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时,梅路艾姆正在看书。
到目前为止,人类百分之九十七的知识他都已经掌握,剩下百分之三也只是较冷门的知识,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进。”
艳阳得到允许,便推开门,赤着脚进了屋。
“王,你需要睡觉吗?”她随手关门,靠在偌大房间的墙柱旁。
梅路艾姆合上书:“有话直说,不要妄图让朕揣测你的想法。”
她视线左飘右飘:“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嵌合蚁王眯起眼,花了两秒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哑谜,而是单纯字面意思的请求。
“大胆。滚出朕的房间。”
“奇美拉蚁的寿命很长吧。你出生便进入壮年期,既然如此,我对你们来说算是幼儿么?”
她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梅路艾姆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明白这是默认了刚刚那个问题和接下来的话。
艳阳人生格言:打通第一步,就得马上趁胜追击。
对方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她经过那里,顶着梅路艾姆要杀人的视线,直接坐在了屋里的床上。
“唉,王这么多天都在看书,学习能力又那么棒,”她张口就是彩虹屁:“想必知道幼儿是一种需要大量安全感的生物吧。”
她直视嵌合蚁:“我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梅路艾姆作为王的骄傲并不允许这样无理的要求,只不过艳阳这两天持续进行着她的冒犯大业,多少已经拉高了对方的容忍度。
她恐怕是全世界唯一能和他这样对话的人。
“谁给你的胆子向朕提出这种请求。如果真的要睡,也滚去找其他人。”
艳阳见缝插针继续彩虹屁:“三护卫都不及王一人强大,我白天问过,似乎会打扰他们。况且三位都并不睡觉,只有王能在此时还平常心态——”
梅路艾姆听烦了。
这人天天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就算了,还杀不死也捉不着。
在她那儿,可行的不是拒绝或威胁,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谈判并多占下便宜。
“可以。”
蚁王破天荒同意了,小人类在旁边目瞪狗呆,毕竟她一开始根本没报希望成功。
“但是,”他话锋一转:“告诉朕为何朕没有照亮任何东西。”
照亮真的如此重要?
他的存在会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帝国,人类应当感谢他,而不是不自量力尝试撼动比自己强壮千万倍的,无法撼动的大树。
蚍蜉那样。
渺小,脆弱,毫无用处。
一万人中有五百人还算过得去,眼前这个人类无疑是该生物中最异样的异样。
靠近时,感受不到对生命的态度,感受不到欲望,也感受不到恐惧。
艳阳坐在那儿盘起腿,随手拿过枕边放着的一本书,摊开在腿上,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它的扉页。
“……唔…你大概还没有理解照亮的寓意。
假若拿灯来打比方,光可以让人在夜晚行走,在黑暗中观察,在危机让人感觉到安全。。
将历史往后倒退的话,黑暗是灾难。”
“灾难?”梅路艾姆挑挑眉。
有意思的比喻,目前来看还值得一听。
艳阳点头:“敌军在黑夜进攻,病人在黑夜死亡,罪犯在黑夜杀人,窃贼也在黑夜偷盗。
在只有小范围的照明度时,看不见的东西,全都是灾难。”
她想起自己在上辈子也是晚上出门被杀的,对方目的性不强不弱,大概率只是当时社会上泛滥的败类。
身后不一定有特殊授意,一切只是欲图在支撑行动。
“这么说能明白一点吗?光是给人带来安全,藏身之处,幸福的东西。
目前为止,你作为王,没有带来过幸福。”
“当国度建立后,朕自然会为人民和部下带来幸福,这只是时间问题。你的理论并不成立。”
艳阳笑着用手心托住右腮听他讲话,她的一只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透明若眼泪,似乎不是虹膜,而是一滩在眼睑中融化的水。
“建立在灾难上的幸福不是幸福,况且你真的认为将来你会醉心于管理这些,你所说的,愚蠢的生物吗。
到时候呈上来的是愚蠢的决策,愚蠢的提议,你所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对大家来说都是必需品:情绪,家人,爱情,财富,娱乐。”
她说到这,低头看一看怀里的羊皮书。
封面上几个大字,上书,《关于死亡》。
梅路艾姆已经在认真思考她所说的话,这方面上,不得不承认人类还是比蚂蚁更了解情感。
聊起这些,艳阳看起来确实变成本真的人类,只不过眼里依然没有恐惧。
说这样的话时,并不担心激怒朕,被朕杀掉么……
到这,艳阳的解释稍稍告一段落,她开始直接给出结论:“最后的结局,是你不满足于人类,开始拓宽蚂蚁的领地,不过到那时,你还是没有照亮任何东西。”
梅路艾姆失语。
一切在她口中都是荒诞,可稍加模拟,一切在她口中也是真实。
“没关系,你现在马上就能做光——”艳阳话音一转。
他抬头。
“有个需要人形空调的人类在你跟前,你过来物理降一下温,马上能照亮我,快点快点。”
该人类已经钻进了被窝,蚕茧造型把这种严肃高深的氛围转变成了儿童过家家的幼稚风格。
可能她的能力就是这个。梅路艾姆麻木地想:
让一切变成不可名状的愚蠢,很般配的念能力。
————
艳阳是梅路艾姆唯一可以称得上纵容的生物。
其因一是对方态度太自然,二是除了纵容别无他法。
杀掉只管两秒钟,随之而来的会是一小时喋喋不休或一大步得寸进尺。一般取决于具体情况,但偶尔也会两个同时进行。
他不屑于浪费时间,无用的事向来只做一遍,这便意味着往后不论艳阳再怎样招惹对方,最坏的下场连死都达不到。
昨夜梅路艾姆信守承诺,和她一觉睡到清晨近六点。
对他来说和人类同床共枕,就像在床头放一盘人肉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不同大概是活人很温暖。
艳阳要他来降温,半夜就整个人缩进他怀里,甚至梦话都说了句爽。
可见有多凉快。
这让当时还没习惯人类的总帅大人脑袋更清醒了。
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回抱对方。
只不过此人类体温过高,血肉的香气唤醒那天他吃下的心脏的味道,两者相结合,相当于猫闻猫薄荷,庞姆亲诺布,揍敌客二少抱热气腾腾小蛋糕睡觉,概括一个字:
馋。
艳阳在精神上越睡越香,在物理上也越睡越香。
好在梅路艾姆控制力足够强大,没有把人生吞活剥。
到这里,一切都还算正常。
哪知道饥饿的潜意识让他在入睡后将人形宵夜直接搂进了怀里,甚至头都埋人家颈窝里去了————
最靠近大动脉,比香草小蛋糕,曲奇饼干和玉米酥浓汤香,比猫吃猫薄荷,庞姆亲诺布糜稽吃薯片香。
香个一百倍不止,香个一千倍。
清晨梅路艾姆在天光刚亮时醒来,睡眠和饥饿导致的怠倦感袭击了他,让一向自律,头脑清醒的奇美拉蚁依旧抱着人没撒手将近半小时。
很简单,此时让他松开这个人类,等同于让饿了一个月的流星街人松开一包既没过期也没发霉的紫米面包。
艳阳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必定比梅路艾姆更坚决,想都不要想,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活。
这种人生问题,谁大清早有心情思考。
两小时后,艳阳起床,空调人已经离开挺久了,也没拉开窗帘,室内一片昏暗。
她边揉眼睛边感慨,真的很凉快,五星好评,下次还来,猎人世界新的回头客出现了。
————
上午梅路艾姆为了打发时间一直在和围棋象棋高手对战,普夫拿着本书坐在旁边,艳阳拿着个游戏机坐在普夫旁边。
昨天孟图图尤匹去抓人的时候她拜托对方带的,从境外拿回来,估计没被玩过几次,看起来很新。
她玩超级玛丽,玩到第十关,总有个地方过不去。
强迫症犯了。
边上高智商蝴蝶在看什么人类科技之类的东西,她和对方坐的很近,这几天的不懈招惹已经让枭亚普夫对她的存在脱敏了。
现在她就是忽然把自己脑袋摘掉塞他怀里他估计也不会有多惊讶。
艳阳戳两下对方的胳膊:“十一点了,帮我玩两把超级玛丽吧。”
普夫神色淡淡地掀起眼皮看她:“这两句话有什么逻辑关联吗?”
“没有,所以帮我玩,书不会比游戏有趣的。”
该蚂蚁心死。
如今经验丰富如他,完全可以预料到拒绝以后对方能用什么方法威胁自己。
全世界都中了这个人类的毒,恐怖如斯也,哪怕他下一秒哭着转过头和就坐在五米远,绝对能听到他俩对话的陛下告状,也肯定会被说:不要来烦朕。
四舍五入那不就是让他帮忙玩游戏吗!现在连王都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了,该怎么办啊!!(很多很多眼泪*)(很多很多崩溃*)
艳阳再一次戳他:“?怎么又哭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枭亚普夫接过游戏机,眼泪流得更凶了。
“哦?哦?为什么要这样哭?哦?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绕着蝴蝶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对方大水淹了龙王庙。
普夫摇摇头,边哭边帮她把超级玛丽玩到了二十关。
“谢谢,我爱你。”
艳阳接过进入21关的游戏机,快乐开始了新一局的探索。
旁边的普夫擦干眼角湿润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咬手帕:
过分,看来有些书上的知识还是不靠谱,明明说人类的爱是大义,怎么这么简单啊啊啊啊
另一边,梅路艾姆把棋手将死时听到艳阳的话,直接瞳孔地震,不小心捏碎了一颗棋子:爱?什么?爱?这就是爱了吗?如此轻易廉价?
经过的尤匹:?
————
“拒食?那是什么?”
流星街人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想吃饭。
彼多坐在偏殿的窗台上看外面下小雨,双眸亮晶晶的:“哦~喵来如此…普夫是过度思虑,所以吃不下饭了吧喵。”
“思虑?他除了看书和看王之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艳阳挠挠脸。
“是哭太多了吧。”孟图图尤匹站在旁边走神:“这两天一直在哭。”
“有道理,”艳阳锤了一下手心:“他眼泪为什么那么多啊…是因为王吗?王不是很正常吗。”艳阳不解。
彼多眨眨眼,莫名有点心虚:
还是不提醒她了吧喵。
大概坐了一会,艳阳自己去餐厅找了两块面包当下午茶,打算去开导开导小蝴蝶。
她满场到处找,结果在二楼遇见了一只豹子。
豹子?是师团长之类的吧。
她没有什么禁戒心,只是专心啃自己的面包并思考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严格来说,五百万人的筛选她当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只不过这件事与她无关,也就是她想改变很困难。
最后还是得寄希望于梅路啊,要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好了,希望他能早点————
思虑到这,断开了。
她有些迷茫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被穿透了,是一只…爪子?
啊,因为人类身体太软,没有用缠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死啊。
艳阳转过头看看:是那只豹子。
估计把她当成潜入者了,看起来神色阴翳,大概率在想东想西。
肯定又是些“为什么三护卫开着圆却会有人类大摇大摆在二楼活动啊”之类的想法,很正常,这两天她已经被好几个蚁兵袭击过了。
当时都下意识杀了回去,被梅路艾姆点评为:不要再浪费朕的人力了。
今天怪她走神走得厉害……
然而她刚想把身子从对方爪子上挪开,就听见中央楼梯那里传来响亮的一声。
“艳阳!?”
她回头,说曹操曹操到,是枭亚普夫。
对方看起来神色似乎有一点焦虑,一点急迫,和一丁点…嫉妒??
破案了,是不是又因为蚁兵可以杀我但他没杀过啊,怎么办,难道因为这个才拒食??
要不要晚点给他杀一次…………诶。
基度收回爪子,她低头看血从自己胸膛里飙出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身体,没有愈合。
她转过身刚想探究一下,突然感觉整个人狠狠一震,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
是这个豹子的能力吗?爪上有毒?不对……
没感觉到念力…
枭亚普夫冲上来在她即将瘫倒在地前揽住了她。
艳阳安静地挂在他怀里,耳畔一阵嗡鸣。
他知道这家伙可以延迟愈合,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先呵退一肚子问题想问的基度。
“枭亚普夫大人……!这个人类是————”豹子开始察觉到有问题了。
“滚开。”
恶念从他周身爆发开来,整个中央楼梯的扶手都开始因此颤动。
基度嘴一闭差点跪下去。
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人惹毛了之后,他连忙忍着生理性的反胃冲上级行了个礼,仓皇逃走。
送走废话多的豹子之后枭亚普夫把手里的家伙掂了掂,不耐烦地让她赶紧起开。
艳阳的回应是是去支撑后直接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捂着嘴呕出一大滩鲜血来。
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模模糊糊中一切都像在水下一样听不真切也看不清楚。
不是因为被蚁兵伤到了。
她忽然想起在杰诺杰底遗迹里看到的注释。
啊,是因为在异界呆久所以受到影响了,需要赶紧离开吗,还是等流鼻血……
为什么鼻出血会比呕血严重啊??
这个异世界机制到底怎么搞的,这么机车。
她能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但愈合没有停止,更像是在一边愈合一边受伤。
朦胧间看见枭亚普夫脸色不太优雅地把自己抱了起来,之后便飞去了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会死的,只是作者突然想搞点hurt/comfort罢辽
为甚莫收藏少了呜呜呜,彼多说她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