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周予臣在海城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陈旭开车来接他，作为一座旅游城市，海城的夜晚很热闹。

城市的街景的霓虹灯在车窗外快速闪过。

陈旭问他：“boss，是回金湾小区还是先回律所？”

周予臣每次出差完回来都会回到工作岗位上整理之后，再回去住处，这是他的习惯。

按照以前问都不用问，但现在boss已经结婚了，情况有所不同，陈旭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周予臣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回家。”

那就是回金湾小区了，陈旭驾轻就熟的往金湾小区的方向开。

周予臣到家时家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昏暗暗的。

这个时候还早，按道理来说还没到休息的点。

他喊了声崔婶，没人答应。

许知阮说今天晚上在家里等他，这会儿也没见到人。

他还以为一到家就能见到她了，没想到她没在，周予臣压下心头浮上来的失落感，拎着行李上楼。

房间在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正好能看见别墅的后花园。

周予臣才进房间，视线扫到阳台就注意到了后花园的不对劲，光线有点亮，还有一束气球。

他走过去才发现花园被装点得很浪漫，气球、星星灯、纱幔，正中央摆放了白色的桌椅。

他当即就转身下楼往后花园的方向走，二楼是有一条直接可以下花园的楼梯的，不需要穿过的客厅。

直接从一侧下来后拐个弯就能直接到花园，周予臣脚步很快，从拐弯处走出去。

“诶——”

许知阮端着最后一盘精致的食物穿过走廊正打算去花园，被半道上突然拐出来的身影吓一跳，整个人差点往后载倒。

周予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莹莹亮着的灯不至于让人看不清面前的人，熟悉的气息，许知阮立马反应过来拉住自己的人是谁。

她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按照时间，应该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才对。

周予臣：“我换了航班。”

原来是这样。

周予臣问她：“你在弄什么？”

说到这个，许知阮颇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着你在飞机上应该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想说准备一点吃的。”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幸好没撒，就是卖相因为刚刚的变故破坏了不少，好在问题不大。

许知阮意识到周予臣还维持着刚刚拉住她的动作，于是她反客为主，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现在也刚好，刚刚好可以吃了。”

周予臣一手接过她手上的盘子，任由她牵着往外走。

没几步路，视线豁然开朗。

星星灯缠绕，在夜里像是闪烁的萤火虫，轻薄的纱幔随风摇曳，伴随着花的芳香，浪漫得不像话。

周予臣扬了眉梢看她，眼里的意思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许知阮从来不是一个会搞浪漫的人，她更在意实际的东西，今晚这个浪漫的场景，还是很令人惊讶的。

许知阮有些羞晕：“上次，我爽约了你的约会，所以这次补上。”

周予臣压住了嘴角的弧度：“你自己准备的？”

许知阮非常诚实：“崔婶和我小姨他们也有帮忙。”

“那他们人呢？”

“我给崔婶放了半天假，萱萱跟着我小姨他们回老城区那边玩了，今天晚上应该不回来。”

也就是说，今晚这么大的别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周予臣看着她，深邃的眸里映星星点点的光。

许知阮忽然觉得这别墅太大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显得特别安静，她想到崔婶准备的蓝牙音箱。

“我放首歌吧。”

悠扬的旋律响起稍微缓解了这样安静的气氛，伴随着夏夜的蝉鸣有种别样的感觉。

周予臣拉开了椅子，示意许知阮入座：“你还没吃吧？”

“还没。”

为了布置这个场景，她折腾了一下午，肚子现在还是空空的。

周予臣：“坐吧。”

许知阮顺势坐下，就见男人在她对面落座了。

今晚的餐点是崔婶准备的，许知阮知道自己的手艺一般，所以只在旁边打了下手，主要还是崔婶下厨。

她关切道：“你坐了那么久飞机，那么累，先吃点东西。”

周予臣在飞机上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但长途跋涉后人反而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他只是吃了几口，深邃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许知阮为了这个约会特地打扮了一下，这会儿被夸了，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他们其实难得有这样安静平静的面对面坐下来的机会，太久没有这样的独处反而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红酒杯摇曳，周予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开口，许知阮知道，他在等她开口。

许知阮抿了抿唇，她不是一个下定决心后还会摇摆不定的人，他们之间的一切该有一个结果了。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当年的事情……”

周予臣忽然道：“萱萱是你哥哥的孩子，对吗？”

许知阮有些惊讶：“你知道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周予臣说这件事情呢，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医院的时候，顾炎告诉我的。”

这次萱萱晕倒做手术，顾炎全程都在医院，在六神无主的二老口中听到了这个事情，在医院守夜的那天晚上不是陈旭送粥过来的，而是顾炎，他跟他说了这个事情。

周予臣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想当然的以为错了。

他以为她离开他之后遇上了更好的人，他以为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他以为许知阮爱着那个人，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下了萱萱。

然而事实上，这个‘他’并不存在。

许知阮垂了眼帘：“萱萱是我表哥的女儿，按照辈分她要叫我表姨。”

“当年我表嫂难产，生下萱萱后就走了，我表哥因为手术的并发症也没有活下来，所以我就和我小姨他们一起抚养萱萱。”

那么小的孩子，失去父母，她于心不忍，所以最后就成了这样的情况。

“我当年会离开你，是因为你母亲说会给我表哥安排手术，也负责后续的治疗费用。”

她十一岁成为没人愿意接的累赘，是萧红在葬礼上把她带回家，他们一家对她恩情深重，所以在面对那个情况，她没有办法选择。

人命关天，虽然只给肖峥多换来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在那一个当下，那是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至于那个视频，是祁棠和她联手为周予臣准备的，那时是为了想让他死心，但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当年，的确是为了钱离开你，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感到很抱歉，我骗了你。”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当年肖峥心脏病需要手术，许知阮和祁棠达成交易，故意演了一出拜金的戏码让他死心。

许知阮自认为没有对谁不起，唯独周予臣，她确确实实的伤害了他，也确确实实欠他一句对不起。

许知阮抬眸看向周予臣，而后者的神情出乎她的意料，太冷静了。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迟疑了一下。

周予臣看着她：“知道萱萱的身世后，我想起了顾珏。”

他那时悔婚，温愉从英国跑回来找他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顾珏也跟着回来了。

那天，酒店的房间门毫不留情的对泪流满面的温愉关上时，顾珏就在走廊的尽头，目睹了这一切。

他把温愉带回英国前曾经来找过他，那场短暂的会面，顾珏说过一句话。

“或许你有一天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顾珏欲言又止，最后泯于唇齿。

他那时只以为顾珏是为了温愉说出的这句话，而在知晓萱萱的身世时才惊觉他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萱萱有先天性的心脏，是遗传病，顾珏是心外科医生，六年前他曾经在国内留过一段时间，一切的事情就在当下串联起了一个故事。

这不是一个很难猜的故事。

许知阮的话验证了他的所有猜想。

许知阮忽然了然：“所以，你这趟去英国，是去找顾珏的？”

顾珏是当年的主刀医生，周予臣这个时候提起他，想必是通过萱萱的事情抽丝剥茧的猜测到了很多事情。

周予臣本身就是洞察力极为敏锐的人，他只是从不轻易怀疑重要的人，对于信任的人，他总是百分百信任。

许知阮猜，这次他突然出国，大概就是去找顾珏确定点什么，在她明确说过会和他谈谈之后，他选择了先听他人口中的版本。

难怪他对她说的这些，一点也不吃惊，比起以前他更谨慎了。

许知阮无端的感到了几分失落，她扯了嘴角：“那他说的，和我说的，一样吗？”

“我没有去找他。”周予臣直视她的眸：“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只想听你说。”

六年前，他不会相信祁棠给他看的视频，坚持要和许知阮当面确认。

六年后，他亦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去拼凑关于许知阮的一切。

“你对我说过，不爱了，放下了，现在又说离开是有苦衷的，我应该相信你的哪一句？”

“我分不清你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所以请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夜幕下，璀璨的星光斑驳闪烁，映在眸底，犹如星河坠落。

他只是这样静静的注视着她，却无端的让人鼻尖一酸。

许知阮眨去眼里的湿雾，语气轻柔却有力，直击灵魂深处。

“阿臣，我只对你说过两句谎言。”

“一句是，我不爱你。”

“另一句是，我已经放下你了。”

“阿臣，我爱你，六年前和六年后，从来没有变过。”

无需多言，对于周予臣来说这就够了。

剩下的话语全部被吞入腹中，他知道他在意的，一直都只有许知阮的心。

和那个雨夜的强势、掠夺、侵占不同，这次的吻多了几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怕是泡沫转瞬即逝，想要用力抓住却又怕破碎，所以亲吻也只是小心翼翼，直到许知阮给出了回应，一发不可收拾。

海城一年一度的烟花节又开始了，深蓝近墨的漆黑夜空盛开了朵朵热烈灿烂的花。

在这个夜晚，久久未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