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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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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刀单人匹马,三日内可往返金陵、杭州两地。

这回带上了秦紫仪,两人一骑,秦小刀在后控马握缰,秦紫仪便揪着马鬃,身体半坐在秦小刀身上,如身下有个人肉垫子。有时秦紫仪正坐得累了,秦小刀便揽腰将人一带,侧坐在马鞍上。

帷幔时有扑到秦小刀脸上,秦紫仪一面笑一面去捉那白幔。

平日里,伺候秦紫仪是件多细致的活。

这一回秦小刀随便摘了山间的野果,与之前包好的点心、肉干,对付了一顿晌饭,秦紫仪幕天席地,就着煮沸的溪水,山野间的鸟鸣,竟然饱餐了一顿。

秦紫仪拿起秦小刀洗过的野果咬了口,有点酸涩的甜,“这是山珍。”他又饮了一口溪水,“这是海味。”

“哪里就山珍海味了。”秦小刀也有些肆意,一腿屈起靠在树干上,腿长而修韧,一截腰线教布衣一绷,显得极有张力。他定定地望着秦紫仪,心想那眼是湖光,那鼻梁是山色,那唇应是林间山楂果、樱桃珠。

两人互相看了片刻,秦紫仪抽过秦小刀的匕首,慢慢插进肉干里,轻笑了一声:“你就勉勉强强算个秀色,为我佐餐罢。”说着,他红口白牙咬了一块肉去,极缓慢地咀嚼。

秦小刀哈哈一笑,他笑问秦紫仪休息好没有。

秦紫仪缓缓点头,将剩余的肉干丢掉,拿出手帕擦干净匕首还鞘。他只把匕首还给了秦小刀,秦小刀将那帕子一并收走了,正色道:“沾了油腻。”

秦小刀反手收到自己袖中,与秦紫仪一道翻身上马,问他:“去看山吗?”

于是,他们便自天目山间打马而过,雉鸡曳了一尾五彩斑斓的羽毛停在树上,教这二人一马惊飞,穿空而过,如彩练当空。

“那是什么?雉鸟吗?”秦紫仪闻说林家有鸟似凤凰,尾羽绮丽,光下有闪,食林果,饮山水,有神性。如今一见,果然华美非常。

秦小刀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正在此时,另有一只华美白羽的雉鸟一同飞起。那白雉浑身洁白如绸,日光下似有点点金羽,此鸟尾羽更长,在空中一甩尾,与那彩色雉鸟交颈而缠。

秦紫仪忽觉不对,小声对秦小刀道:“我听说雉鸟,雄者华美,雌者干练却不及雄的美丽。这两只……”

“都是公的。”秦小刀也小声回道。

二人不约而同一齐低下声音,生怕再惊扰了两只美丽的鸟儿。便见那两只雄鸟一齐停在树间,两尾彩色和纯白的尾羽交织在一起,垂曳到枝桠上。

真是迤逦至极。

秦紫仪不舍地转望那两只鸟儿,感到他们的眼睛头颅也随着自己远去而转动。心中一动,这两只鸟也在看我们吗?

“去看湖吗?”秦小刀问道。

“家门口便有西湖,也没什么意思。”

“水宿烟雨寒,洞庭霜落微。此水烟波浩渺,浪可翻屋,观湖如观海。”秦小刀不动声色引诱道。

秦紫仪焉能不知说的是太湖,因水急浪高,又名震泽,便道:“好。”

秦小刀便折道向东偏行,三千倾江面高阔,望而无迹。秦紫仪的父亲曾作太湖三卷,秦紫仪心中一动,道:“听说太湖有三宝。”

太湖银鱼、白水鱼和太白虾并称为太湖三宝,其肉质美而回甘,稍加烹饪,食用其自然本味,便是天下至美。

秦小刀寻了个船家交易鱼虾,还借了锅碗。太湖上亦有船帮菜,船舫精致,亦有歌舞声从湖上隐约传来。甚至有红衣舞女摇了一只精美小筏至湖中,只见她甩袖下腰,腾空起舞。

待红绡展尽,舞女落回筏上,竹筏只微微摇动。歌女幽幽唱起来,“乐在烟波新月弯,一碧太湖三万顷。屹然相对洞庭山,况风浪起且须还……”

秦紫仪脱了鞋袜,坐在码头,用脚轻轻拨弄清凉的太湖水,看得目不转睛。

秦小刀转头一看,立刻脸色阴沉,将秦紫仪单手提起来,替他擦干净腿脚,又把鞋袜套上了。

秦紫仪惊诧地望着秦小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令他如此不快。

秦小刀将秦紫仪引到渔家的小船上,船上仅他们两个人。渔家收了秦小刀的银子,盘腿坐在码头,眯眼抽起了烟袋,嘱咐道:“后生伢,太湖水看起来风平浪静,暗流多嘞。”

秦紫仪更惊讶地发现秦小刀摇起了橹,他凑过去,“厉害了,秦小刀,你深藏不露。”

“别担心,我还在黄河上撑过篙。”船行至湖中,秦小刀将白灼过的虾和银鱼布给秦紫仪,示意他尝。

秦紫仪夹了一条银鱼,鱼肉近乎透明,一尝之下果然鲜美异常。

“脚冷吗?”秦小刀突然问道。

“不冷。”秦紫仪夹了一筷银鱼,喂到秦小刀嘴边,“果然还是当地风味最相宜。”杭州也有银鱼,太湖银鱼相比之下肉质更为紧实,或许是因为太湖水温更冷的缘故。

秦紫仪问好吃吗,秦小刀点头。

二人泛舟湖上,如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友人。舟外歌舞不休,却未能打破二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气氛。

眼见天色向晚,秦小刀缓缓将船划回去。

秦紫仪忽然生出些不舍之感,他猫腰钻出船篷,坐在船尾,与秦小刀隔篷相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水波。

秦小刀忽然道:“你在往反向划。”

秦紫仪心道这是开了天眼了吗,他悄悄缩回手,一本正经回道:“划什么。”

“阻力变大了,定是你在捣鬼。”秦小刀弯唇一笑,他身似清风朗月,峭立船头,沉默寡言时如一仗山。忽然一笑,眉眼与唇角俱都弯一段温和的弧度,显得极温柔多情。

“是你把力气用尽了,这时候累了。”秦紫仪仅仅微撩动了水波,这一点微波与船的回势相较,犹如蚍蜉撼树。

秦小刀忽然将摇橹丢弃在湖中,说道:“真的是累极了,手滑了。”

秦紫仪连忙走到船头,见那双橹越漂越远,有点想去捞。

“当心栽下去!”秦小刀一把捞住秦紫仪,二人合抱在一起。

秦紫仪头枕在秦小刀胸口幽幽开口:“这是人家的船,你掉了船桨要赔银子。”

秦小刀一怔,“如何就比我还要财迷了?不怕回不去吗?”

因失了船橹,船亦在水流的作用下晕头转向,随波摇动。

湖上这么多轻舟画舫,即便他们离人声稍远,也够呼来别船重回岸上的了。秦紫仪心中是这样盘算,口中却说:“有点晕。”

秦小刀连忙将手伸进水中,止住了船势。

“这是如何做到?”秦紫仪见秦小刀笑而不语,船亦在秦小刀手中笔直前行。

“来试试。”秦小刀拉着秦紫仪的手腕伸进水中,秦紫仪只觉触手生温,湖水竟然暖洋洋的,又有一股冰凉的水波将温水推开,温水又循环冲散凉水。

刺激。

秦紫仪略一思索便晓得这是习武之人惯用的内力,但秦小刀能借用内力使湖水升温,甚至借助至柔之水把控船势,却委实厉害。有这一手功夫应当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次的高手了。

“无为道长也这么厉害吗?”秦紫仪问道。

秦小刀略一思索,道:“这不好说。师父接触武学晚,根基不及我,但他熟知天下武功,传给我的是道,在道之一途,我认为师父应是绝顶高手。”

“从小就练功吗?”秦紫仪好奇问道。他知道秦小刀到秦府后,每日练武勤耕不辍。无为道人收秦小刀做弟子之前,秦小刀每日劈柴三千根,导致秦府柴火成堆,不得不分给邻里使用。而秦小刀也并非爱好劈柴,而是借此练武罢了。无为道人向他传道后,秦小刀虽不再做劈柴狂魔,但热衷上了打坐,是站着也能打、吃饭也能打、睡觉都在打。

尤其喜欢在院子里睡觉,说是有日月精华,利于练功。秦紫仪却觉得,这哪里是练武,分明是精魅。

后来秦紫仪找上秦小刀,问他野外与屋中有何分别?日月之光照晒入窗,山河的精魂可以入画,屋中有五行,何以就没有日月精华。

秦小刀知道这是来让自己回屋睡觉,但却也觉得颇有道理,心境上竟然有松动,隐隐突破了。后来,就再也没在大敞院子里睡大觉了。

“我三岁就可以挥剑了。”秦小刀回答完,又忍不住道,“我觉得,你悟性奇高,很适合练武。”

秦紫仪冷笑一声,“这时候不觉得我是个病猫啦。”

秦小刀一面大惊失色,一面回忆,他曾无数次腹诽秦紫仪是只病猫,应当不敢说出口。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秦紫仪又冷冷道,“无为教你诡道,没说过兵不厌诈吗。”

秦小刀也算是七窍玲珑之人,他做事细心周全是秦府出了名的。但是,如何及得上秦紫仪九窍心肝,比聪明人还多了两个心眼。

行吧,少爷这是要哄了。秦小刀不怎么会在言语上哄人,他只会将秦紫仪抱牢了,使出全力,使行舟稳稳在水中疾驰。

惹得秦紫仪又惊呼,又忍不住靠紧了秦小刀。转移视线,是一把好手了。

待二人回到岸上,秦小刀果然囊中羞涩,没钱赔船桨了。

秦紫仪只得出面丢下了一粒金珠,十两金珠已经是秦紫仪身上最小的钱了。秦小刀,价十两金;一双旧船桨,也十两金子。

不得不说,秦小刀忽然感到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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