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濯缨走后，白鹿六君变成了五君，很多人对腾出来的那一个席位跃跃欲试。

本来白鹿君也就是个好听的名头，有些人如意算盘打得好，自称白鹿君了，好像就能真的拿到这天之骄子的名号。

白鹿君好歹也算是个半官方的名号，学院便决定推举几名成绩好、品行佳的学生，让学生们自行投票决定。

这些庶务一向是由礼院院长张端打理。

秦紫仪对此不感兴趣，架不住方真雪吱哇乱叫，因为方真雪，居然被推举了！

不仅是方真雪，秦小刀也大名在列。

秦紫仪上下扫了方真雪几眼，明确表示：“没戏，别想了。”

“为甚？是不是又要说小刀稳赢？”方真雪见秦紫仪一脸笃色，便又道，“这回你得给我说出个道理来！哼！”

秦紫仪眼睛一抬，道：“你还没见过我卜卦吧，不然我给你算一卦。”说着，他就让诗墨翻出了压箱底的一兜子龟壳。

“唬谁呢？”方真雪十分不相信的样子，“你若是能掐会算，怎么不去天枢阁？”

“名利如浮云。”秦紫仪随手将小布袋里的龟壳倒出来，那九个色泽光润的龟甲滴溜溜滚到桌子上，“肯定是小刀。打赌罢。”

方真雪只见那九个龟壳表面俱都一层玳瑁光泽，又莹润，又细腻，看着还真挺像甚么宝物。

但是看秦紫仪随手一抛的样子，也没见掐掐算算，竟然就有结果了？

信了他的邪才怪。

秦紫仪摆弄着龟甲，微笑道，“你若不信玄学，我来给你讲讲道理如何？”

方真雪双臂抱在胸前，气鼓鼓地道：“你讲。”

“你是不是自觉得和小刀成绩半斤八两，你俩胜负都应在五五之数，不服气我为何如此笃定他一定入围，是吗？”秦紫仪问道。

“你知道就好，哪有这样帮亲不帮理的。”

秦紫仪却道，“你说的成绩差不多，是诗与书，剩下的君子六艺，你哪样强过小刀了？更兼小刀有个飞花楼大师兄的名头，你们两个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天渊之别？”

“但，我表哥是才高八斗郁明台啊，他肯定会保我的！”方真雪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杜陵和薰无遗都是我哥的密友，肯定也会选我！鸣鹿郎虽然和小刀关系好，但和我的也不差呀。”

这次白鹿君投票，原先几个白鹿君票权大，几乎可以说若是这几人一致推举一人，肯定没问题。

秦紫仪摇摇头，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傻瓜，“郁明台自矜名声，就算举贤不避亲，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刀胜你一筹，又怎会明晃晃去选你？鸣鹿郎一向公正，只会做最对的选择。你方才漏了一个人，任天意，他向来视世家子如寇仇，你的出身远胜过小刀，他又怎会选你？”

“而薰无遗，”提到这个人，秦紫仪冷笑一声，“你难道看不出他对小刀多殷勤拉拢吗？”

方真雪想起薰无遗要替小刀赎身的话，心想，这个人还真是神了，好像甚么都知道，飞花楼那次比试，也好像是心有成算步步为营。

“那我何时才能当上白鹿六君啊。”方真雪理智上知道秦紫仪分析得不错，情感上却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落差。

“你想当？”秦紫仪翻弄着龟甲，问他。

方真雪不知哪来的灵犀，醍醐灌顶一样，直起身子，“不不不，不想。你不要再害他了。”

方真雪想起飞花楼那次比试，只需秦紫仪一句话，秦小刀便解刀认输，这影响力，简直太可怕了。

“我害他？”秦紫仪一皱眉头，“这样吧，我若告诉你，我刚刚卜卦，算出来小刀若为白鹿君，必有一难，你怎么说？”

“啊？”方真雪一脸懵逼。

“若你替小刀做了白鹿君，这难就应在你身上。你要替他吗？”秦紫仪望着他，如此说道，“决定权在你手上，你也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让小刀放弃竞争，你也正好上位。”

“不是，你别是找了个甚么理由来骗我当挡箭牌，去诓小刀吧。”方真雪真诚道，“小刀待你真是没二话的好，要是娶个夫人，也没得更好了。你别总想着坑他嘛。”

秦紫仪闻言，将龟壳都收起来，“你不相信，那算了。”说罢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反正都一样。刚刚的事不许告诉他。”

方真雪点头，心想，我就算再傻也不能告诉小刀你想坑他啊。

没几日，选举结果出来，郁明台等人的票型与秦紫仪料得分毫不差，小刀果然就是新的白鹿君了。

方真雪颓废过后，更加发奋起来。

方真雪没得红眼病，诗墨倒是气得不轻，不给小刀面子，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诗墨见秦小刀盛宠不衰，自己半夜在耳房猫着，总能听见秦小刀起夜提水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要给主子进谗言，话里话外都说秦小刀是个白眼狼。

秦紫仪左耳进右耳出，心想诗墨人小心眼多，赶去耳房以后越发会躲懒了，等下次回家，要把梅君换来。

梅君一向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粗手笨脚，但天生神力，比诗墨有用处。反正秦小刀比诗墨更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诗墨若是知道自己进个谗言，把自己进走了，怕是又要哭哭啼啼。

秦小刀入选白鹿六君后，与薰无遗等人来往越来越密切。

他也是个天性跳脱的少年，秦紫仪在他心中无疑分量极重，因此显得特别起来。又兼此前，秦紫仪亲口要他用身子偿还恩情，两人床事契合，平日里相处，竟然还不如没有肌肤之亲的时候。

反而同薰无遗这些年龄相近的少年人，更能找到归属感，相处也更平等。

因此，秦小刀经常与这些人出门清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秦紫仪对此不曾说过甚么，他从不主动结交人，身边除了闻鹿鸣和方真雪，来往最密切的竟然是楚灵修。

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秦紫仪几乎不曾与楚灵修在学院外见面，即便世子多次诚恳相邀，指天发誓绝不唐突，秦紫仪也不肯同他一起去外头。

三岁小孩都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视人命如儿戏，秦紫仪才不会自找烦恼。

楚灵修无奈之下，只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得空就往明镜院跑。他向来好美人，见过秦紫仪后，再见其他美人，总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兴阑珊之感。

秦紫仪并不抵触与楚灵修来往，某种意义上，楚世子间接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这一日，楚灵修来访，给秦紫仪带来一个消息。

“白鹿书院要赴遥京参加大比之事，你可知道？”

秦紫仪眉头一皱，“甚么大比？”

“看来是不知道。”楚灵修便坐到秦紫仪身旁，耐心为他解释起来，“北有稷下学宫，南有白鹿书院，是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的学府。此外，朝廷督办的国子监也是蜚声内外的学府。”

“每三年都会在双九之期进行大比，由三所学府轮流举行，今年的双九正是大比之期，由国子监督办。你道书院为何要选出白鹿六君，自是为了大比做准备。”

“遥京？”秦紫仪眉头皱得更深，“太远了。只有所谓的白鹿六君才能去吗？”

“这是自然，这六人是院中最优秀的六名弟子，要给学院挣脸面的事情，自然要最优秀的弟子去做代表。不过，每次大比都是学林盛事，学院也会派遣有潜力的优秀弟子前去观摩。”

不过，优秀二字自然与秦紫仪和楚灵修二人无缘，两人志都不在此。

秦紫仪自听到这个消息态度便有些轻慢起来，楚灵修玩味瞧着面前的美人，“秦小刀必然要去的。”

便是秦紫仪不曾开口倾诉，楚灵修这等久经风月之人，也能察觉秦紫仪与小刀二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情愫。因此，楚灵修常常扼腕，对秦小刀也是又嫉又恨，但他又享受同秦紫仪做朋友的亲近之感，轻易不愿得罪秦紫仪。

当然，秦紫仪也并未刻意隐瞒，他素来大大方方，食与色，都是人性，没甚么好遮遮掩掩的。

“那就去嘛。”秦紫仪漫不经心道，楚灵修哪里想到这句话竟然是一语双关。

却说秦紫仪送客后，驻在窗前片刻，吩咐诗墨伺候笔墨，很快写了一封信。

“你快马加鞭，送回家中。”秦紫仪对诗墨道。

“我一个人去送？”诗墨大吃一惊，“让小刀去嘛，我驾个车还成，骑术一般啊。”他更怕爷让他送信回家，顺便再把他留在家里。

秦紫仪面无表情，“小刀说他三日可以来回，你要是慢于他，确实也不必再回来了。”

诗墨闻言，委委屈屈道：“您这不是成心不想我再回来嘛。”然而他只敢小声抱怨，蔫蔫答答应了声是。

秦紫仪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盛放龟甲的布袋，却终究没有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