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忙碌的一天，花想正在桃林浇水。
忽然听到花丛另一边两个人在议论一个月后的师徒双选会。
太虚山弟子进山一个月后，便要选师，确定自己以后的修行方向，以前在凡间，她只用刻苦修气便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理会。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是到了太虚山，游戏规则就变了。
讯息、人际交往、家世地位这些东西变得重要起来。
鲤鱼越过龙门之后，便无法再用鱼鳃呼吸，花想适应得极其艰难，新生活方式简直像要重新长出一副呼吸系统。
她一向不善交际，很多讯息都接收不到。
眼下这个师徒双选会也是她在意的事。
“一个月后，太虚山就会举办师徒双选会，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师父。太虚山有二十三个真人，五个上仙，你想选谁呀？”珊瑚衣女的眼中闪烁着期盼。
湖蓝衣女道：“上仙我自然是不敢想，我觉得兰溪真人不错，她炼丹术很有发展前景，以后出山，自创个药坊卖长寿丹，养颜丹也不错。”
她们一对一答，商谈着未来的发展方向。
像这种家世好的修士，早已经对未来有了很好的规划，是剑修还是养灵兽，是报太虚山还是报蓬莱山，家里都有高人指导。
可花想哪怕刻苦走进太虚山，依旧是茫然的。
湖蓝衣女仰头，开始幻想：“说不定我能成为上仙的徒弟呢？”
珊瑚衣女笑了笑，道：“有追求啊！但上仙是不会轻易收徒的，一个上仙一生最多收一两个真传，这个弟子将来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
花想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封尘上仙和南风上仙都还没有徒弟。
她原以为是两位上仙高冷，没有人选他们，现在想来，应该是两位上仙要求高，一直在等那个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人。
不过，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昨天刚刚经历了入山的第一次大考，太虚山五千修士，她排行第四千九百八十六名。
是如假包换的吊车尾。
她现在不应该关心上仙招什么样的徒弟。
她现在应该绞尽脑汁，骗来一个真人收留自己这个菜鸟。
做完茂林苑的工作，她立刻到无涯阁借了几本书，来到弱水池畔打坐。
考太虚山的时候，她就已经练到筑基。
弱水可以平心静气，安心凝深，对没有丹药的穷人来说，弱水是物美价廉的洗气之法。
花想对照着书本，仔细学习着更高阶的洗气之法，池水里泛着微光。桃花瓣瓣飘落，给这个环境增添一丝宁静和诗意。
忽然，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出现在水池的倒影里。
花想忙站起来，上前询问：“老人家，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她幼时营养不好，有轻微夜盲症。
那白头发离她又远，她只能看到一头朦胧白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便猜他是个老人。
南风一听自己被叫老人家，如丧考妣地盯着花想的眼睛。
这小孩子什么眼神啊！
会不会说话啊！
他玉树临风了几百万年，从来没有谁说他是老人家！
他不可置信地向她确认：“你说的是我？”
花想一听他的嗓音，竟然是个清澈的少年声，顿觉不妙。
她揉揉眼睛，凑近来看。
白发之下，居然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
他缓缓走近，见花想正对着弱水修炼，不禁感慨：“长时间坐在弱水旁，皮肤会有灼痛之感，想不到现在还能看到练气修的孩子。”
孩子？这口气倒像是长辈称呼晚辈。
花想尴尬地笑着，挠挠头：“我没有钱买丹药，气修不费钱。”
要是有钱，谁不愿意吃丹药呢？
面对弱水修习，再痛苦难忍，也抵不住一句没钱。
白头发笑了笑，温和地说：“最初仙界创世之神修炼仙术，便是用修气清浊，虽然现在技术发展了，炼丹术越来越高超，但其中弊端也要警惕，炼丹术对环境要求极高，要是有一天阴阳混乱，天地混沌，炼丹术就没用了。”
花想瞪大眼睛看着他：“天地混沌，阴阳颠倒，那不就是洪荒再现吗？”
白发少年眼睛蒙上一层阴霾。
他眼睑一沉：“洪荒……是有可能再现的。”
花想摇摇头，颇为不信：“那也太杞人忧天了。上古仙族耗尽仙力将巫神封印，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哪有那么容易洪荒再现？”
白发少年静静看着她，不再说话，耐心得像看着一个孩子。
花想又问：“你为什么长这么多白头发？”
他笑了笑，两个酒窝像阳光暖进心底。故意开玩笑说：“因为我天赋不高，修习法术总是落于人后，着急得一夜白头。”
他是故意逗她的，谁知花想真信了他的话。
心里顿时涌出一丝同情。
普通人，天赋一般，资质平庸，想要修仙，确实会很痛苦。
因为她就是走了这条艰难的路。
花想安慰他道：“没事的，其实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的水平也很菜。马上就是选师大会了，我也很担心没有师父愿意带我。”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躁动，一群人议论纷纷。
“什么！南风上仙出关了？”
“听说他一万年前就练到了渡劫，此后就一直闭关修炼。”
“他长什么样啊？”
“据说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比封尘上仙还帅。”
“胡说！封尘上仙是六界最帅的！”
花想凑过去听，边听边问眼前的少年：“南风上仙？你见过吗？”
白发少年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地微笑：“见过。”
何止见过，他还很了解呢！
她眸子一动，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凑过来偷偷八卦：“他真长得那么帅啊？”
听他们的语气，这个南风上仙人气很高的样子。
白发少年眉毛一挑：“一般一般，仙界第三。”
花想素来单纯，没听出来这是自嘲，还以为这是客观陈述。
她非常认真地肯定：“仙界第三已经很帅了。”
白发少年脸上三条黑线。
这个小孩子不是一般的单纯啊！
白发少年忽然逗她：“南风上仙出关了，今年可能要收徒弟，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师父，要不要就拜他为师？”
花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就相当于跟人家说，秀才考不上没关系，你去考状元吧！
她无语地说：“我连一个真人都拜不上，还拜上仙？整个太虚山才五个上仙，他们收的都是嫡传弟子，要继承他们的衣钵的。”
“嫡传弟子？”白头发微笑的脸忽然有些寥落。
这倒是提醒了他。
是该找个人继承衣钵了。
这次出关，他依旧没有突破仙术的最后一层，他已经感觉身体的力量在一步步流逝，只怕他是撑不到巫神觉醒的那一天。
白发少年鼓励她：“你又不差，何须妄自菲薄？”
花想摇头：“就我这三脚猫的水平，要是真继承上仙们的衣钵。那六界怕是要完。”
白发少年道：“说不定就看上你心性与他人不同呢？”
花想叹口气，道：“别空想了，还是做点实际的事情吧。”
白发少年本以为她说的是踏实修炼，还想着，这孩子又勤奋又踏实，是个修仙的料子。直到她把他领到这桃林的雕像旁边。
风很呼啸，他的思绪很凌乱。
他皱着眉，万分不解：“你这是要干什么？”
花想道：“当然是拜战神。”
白发少年好奇心涨满：“拜战神？”
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会玩了，他闭关一万年，已经看不懂她们的行为了。
只见花想将他拉到上古战神卿云的雕像面前，说：“卿云战神的战斗力是六界最强的，咱们多拜拜战神，说不定战神能保佑我们。”
白发少年：“……”
他不理解，但是他大为震惊。
卿云的元神都寂灭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转世，能保佑谁啊！
花想拿出了珍藏的云片糕，准备供奉。
闻到云片糕的香味，白发少年肚子非常合时宜的咕咕叫出声。
修到金丹之后，他就吸风饮露了。
他幼时是凡人，吃过颇多美食，眼下刚刚闭关一万年出来，云片糕勾起了他的本能。
花想面露尴尬：“你这是饿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人，暗自揣测着眼前人的身份。他头发白了，肚子饿说明还没有修炼到金丹，这个水平，确实太可怜了。
跟她一样可怜的菜鸟。
白发少年摇了摇头，谁知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比刚才声音还大。
但花想将云片糕塞到他手里：“你吃吧。”
白发少年笑道：“你给我吃了，那你拜神该怎么办？”
花想摆摆手，不介意：“本来我邀请你拜神，就是为了给你加油打气的，吃饭才是最要紧的，卿云战神又不缺这一口吃的。”
白发少年笑了笑，尝了一口云片糕。
不错，清甜中带着桃香，应该是文雅苑做的，跟一万年前一个味道。
他满意地给出评价：“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花想疑惑。
明明大家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
他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
不知为何，花想总觉得眼前少年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很微妙。
就像那些长辈看晚辈的表情。
白发少年放下花想的云片糕，起身告辞：“多谢你的云片糕，我还有事，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八里柳溪找我。”
对她来说，助人为乐是随手的事，没必要求回报。
况且他修炼修得头发都白了，看起来也帮不了她什么东西的样子。
她也回复道：“你也是，要是心情不好，随时来弱水池这里找我，我每天晚上都在。”
白发少年缓缓离开了弱水池畔……
太虚山新弟子的选师大会上，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自己的新师傅。
花想默默缩在角落里，心里焦急而自卑。
理想中的拜师：
她发拜师帖，老师们说欢迎报考，她与竞争者一起考试，最终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是没关系，她有无数个选择。
实际上的拜师：
她发拜师帖，老师不回复；老师说她很优秀，但是自己已经收了弟子；老师说今年不打算收徒；老师说修习方向不合适……
忙活了一个月，她送出了近百封拜师帖，竟然连一个对她感兴趣的老师都没有。
她看着那些拒信，内心涌起一股焦虑。
若是再找不到愿意带她的老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走。也许这也是一种规劝，她遇到的每个困难都在告诉她，你不配走这条路！
是不是她真的不适合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