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校庆，这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是要招人了。
林嘉一翻着简历，想起上次承诺程冉的事，问董玉：“咱们这次要招几个？”
“两个吧。”董玉头也不抬：“怎么，你想给谁开后门？”
“不是。”林嘉一拿起刚才那张简历，把上回他迟到没能参加面试，自己承诺下次给他一个机会的事讲了一遍，把他的履历翻着看了一遍：“这小孩儿人不错。”
打字的动作突然停了，董玉抬眼看过来，不等她说话，林嘉一就立刻抬手，示意她打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真没那个意思。”
董玉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林嘉一：“我什么都没说。”
林嘉一：你最好别说。
“行吧。”董玉说：“让他来面试看看。”
林嘉一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品出了一些更高深的含义：“其实你一开始就打算让他来了是不是？”
董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校庆不剩多长时间，林嘉一再次忙碌起来，上回面试的几个小孩儿里只有程冉最像来干活的，就是胆子太小，怯生生的，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明白。
林嘉一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不由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正在敲演出表的董玉闻声抬头：“好俗的搭讪。”
林嘉一正要纠正她，就听那道低低的嗓音说道：“见过的，学长不记得了？”
董玉跟着望向程冉。
“之前，电影院厕所。”程冉的脸隐隐红起来，因为有外人在，便减去了一些不敢让人听的：“我问你办不办健身卡。”
林嘉一呆了几秒，反应过来：“是你啊！”
程冉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嗯！”
“我说这么眼熟。”林嘉一顿时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好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搭讪的，对不起啊，还误会你是同性恋。”
“没，没关系。”程冉赶紧摆手，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董玉将目光从程冉通红的脸上收回来，看向低头审稿的林嘉一，左手搭在键盘上，若有所思地叩了两下。
虽然胆小，但放眼整个学生会，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程冉这样听话的。那些脏活累活，别人都不愿意干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他却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
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就习惯性把活甩给他，还经常使唤他跑腿。林嘉一忙得顾不上，根本没发现他们私下里竟然形成了这种风气，董玉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不管到哪都有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如果程冉想都没想过拒绝，那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介入的必要。
十月底，天彻底凉下来。常路一直没回宿舍，发过一条微信，让林嘉一不必搬出去，后面就没再联系。
上课碰上也不说话，林嘉一几次想上前，都被他躲了。
他还是不能接受。
赵思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给他点时间。”
林嘉一叹了口气。
他看出来了，常路是打定主意不搭理他了。
之前提过的出国一旦落实，他们这辈子还没有见面的机会都两说。
难得在吃饭的时候走神，下巴被细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来，望进一片盛着晚霞的眼底：“想什么？”
戏院一片静谧，姜淮的眼睛在余晖中流动着独属于夕阳缠绵的光，林嘉一握住那根手指，轻轻勾勒着指腹上的流纹：“姜淮，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不会有这一天。”平静而又笃定的声音把他之后的话噎回喉咙，卷着舌尖轻轻吮吸，吻到喘不上气，才意犹未尽地退开。
林嘉一耳根发烫，气息有些乱了：“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姜淮伸手过来，抬起他的下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离开时有些依依不舍地舔过那条微抿的唇缝，眼里流露出几分害怕被抛弃的无助：“你要离开我吗？”
林嘉一：“当然不是。”
姜淮点了点头，又吻上来，用粘糊的嗓音说道：“别离开我。”
林嘉一被亲懵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他。
汉城多雨，降温后一连下了好几天，又冷又湿。在林嘉一的坚持下姜淮终于穿上了毛衣。
暖色的毛线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五官的凌厉被综合出几分温暖的颜色，衬得皮肤雪白，越发脆弱不堪一击。
林嘉一皱眉看了他好久，觉得不行。
腰太细，该补补。
于是，不仅午饭比平时多了一倍的量，连晚饭都必须吃到撑为止。姜淮要保持身形，胃口一向不大，晚上吃多一点胃就撑得难受。
林嘉一主动提出陪他散步，每天雷打不动，即便下雨也不行。
姜淮倒没多排斥，反而每天过来提醒，让林嘉一不要忘了散步时间。
这天，林嘉一正给论文收尾，接到姜淮的电话，腾不出手，就开了外放。
“你睡了吗？”
“没，怎么了？”林嘉一一边敲键盘一边问。
“我有点饿了。”
林嘉一看了眼时间：“我给你点外卖？”
“不想吃外卖。”
“那要吃什么？”林嘉一停了停：“上次的酒酿小汤圆怎么样？”
“还行。”
“那你等我一会儿。”林嘉一匆匆收尾，合上笔记本，起身差点撞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大油：“你站我背后干什么？”
大油听完了整通电话，正处于一种一言难尽的状态里：“你要出去？”
“嗯，去买宵夜。”
“你说的酒酿是林记的酒酿？”
林嘉一点头，抓了件外套：“好像是。”
大油：“那不是离他家很近吗？”
“是啊。”林嘉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林记不送外卖，太晚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
大油：“……”
林嘉一穿好衣服，回头道：“我走了。”
大油张了张嘴：“……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林嘉一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不回来我住哪。”
睡前，大油没忍住发了条微信，问林嘉一还回不回。
【+1：还没睡？】
【+1：忘了跟你说，今晚不回，不用给我留门。】
大油：“……”
他把林嘉一走之前的那句话发过去，过了一会儿，那边又回。
【+1：太晚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大油：“……”他们到底在不放心什么？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窗台上的仙人球不知被谁挪进屋里，放在了打印机旁的桌子上，已经扎了好几个不长眼的。
小南跟程冉同期进来，性格外放，几天就跟其他人混熟了，灵活，擅变通，就是有点马虎。
他把手上的刺拔出来，一脸无语地回过头：“谁把这玩意放这了？”
宣传部的李超见状也没忍住抱怨起来：“不知道谁放那的，给我戳得都能去浇花了。”
“哎，卧槽，我也被扎过。”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引起了公愤。
一堆抱怨声里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怯怯开口：“对不起，是我放的。”
小南靠他最近，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你没事挪它干什么。”
“下雨了。”程冉指指外面的天：“我怕它死掉。”
李超咂了下嘴：“你可真够好心的。”
听出话里的讽刺，程冉抱着书本的手指微微蜷起：“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林嘉一从外面进来，手里的雨伞还在滴水，靠在墙上磕了磕，又问：“什么不好意思？”
“没什么。”程冉小声道。
李超的眉头拧起来：“什么没什么，好像我们欺负你一样，学长问你就说呗。”
林嘉一一愣，将脸转过来：“怎么回事？”
“嗐！”小南道：“就是那个仙人球，程冉怕下雨把它淹死，就挪屋里来了，放打印机旁边谁也没注意看，扎了几下，就问问谁放那的。”
李超把手举起来给他看：“喷壶都没我手上的眼多。”
林嘉一抓起来看了看，没忍住笑了：“你小心喝水往外漏。”
“你唬我呢？”
嘻嘻哈哈就把这事岔了过去，程冉坐在椅子上，看林嘉一跟他们你来我往说说笑笑，不由将脸埋得更低。
“这次的节目怎么这么少？”林嘉一翻了翻报名单，发愁道：“这才几个节目，一半还都是街舞社贡献的。”
“不知道啊。”小南说：“这是程冉办的。”
“是吗？”林嘉一望向窗户边沉默寡言的男生：“程冉，程冉？”
“啊，学，学长你叫我？”
“发什么呆。”林嘉一问：“你确定节目都登记全了吗，怎么才这点？”
“全，全了。”程冉点头。
“啧。”林嘉一把大拇指垫在下巴上，轻轻点了几下，不满道：“欺负小孩儿呢。”
把节目单往桌子上一拍，挪开椅子起身。程冉立刻跟起来。
“你干嘛？”林嘉一疑惑道。
“我跟你一块去。”
林嘉一一脸古怪：“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还要结伴，你怕黑？”
小南没绷住，第一个笑起来。
程冉一脸窘迫，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以为，我以为……”
林嘉一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大礼堂那边缺人布置，董玉顾不过来，你们要没事就过去帮帮忙。”
雨一直下到黄昏，天沉得仿佛随时要迎来一场风暴，林嘉一拿着一沓资料回来，见灯都灭了，以为人都走了，把东西放下正要走，忽然被角落里一个正茫然盯着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
林嘉一捂住胸口，语气还算正常：“你在怎么不开灯？”
程冉眨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去而又返：“省电。”
“这能省几个钱。”
啪！
不大的办公室立刻被白炽灯填满。
一瞬间的明亮让程冉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一下，见林嘉一肩头淋了点雨，连忙起身：“你衣服湿了。”
“没关系。”林嘉一无所谓道：“一会儿就干了。”
乌云笼在学校上方，还不到六点天就黑透了。林嘉一拉开窗户，看了眼头顶的阴云，冷风从半开得窗户灌进来，身后传来程冉压抑的轻咳。
林嘉一扭头看了一眼，把窗户合上：“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
林嘉一走回电脑前，把电脑上的时间和手机对了对，确认无误，纳闷地嘀咕了一句。程冉立刻抬头：“学长说什么？”
“嗯？”林嘉一一愣，反应过来：“没什么。”
风雨欲来，楼下树被吹得来回摆动，林嘉一等不及，抓起手机，扭头看见程冉正望着自己，笑笑：“先回去吧，要下暴雨了。”
程冉看了眼外面的天，又看林嘉一：“学长回宿舍吗？”
“不回。”林嘉一拿起伞：“我去接人。”
细长的影子被白墙折叠成一个古怪的形状，有种光怪陆离的诡异感。林嘉一一手拿伞一手快速在屏幕上打字，走到门口，程冉忽然站起来。
“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