又是精神铄铄一小老太太,秋后算账的派头摆的足足的。

若要一个长辈做到爱屋及乌,那必然是极难的,汤老太太也试图对莲多蕊爱护有加。一来莲多蕊三年无所出,二来汤多药的病,都把老太太的一颗爱孙子的心熬成了苦汤,尤其是看莲多蕊的一脸苦瓜相,对她的埋怨没有十分也到了八分。

不能指望老太太想起莲多蕊刚入汤宅时的好颜色,当时的二八少女言笑晏晏,不过三年而已,小姑娘已经全然变了颜色。

“多蕊照顾不周,都是多蕊的错,我恨自己不能代了多药去受这份苦……”莲多蕊面色凄凄,神情哀婉,样子好比幽魂多了个实体,赖话好话都被她一个人说尽了,又不是汤宅里的丫鬟,谁能怎么着她呢。

“多药媳妇儿,你上点心吧。”汤老太太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莲多蕊霎时止了抽泣声,缓缓抬起脑袋,幽幽地看了眼老太太,眸子里千回百转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一颔首应了个是。

老的小的都没有知心贴己话要和对方言,徒留着人在这里也是堵心,汤老太太挥挥手,让莲多蕊回去吧。

从汤老太太那里出来,回聚芳院的路上。小丫头花儿挑着一盏油灯看路,风徐徐的,灯芯上的火摇摇曳曳。

“小姐,老太太是糊涂了么?倩碧是她要让咱们带着的,闹出事来怎么又怪您不尽心,怎的千错万错都是您的错呢!”花儿愤愤不平道,一张小嘴说话又快声音又脆。

“是我错了罢。”老太太没错,汤多药没错,那就是我错了。晃荡一路,莲多蕊思绪缠绕一路,往日的痛苦纠结仿佛历历在目,酸涩感涌上眼眶,她痛的麻木,想说我不是没有丢下脸面矮下身段去主动过,可不知道对谁言,也张不开口。只恨物是人非,当时一切都枉然。我自己都活成一具游魂,又怎么顾得了你的金孙呢?

莲多蕊在前面走,花儿在后面跟,花儿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了个趔趄,落后两步。抬头去看自家小姐,前面的背影瘦削孤寂,她看着看着没忍住,眼泪突然大颗大颗落下来,又忙捏着帕子给抹了,被小姐看见了又多伤一份心。

再说主仆二人回到聚芳院里,莲多蕊直接回了卧房。卧房里烛火通明,她可以明明白白看清汤多药的脸,蓦然间,她似乎记不起多药以前的模样了,才一年多而已。她手指抚上汤多药的脸,骨节分明根根洁白莹润,和做莲家小姐时的有些肉肉的柔荑也不一样了。

院里的日月塘子是新婚时汤多药特意让管家汤叔找人挖的,当时栽满了莲花,芳香宜人,那也是聚芳院的由来。

新婚夜,盖头遮面,金杆挑开时,新郎新娘媚眼红霞齐飞。汤多药允诺,此爱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永不言弃。如院子里的日月塘子,它们是见证。

子里的莲花开不过两季,明明院子里的花啊草啊的都在开都在长,生命力顽强旺盛。这两个塘子却像永远留在了暮秋的满堂残荷里。加之汤多药突然病重,汤老太太越看这院子里的莲花塘越感觉不吉利,拔了根茎,拆了几处观景台,之后又大刀阔斧添了一对儿大石假山。

冬季里,莲花镇的雪有时候并不比北方的逊色,似漫天柳絮翻飞,遮天蔽日。莲塘结冰厚,假山覆雪薄,莲多蕊依在门廊下,外头的雪顺着斜风落到大氅上,落到黑牙牙的鬓发上。

那是约莫一年前,汤多药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好了,但还没有到药石无效的地步。虽性格没有以往顽劣好动,院子里也是时常走两步的。他从身后挽住莲多蕊,手指抚上她乌黑发髻上的白雪,说:“白雪共白头,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又是傻了吧,莲多蕊飘渺地想,白雪哪能共白头呢?自欺欺人罢了。

回忆是暖心蜜糖,回忆是刮骨毒药,莲多蕊从回忆里剥茧抽丝,品不出什么是甜什么是苦,最甜的为何吃着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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