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嘉一神清气爽地去敲门，叫姜淮一块去吃早饭，顺便问问回程。不过也不急，反正已经是老板娘了，谁计较他旷不旷工。

林嘉一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叫自己老板娘听起来怪怪的。

门从里面打开，林嘉一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接着一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

“发烧了？”他摸摸姜淮额头，自问自答：“不烧啊，难道水土不服？”

“我没事。”姜淮嘴上说没事，眼里却习惯性升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任由林嘉一上下其手，不出声，不反抗，只是适当红了脸，过了会儿才说：“有人出来了。”

林嘉一没get到他的意思，绕着他团团转：“要不去医院吧，我下去叫车，你回去加件衣服，今天有雨。”

“我真没事。”姜淮伸手一扯，把林嘉一拽得一踉跄，又立刻松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是没睡好。”

林嘉一根本没想那么多，听他说没睡好，下意识说：“那你再睡会儿？”

“不了。”姜淮轻声道：“想吃你之前发过的米线。”

姜淮果然再打卡他照片里出现过的地方！

林嘉一一边感慨一边庆幸，还好姜淮是恋爱脑，否则等他想明白，这么好的白菜说不定早就让其他猪给拱了。

“那行。”林嘉一说：“我去找老板借把伞。”

姜淮点了下头，清冷中透着几分病弱和乖巧：“好。”

林嘉一心都化了。

他何德何能！

这里不像汉城，雨不会说下就下，从出门起一直到午饭天都阴沉沉的。

马上周末了，姜淮似乎打算继续留下去。林嘉一也高兴，刚谈的男朋友，新鲜热乎，换谁不想多看一会儿。

虽然这么说，但姜淮没午饭后就没从房间出来，他带了电脑，好像在处理什么事情。

林嘉一一向不是那种自制力强的，幸好姜淮不是在高中时期就向他展露好感，否则他肯定搞得乱七八糟，别说像现在这样，抱得美人归，最后能不能考上大学都难说。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林嘉一倚在阳台上，心说得找个时间跟室友坦白才行。

就赵思源那个孜孜不倦的劲，回来难保不继续给他介绍女孩儿，万一让姜淮误会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万一要跟他分手怎么办！

不行，煮熟的鸭子不能让他就这么飞了。

正琢磨怎么说才能让他们不至于反应过激，毕竟是出柜，他那几个见识少的兄弟万一反应过度吓到姜淮就不好了。

几滴雨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手臂上。

终于下雨了。

林嘉一回到屋里，顺手关了门。

雨天闷热，冷气一刻都不能停。他找姜淮借了套衣服，稍微有一点长，但不影响。

洗完澡出来，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林嘉一看看表，下午三点。

看来要下暴雨。

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遥远的天际闪过一道光亮，刹那间照亮了整座古城。

林嘉一动作一顿，转头望向阳台。

下一秒，电闪雷鸣。

他皱了皱眉，放下洗到一半的衣服，对着水龙头冲了下水，随手一擦，步履匆忙地走朝门外走去。

门一开，倚在门上的人没了支撑，不受控制地倒向林嘉一。

他立刻伸手，把人稳稳接进怀里。

“你怎么站门口？”林嘉一顺势把人往屋里一带，反手将门合上，看见姜淮怀里抱着笔记本，脸上白得没有血色。

轰隆——

雨势愈大，从屋里望出去，像是一道道冲刷的水幕。

林嘉一去倒了杯水，打开灯：“害怕？”

大概是觉得丢脸，姜淮一直都没做声。

林嘉一把水递到他手边：“怕也不丢人，我又不笑话你。”

“下次别一个人杵在门口，万一我不出去，你是不是打算在外面窝到雨停？”

姜淮眼睛一眨，睫毛轻轻颤了颤。

“别咬自己。”看他咬着下唇，一副吓懵了的样子，林嘉一又不忍心了。

怕打雷的成年人不在少数，但像他这么怕的还真不常见。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林嘉一不敢问，怕又和自己有关。

姜淮昨晚就没睡好，喝了水一直坐在沙发里，打雷时身体会不自觉蜷缩。

大雨里的古城别有一番风味，换成以前，林嘉一可能还会冒雨出去转转，但今天的确没那个心思。

“你要不要睡会儿？”看他脸色不好，林嘉一就说：“我把门窗都关了，雷声没那么大。”

姜淮眼睛红红的，眼尾的小痣夺目非常，给清冷的五官镀上了一层奇怪的膜，既冷艳又可怜。

很矛盾。

“你呢？”他问。

“我就在这里待着。”林嘉一想了想：“还是，你想让我出去？”

姜淮没做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晌才说：“我想你陪我。”

“那行。”林嘉一当即点头：“我就在这里。”

姜淮摇摇头，手指搭在林嘉一虎口蹭了蹭，微哑的嗓音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你陪我睡。”

林嘉一手臂上的汗毛让他蹭得竖了起来，本能的想要拒绝，不是不相信姜淮，主要不相信自己。

可那双微红的眼睛就像一种天然的蛊，望进去，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姜淮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林嘉一的目光中别无限放大。那颗痣像是在墨水里浸泡过，黑得夺目。

喉咙微滚，口干舌燥。这样下去，非兽性大发不可。

林嘉一红着脸，僵硬地翻了个身。

这就好了，不看他就行了。

雨太大了，即便关了门窗，声音还是会从缝隙里挤进来。一声雷鸣，身后的人突然一颤，紧接着，林嘉一的腰就让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

后背炙热，姜淮的额头抵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衣料，温度强烈到快把林嘉一灼伤了。

好烫。

他一动不动，那双手却隐隐有了退缩的迹象。

林嘉一能感觉到，姜淮正一点点后退，或许是因为他毫无回应，所以感到受伤。

面对这样敏感的人，再多旖旎的念头也化成了一滩水。

就在那双手要缩回去时，林嘉一忽然转身，长臂一展，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人搂进怀里。

距离骤然拉近，林嘉一可以感受到姜淮的呼吸声，但此刻什么龌龊的想法都不见了。

他想保护他。

姜淮得到安慰似的静了下来，窗外雷雨交加，屋里只听得到平稳的呼吸声。

林嘉一成功把自己哄睡了。

出风口正对着床，姜淮伸出手臂，将温度调高两个度，又缩回来，睁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描绘林嘉一的轮廓。

仰望太久，所以拥有的时候才会这样不真实。

一声雷鸣，林嘉一下意识收紧手臂，将臂弯里的人往怀里带了带。

强有力的心跳声充斥着姜淮的耳膜，他回抱过去，一刻都不想闭眼，怕这只是他无数美梦里最真实的一场，怕睁眼时，梦就醒了。

林嘉一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姜淮睡在他怀里，睡着后，恬静感很大程度的掩盖了原本清冷的气质，皮肤白皙，眼尾的小痣淡下去，安静的好像一个瓷娃娃。

雨停了，林嘉一的手也麻了，但不敢动。

就这么盯着姜淮看了不知道多久，那股麻劲来来回回，林嘉一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

天越来越黑，古城里的灯火亮起来，给昏暗的房间染上了几分旖旎的光。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林嘉一喉咙微微发紧，知道姜淮要醒了，还是没敢动。

“几点了？”微哑又不失慵懒的嗓音360度立体环绕在林嘉一耳边，就这一声，他骨头都快酥了。

越来越能理解古代的昏君了。

“七八点吧。”林嘉一清清嗓子，想做一个尽量不那么昏庸的人：“饿了吗？”

“嗯。”姜淮闭着眼又往林嘉一怀里挤了挤，额头蹭到林嘉一下巴，柔软蓬松的发丝在他脸上扫了扫。

那股淡淡的果香立马窜满林嘉一的鼻腔。

“雨停了，起来吗？”林嘉一用力嗅了嗅。

甜而不腻，上头。

“再抱一会儿。”姜淮仰头，黑亮的双眸在夜里也绚烂非常，仿佛藏了一整条银河。

“林嘉一。”

“嗯？”

“我能亲你吗？”

林嘉一：“……”问什么，直接干啊！

半晌没得到回答，姜淮目光不由一暗：“算了，我随口一说，你……”

话音未落，额头突然被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姜淮眨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林嘉一都快熟透了，他把人松开，作势起身。

再待下去就该丢人了。

摸黑找鞋时，衣摆突然一紧。姜淮坐起来，凌乱的发丝，微红的脸，还有不整的衣衫，眼睛不管挪到哪里，都是让人脸红心跳想入非非的画面。

林嘉一仿佛让人点了穴，僵在床边，一动不动。

姜淮爬过来，像个未开化的动物，抵着林嘉一的额头蹭了又蹭。

“我喜欢你。”

林嘉一想说“我知道，你爱的不得了”，但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经过刚才那个轻飘飘好像没有发生过的吻，姜淮的胆子大了不少，他搂着林嘉一的脖子，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在黑暗里和他拥抱。

林嘉一睁着眼，看着那颗痣靠近自己，心脏都险些不会跳了。

姜淮红着眼，像个无可依的浮萍，靠在林嘉一肩头，低低呢喃：“我好喜欢你。”

林嘉一被这句话烫到了，眼睛抑制不住地颤了颤，终于找回知觉，回抱过去。

“我也是。”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拥抱，参杂了些让人脑热的欲，但好在控制住了。

林嘉一觉得自己还不算太昏头。

姜淮谈的是纯爱，要是他没把持住做出点什么，可能会把人吓跑。

好不容易才脱单，他可不想这么草草落幕。

这可是他的初恋！

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老曹催了好几次，林嘉一必须得回去给他当牛做马了。

好在是跟着老板出来鬼混，师出有名，不算旷工。

高铁冷气给得太足，姜淮一上车就咳了两声，林嘉一找乘务员借了条毯子，又要了杯热饮，照顾的无微不至。

隔壁女孩儿羡慕坏了，扭头跟朋友嘀咕：“他们是兄弟吧，我也好想要一个哥哥。”

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刚刚好传进姜淮的耳朵里。

他睁开微红的眼，目光轻飘飘一扫，将说话的女生和林嘉一都带进去，又不高兴似的转向窗外，一路都没说话。

下车的时候，林嘉一要帮他提包，姜淮躲了。

细白的手指勾着包带，略显困难地背上肩头，越过林嘉一，独自朝车门走去。

惨遭冷落的林嘉一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一脸莫名，但还是快步追上去，赶在下一个人之前，挡在姜淮身后，低声问：“你怎么了？”

姜淮没做声，头微微垂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错了。”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但姿态首先要放得低。

这对林嘉一来说毫无压力。

“你别生气啊。”林嘉一勾勾他肩上的背包带子，顺势摘了下来。

姜淮半推半就，目光幽幽：“你觉得很丢脸吗？”

“什么？”林嘉一背上包，肩膀不由一坠，心说还挺重。

“跟我谈恋爱。”

“当然没有。”林嘉一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没解释？”太敏感的人就连质问都这么没底气，只是看得林嘉一心慌。

他愣了愣，不太明白：“解释什么？”

“刚刚那个女生，她说我们是兄弟。”

“说就说呗。”林嘉一不以为然：“嘴长人家身上。”

姜淮目光一暗，稍显落寞地转了回去。

林嘉一一直有点粗线条，可他男朋友是个过于敏感的人，他前后一琢磨，大概捋清了姜淮心思。不由一叹，心说太爱的人果然都缺乏安全感。

其实现在大家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林嘉一也从没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之前不想让人知道，是觉得没必要，当初他强烈认为自己不会也不可能喜欢男人，到处讲有个男人喜欢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两个人的事，两个事明白就够了，顶多告诉宿舍那几个，既然在一起了，就没必要隐瞒，但也没必要见人都讲一讲。

又不熟。

但不想姜淮始终停留在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那样太难受了。

林嘉一受不了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心里闷得慌。

这种让人牵着情绪走的感受让林嘉一感到陌生，但他想让姜淮高兴。于是在即将踏出车门那一刻，伸手把人拽住，转身看向身后仅剩的两个女生。在她们怔愣的目光中，弯了弯眼，然后问：“我男朋友是不是很帅？”

女生呆滞地点了点头，在林嘉一看不见的地方激动地狂掐朋友手臂。

谁懂啊，两个帅哥在谈恋爱！

出站后林嘉一的脸还是红的，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男朋友，还怪不好意思。

他转头看了眼姜淮，他虽然没有表情，但隐隐发亮的眼睛里却藏满了雀跃。

林嘉一不由扬起唇角。

算了，他高兴就好。

老曹那边催得急，林嘉一本来打算送姜淮回去了再去学校，姜淮说不用，接过林嘉一肩上的包：“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嘉一有些诧异：“不重吗？”

姜淮摇摇头，面无表情，但愉悦会从眼睛里渗出来：“高兴。”

林嘉一跟着一笑，心说他可太好哄了。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老曹办公室的灯亮着，他给林嘉一看了草图，问他有什么想法。

林嘉一看呆了：“你设计的是龙袍啊？”

“眼睛长来出气的？”老曹毫不留情。

林嘉一不懂老曹的艺术，但他知道，这衣服根本没化简。这跟他们当初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艺术需要传承，同样也需要创新。

很多老一辈的人不认可孩子穿汉服，除了一部分觉得奇怪，更多的是不日常。

除了传承，林嘉一同样希望更多人发现和接受传统服饰。

另一边，姜淮已经在计划演出了。

除了的必要的推广，娴熟的技艺也必不可少。戏院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现状。

周一早上，林嘉一和姜淮约好似的同时踏进戏院。林嘉一把包里的牛奶拿出来，拧开才递给姜淮：“什么缘分，竟然同时到。”

“默契。”姜淮淡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