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周予臣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许知阮已经醒了，但是在打点滴，看到周予臣的那瞬间，她还有点惊讶的表情。

赵青青讪笑：“我知道你晕倒之后一下慌了神，就……”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许知阮突然晕倒，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萧红和肖卫国还在外地没回来，她就只能想到找周予臣了。

周予臣走到许知阮旁边，对赵青青道了声谢：“麻烦你照顾了。”

赵青青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应该。”

周予臣问她：“医生怎么说？”

许知阮拉了拉周予臣的手：“我没事。”

就是流感和大姨妈撞在了一起，她经期反应本来就大，又加上最近比较疲惫，所以这才会晕倒。

赵青青见周予臣脸色不是很好看，如实说了：“医生说主要是疲劳过度，而且阿阮身体本来就比较虚。”

这些年许知阮为了家里的生计，工作很拼，所以身体多少有点小毛病。

许知阮解释道：“就是最近比较累而已，没有那么夸张，我真的没事。”

周予臣看向许知阮，脸色都跟纸一样白了，还在说没事，他语气不明：“我没有问你。”

许知阮一下就噤声了。

赵青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瞟了几眼，默默的不开口。

打点滴没那么快结束，周予臣去排队拿药，赵青青就陪在许知阮身边，看着男人匆匆的身影，她忽然压低声音道。

“你确定，你们这段婚姻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她瞧着是半点不像：“我感觉，他挺紧张你的。”

赵青青是慌了神才打电话给周予臣的，因为其他人都不在，而周予臣是许知阮的丈夫，她下意识的就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拨通的那一瞬间，赵青青就有些后悔了，按照许知阮的说法，这段婚姻是周予臣用来报复她的，他恨她。

那许知阮是死是活，不会动摇到他一点，许知阮生病，只能让他痛快。

但赵青青觉得，周予臣还挺担心许知阮的。

一听到她晕倒了，立马就赶过来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赵青青：“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还是在乎你的？”

许知阮无意识的蜷了蜷指尖：“我不知道。”

她也在犹豫和困惑，理智和妄念反复拉扯，她猜不透周予臣的想法。

赵青青看她的样子，还是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她上次就想问却没能问出口的话。

“阿阮，你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赵青青不相信，许知阮见钱眼开的人。

如果她当年真的为了钱抛弃了周予臣，那么至少现在她的生活不会是这样的。

许知阮霎时间攥紧了手，再松开时，掌心多了几道深深的月牙，她声音很轻。

“当年肖峥手术需要钱。”

赵青青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她反应了片刻才响起，这个人是谁。

肖峥是萱萱的爸爸，也是萧红和肖卫国的儿子。

这是肖家不能提起的伤痛，赵青青只知道当年肖峥是因为生病过世的，而萱萱的母亲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也没了，所以萱萱这才养在了许知阮名下。

这样的故事，太让人难受，所以没有人再提起过。

赵青青那时也没多想，但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那笔钱是给他做手术的？”

许知阮点头，周家那时候说，可以给肖峥最好的治疗，也给钱，看着萧红和肖卫国因为儿子的病情以泪洗面的模样，她没办法拒绝。

“可那怎么……”

许知阮知道赵青青想问什么，所以先回答了：“当时手术是成功的，只是没过两年出现了各种排异反应，所以……”

赵青青明白了许知阮未说完的话，她叹一口气，感叹着造化弄人。

顿了一下，她又忽然想到什么，问：“红姨他们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嗯，我没告诉他们。”

许知阮当时只是说是有好心人帮助，无偿资助，二老那时候也顾不上其他的，一直也没怀疑过，这件事就一直瞒到了现在。

果然！

赵青青就知道，许知阮这件事情肯定瞒着所有人，这就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苦累都自己消化。

赵青青问：“为什么要瞒着？”

许知阮道：“因为不重要。”

在那个时候，生死面前，有些事情就变得不重要了，有些细节被知道了不过是多几个人的难受。

许知阮拉着赵青青的手：“这些事情，我现在也不希望他们知道。”

当年她选择隐瞒，现在时过境迁，她也不想再提起，怕萧红和肖卫国难过，也怕他们对她感到愧疚。

赵青青问她：“那周予臣呢，他是不是也不知道？”

许知阮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不知道。”

最开始没找到机会说，周予臣拒绝和她进行交谈，后来忐忑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机会和周律师说你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

“说清楚之后呢？”

许知阮这句话很轻，像是在问赵青青，也像是在问自己。

满腔恨意如果真的能因此退去，那退去之后还剩下什么？

回到从前还是归于陌路？

许知阮向来不是一个面对事情会逃避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摇摆，不知道如何面对。

“你在怕什么？”

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周予臣已经拎着东西回来了。

看着男人走到了面前，赵青青起身对着他道：“我是请假来的，现在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我就先回去了，周律师可以照顾阿阮吧？”

“当然。”

赵青青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许知阮，这才转身离开。

点滴还剩下小半瓶了，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打完，周予臣在许知阮旁边坐下来，少了一个人，多了几分沉默。

周予臣捏着几盒药，手上还有几张打印下来的报告，好半晌才道。

“这些年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劳累过度，贫血，营养不良，晕倒了进医院。

哪怕是在当年，他背离周家出来生活时，也从没有让许知阮受过什么苦，结果这六年她都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

许知阮试图解释：“我只是刚好这段时间有点劳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晕倒了还不是大问题？”

周予臣脱口而出，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暴躁的意味太浓，他捏了捏眉间的褶皱。

“别说话了。”

他不想听她说话。

周予臣的表情不太好看，许知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继续蔓延。

点滴很快就在沉默中打完了，两人回到家，崔婶刚好接了萱萱放学回来，她有些惊讶。

“太太，你回来了？”

今天没记错的话，许知阮是午班，这个点还在上班的，她瞅她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于是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萱萱一听这话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噌噌跑到许知阮面前关心道

“阿阮，你身体不舒服吗？”

许知阮摸了摸头：“阿阮没事，萱萱别担心。”

周予臣将萱萱拉开，蹲在她面前平视她，语气温柔：“妈妈今天有些累，萱萱让妈妈好好休息可以吗？”

萱萱重重点头：“萱萱知道了，萱萱会很乖的。”

萱萱确实是很乖的，很懂事也不让人操心，差不多时间点，周予臣让她收了作业准备睡觉。

许知阮本来洗完澡是想过来给她讲睡前故事的，但萱萱拒绝了她。

“今天不用讲故事了，阿阮早点休息吧。”萱萱说完又对周予臣道：“爸爸要好好照顾妈妈噢！”

她乖乖上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闭眼的之前还不忘叮嘱：“可以帮萱萱关灯了。”

许知阮又暖心又觉得好笑，她打完点滴小憩了片刻，其实已经没什么不舒服了，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小棉袄的贴心。

关了灯，两人退出这间小房间，周予臣去了书房，他今天抛下工作医院接她，这会儿应该还有工作没完成。

许知阮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很快收回视线，她回到房间躺下了。

大概是经期的缘故，她感觉有些累，只想躺着，但又睡不着，下午睡了片刻这会儿睡不太着。

她闭着眼，脑子乱糟糟的。眼睛闭上了，耳朵就越发灵敏了，没多久许知阮感觉到有动静，这个点回房间的是谁不用多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装睡，听见旁边的床头柜有东西放下的声音，又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侧的床微微塌陷，有人躺下，熟悉的雪松香淡淡萦绕。

房间的灯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许知阮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

身侧的人睡姿规规矩矩，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

她悄悄侧目去看，房间的窗纱边缘露出了点点的莹光，眼睛适应了黑暗，倒也能看出些轮廓。

这还是婚后，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上一次还是六年前，时间过得太久，她还有些不适应，有些紧张，也有些怀念。

许知阮目光一转注意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保温瓶，沉甸甸的，那是周予臣放的。

打开一看，果然是红糖姜水。

以前，生理期他也总是会给她煮，虽然她并不喜欢喝。

许知阮放轻动作翻身去看他，不着痕迹的靠近。

她忽然响起赵青青今晚最后的话，她难得那么细腻，看透了她的想法。

她说：“如果这六年没有让你的感情消失，那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或许他也和你一样。”

这场婚姻，也许是机会。

许知阮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虚虚的轮廓，不自觉的想要伸手触碰，又在半空停顿，久久没能落下。

而床畔上骨节分明的手，紧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