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咚’。

一颗心坠入海里的声音。

许知阮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上的袋子“你……都想起来了？”

礼品袋被主人捏得发皱，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周予臣目光扫过袋子又重新落在她脸上：“很吃惊吗？”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你不想我想起来是吗？”

许知阮张口又合，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时没能成功组织出语言。

周予臣忽然笑了：“你当然不想我想起来，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吧？”

许知阮慌张否认：“没有，我……”

“——没有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眼里又多了阴鸷的暗光。

“是没有在我一次次追问你我们认不认识时说不认识？”

“是没有坐上方墨为的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重。

“还是没有拿那五百万买断我们的感情？”

车祸的前一天，他拿到了那个偷拍的视频，许知阮的话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

他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对于母亲的冷言冷语也丝毫没有动摇，他坚定的相信她，可在他询问她是不是周家逼迫她的时候，许知阮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受够了苦日子，离开了家庭庇佑的你，拿什么给我幸福？是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还是10块钱的云吞？”

——“你妈妈给了我很多钱，足够我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和你过苦日子了。”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他的坚定信任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动摇，许知阮击溃了他内心最害怕的事情。

他相信两个人能够创造美好的未来，又害怕给不了她幸福。

许知阮精准的击溃了他，让他所有的努力成为了一场笑话。

那些言语言犹在耳，在脑海中久久不散，周予臣还是笑，眼里却满是苦痛，水雾弥漫，他自问自答。

“你知道我出车祸是哪一天吗？”

“是你坐上那个男人的车，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一天！”

“我在追你的路上，有一辆车突然冲出来，我躲不及，而你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这才是车祸的真相，他想要给两个人再一次的机会，所以再次挽留，可许知阮留给他的只有决绝的背影。

许知阮捂唇，蓄在眼眶里的泪霎时落下，她声线有几分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事……”

那天她拜托方墨为来接她走，坐上车后根本不敢往回看，所以对那些事情完全不知道。

许知阮想要拉住周予臣的手解释却被甩开。

“如果你知道——”他拔高音调，又骤然遏制住，有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可笑。

他抬手压住眉宇的情绪，不去看她的泪，再望向她时只有冷意，彻骨的寒。

“别哭。”他的声线冷酷：“留着以后。”

许知阮忽然被震住：“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周予臣扯出一个残忍弧度：“这六年你在这里过得这么开心，却让我一个人活在你们虚构的世界里那么痛苦，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他的六年，所有的认知都是假的。

他们联手为他制造了一个楚门的世界，把他捏造成了一个完美的人物，一个从上到下都符合世俗眼光下完美的代名词。

唯独不再是他，不再是周予臣，太荒唐了。

“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不是吗？你也应该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的眸如同冬夜里的深海，冰面寸寸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阴霾。

“那个孩子，我要她！”

许知阮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不行，萱萱不可以，她是无辜的，如果你想要报复，就冲我来，她和我们的事情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周予臣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孩子！”

六年前他们在一起，萱萱今年五岁，她是他的女儿！

“你剥夺了了我和女儿的六年，现在该还给我了！”

许知阮没有想到周予臣会把萱萱认为是他的孩子，脸上出现了几分愕然。

她对上周予臣满是恨意的眼，她企图解释：“萱萱不是你的女儿！她是——”

“你当我傻吗？”周予臣打断她：“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相信吗？”

不过是不想失去孩子撒的谎，他才不会相信许知阮的满口谎言。

许知阮也冷静下来了：“你不信可以去做DNA比对，我没有必要拿一个随时都会被戳穿的事情欺骗你，你可以去求证。”

周予臣搭在方向盘的手瞬间僵住了。

所以这六年，许知阮是真的过得很好，她又重新有了爱人，还为他生了个孩子。

对她来说，他是随时可以抛下、不重要的人，没有他，她过得也很幸福，也许更幸福了。

所以六年后她可以那么坚定的否认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那么坦然对他说‘过去的不重要’，可以那么云淡风轻的将他们的曾经抹去。

——可以说他不重要。

——可以祝他新婚快乐。

只有他，只有他在痛苦。

那一瞬间，心口骤然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咚咚咚！’

有穿着制服的人过来了：“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周予臣闭眼压住眼里了阴郁：“下去！”

许知阮犹豫了下，外面的人还在敲：“这里不能停车。”

她深吸一口气，周予臣现在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去其他话，这样耗着也没用，他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于是许知阮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干脆的下车。

车门打开时外面的人的说话声就越发明显了，他说：“先生，麻烦你尽快开走。”

周予臣没能压住眼底的情绪，躁意随着许知阮的干脆越发重了，他一踩油门，车子急驰而去，只留下一阵车尾气。

保安见许知阮眼眶红红的，以为两人是情侣吵架，嘟嘟囔囔的说。

“姑娘，你这男朋友不太行，多大点事吵架啊？大半夜就把你扔在路上！”

许知阮艰难的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方直摇头。

“幸好这边打车不难，你再等等吧。”

……

周予臣坐在车上，看着前面的车停下，看着女人走到巷子里，看着她到家。

巷口的那盏路灯年久失修坏了，暖黄的灯忽明忽灭落在人身上平添几分寂寥。

石板路上落了几根烟头，灰烬被风吹散时周予臣终于接起了电话。

父亲周志良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强势：“你去哪里了？！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玩什么消失！！”

“结婚？”周予臣嗤笑：“和谁？”

周志良怒不可遏：“当然是和温愉！你给我赶紧回来！”

两家的婚礼就在眼前了，周予臣突然之间只留下一个视频就玩消失，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周家和温家的婚约人尽皆知，喜帖都发了，现在这个情况，周予臣是要两家一起成为笑柄！

周志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个婚你必须回来结！”

“周董事长。”他脸上浮着几分讥笑：“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楚情况吗？我恢复记忆了，你明白吗？”

“那又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你那听话的乖儿子死了。这个婚要不你结吧，反正你也姓周，祁棠女士也不会介意的。”

“混账！”

手机另一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玻璃被摔碎的声音，也像是某些梦境破碎的声音。

对面换了个声音，是他亲爱的母亲，祁棠女士，通过手机喇叭，她的声线十分冷然。

“你车祸后，温愉陪你度过了那么艰难的时期，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祁棠一字一句道：“你逃婚会让她变成一个多大的笑话你知道吗？”

周予臣嗤笑：“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担心周氏和温氏的合作案而已，别搞得像个很关爱的晚辈的长辈似的，我听着难受。”

祁棠瞬间脸就拉下来了：“你不和温愉结婚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去找那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吧？”

周予臣沉了脸：“我的一切事情都和你无关！”

“那个卑贱的女人有什么好？她当初为了500万离开你，就证明她不过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她根本不爱你！”

“你去找她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放弃眼前的幸福，我不希望你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没有任何关系？

愚蠢的事情？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不需要你操心！还有——”

周予臣眯了眯眼，眼底的戾气几乎是要藏不住：“祁女士，你不会天真的觉得，我会认为那件事情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又开口：“我们是你父母，做什么都是为你好！比起曾经的浑浑噩噩，这六年你不是过得很好吗？”

周予臣笑了，满眼荒唐。

哪怕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坚定的否定了他。

他压了压眼底的戾气，语气凉薄：“太可惜了，你听话的乖儿子死了。”

-

这一晚，周予臣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站在烈火之中，而许知阮站在对面，他怎么样也无法靠近，只能看着对方离开。

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周予臣从噩梦中惊醒，思绪还停留在梦中的场景，片刻后他拿过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