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无秋，国庆假期一过，骤降的温度让人有种一夜入冬的恍惚。林嘉一从电脑前抬头，姜淮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办公室，现在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刘悦从外面进来，裹着厚厚的外套，把刚买的烤红薯分给林嘉一。
“你快毕业了吧？”
林嘉一刚睡醒，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只凭着本能点了点头。闻着烤红薯的香味，想起姜淮身上那股隐隐的酸甜。
“毕业了直接来戏院工作还是要读研？”
林嘉一愣了愣。
“周姐那新招了个小姑娘，她想介绍给你。”刘悦似乎觉得尴尬，像是被逼得没办法这才赶鸭子上架，看着林嘉一略显茫然的眼，越发窘迫：“她非让我来问问你，我知道你跟……周姐太热情了，我就随口说了句你要考研没心思谈恋爱。”她停下来，观察林嘉一的脸色，小心道：“你没生气吧？”
林嘉一摇摇头。
太冷了。
刘悦没继续说，她最擅长装傻打太极，周姐说几次也就过去了。
她吃完烤红薯，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去倒水。回来时看见姜淮正双手撑着办公桌，弯腰去咬林嘉一手上的红薯尖。
粉色的舌尖轻轻一勾，林嘉一的脸都红透了。
两片红晕浮上来，像晚霞一样将女生的脸染得透亮，刘悦默默转身。
原来男人是这么谈恋爱的。
口袋里的电话震了震，姜淮看了一眼，没接，看看窗外的天，沉吟片刻，脚步声由远至近，到了跟前，姜淮的脸上已经酝酿出和窗外的天空一样风雨欲来的表情。
“今天也要回宿舍吗？”他没回头，只是虚虚抱住了手臂。
“不回。”林嘉一抬头看向远处楼顶的乌云：“今天有雷雨，你收留我吧。”
姜淮回头，双眸带水，不等林嘉一站直就张开双臂将脸埋在林嘉一颈间。
双手穿过来，环住林嘉一的腰，两人在窗边接了个很浅的吻，姜淮的眼睛黑而亮，望向林嘉一的目光总是这么不加掩饰，林嘉一早就习惯了，并且十分享受这种被他依赖和需要的感觉。
戏院已经走空了，两人可以不避讳地牵手拥抱。出门时顺手关了灯，整栋楼像黑夜里的巨兽，蛰伏等待着不久后的日出。
路过保安亭，林嘉一探头看了一眼，大爷躺在摇椅上打瞌睡，姜淮拉了他一把，没让他去打扰。
戏院清闲，总要给他们找点乐子。
节假日不好打车，等了一会儿还没司机接单。天越来越黑，乌云堪堪罩住头顶的天。
“去坐地铁吧。”姜淮把手伸过来。
也只能这样了。
刚要去牵姜淮的手，一辆银灰色的私家车从远处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个精致端庄和姜淮有八分像的脸。
林嘉一短暂失了几秒的神。
来了来了！住在郊区大别墅的豪门母亲！
是不是要拿支票了？这车什么牌子？卡宴还是迈巴赫？天太黑，刚刚没看清楚。
朱红的唇瓣略微翕动，微扬的眼尾轻轻扫过二人牵着的手，眉心微拧。
有那味了！
林嘉一暗暗咽了下口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纠结的要命。
要是她给得实在太多，林嘉一真的很难不动心。
“去哪？”豪门母亲张口就让人有种如临冰天雪地冷意，目光掠过林嘉一，看也没看姜淮一眼：“快点，要下雨了。”
林嘉一轻轻捏了捏姜淮的掌心，要不是长得实在像，差点以为姜淮是她捡来的孩子。
两人之间没有一点母子的孺慕，反而有些陌生。
“不用了。”姜淮的声音有些冷冽，里面的防备根本不需要掩饰，他略一弯腰：“改天再去看您。”
姜母也没勉强，转过头：“别忘了带上财务。”
林嘉一一动不动。
就这？支票呢？
说好了给他一千万离开她儿子呢？
还处在遗憾震惊中的林嘉一被一只手轻轻捏着下巴转了过来，姜淮眼里藏着一丝不愉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车好看还是我好看？”
林嘉一：“……你好看。”
姜淮其实很好哄。
他就像林嘉一小时候养过的小狗似的，给颗糖就能哄得眉开眼笑。
林嘉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不够，又趁四下无人，迅速亲了他一下：“你最好看！”
即便修够了学分，林嘉一还是每节课不落的出现在教室，虽然不热爱学习，但主打一个勤奋。
勤奋的走神。
他喜欢上课的氛围，能静心画图。
姜淮陪他来过几次，全校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他们不避讳也不过分亲密，算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
昨天碰见陆北，他身边跟了个怯生生的男孩儿，林嘉一看着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非礼勿视懂不懂？”陆北嘴贱惯了，搭着男孩儿的肩膀轻轻一拍，问了一个姜淮常问的问题：“他好看还是姜淮好看？”
林嘉一皱眉：“你又犯病了？”
“开个玩笑。”陆北扭头冲男孩儿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男孩儿摇摇头，眼睛半抬着朝林嘉一看过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学长你好，谢谢你上次替我解围。”
陆北挑眉：“还有这事？”
林嘉一想起来了：“是你啊，上次事情解决了？”
程冉重重一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感激又轻松的笑：“是，最后弄清楚了，都是误会，他也向我道歉了。”
“那就好。”林嘉一笑了笑，看向陆北，毫不掩饰的嫌弃：“你怎么跟他在一块？”
“我想去报社团，只有篮球社招人，学长带我过去。”程冉解释道。
“哦。”林嘉一点点头，看陆北还是不顺眼。
陆北倒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地凑上来跟他套近乎。
手刚搭上来，就得了林嘉一一句：“滚。”
“看你这小气劲。”陆北朝程冉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他们：“跟我说说，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陆北说：“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想明白？”
林嘉一斜过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说嘛。”
林嘉一把他推开：“离我远点。”
“姜淮又不在。”
“在不在你都离我远点。”
程冉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个子没他们高，走得也没他们快，只能小跑着追上去。
乌黑的头发被阳光映出一道金色的光圈，发丝轻扬，体力告急。
林嘉一回头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把陆北撞开：“等等人家。”
“那你跟我说说。”
“说个屁。”林嘉一朝程冉打了个手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程冉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叫出声“学”，后面的字就湮灭在了陆北看过来的目光里。
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冷了几天后温度又升回来，姜淮被林嘉一逼着穿了几天外套，今天又换回单衣。
辅导员刚走，教室里还有几个为小组作业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同学。
天上飘着两朵奇形怪状的云，姜淮望着窗外，内敛的眸色没有因为辅导员长达半小时的劝解产生过半分动摇。
“姜淮。”有人走过来：“你真的不读研吗？”
“嗯。”冷冽的声音伴随着一股与之不符的酸甜搅在风里。他连头都没有转一下，也不在意说话的人是谁。
“早说了让你别去。”
刻意压低的嘀咕声还是传进了姜淮的耳朵，他好似听不见一样，专心致志望着窗外的白云，心里默默计算，从社团过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其实不用算，他早就将几个地点之间需要耗费的路程走得熟记于心。
林嘉一已经超时了。
一旁的手机传来震感，姜淮目光一敛，伸手去拿。窗台突然扒上双手，林嘉一撑坐上来，笑着问他：“同学，一个人啊，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吃饭啊？”
姜淮偏过头，薄唇轻启，隐约可见微翘的舌尖：“不。”
“为什么？”林嘉一像个流氓似的伸手去捏姜淮的下巴：“是哥哥不够帅还是哥哥不够坏？”
眸色潋滟，唇角轻轻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林嘉一心都不跳了，他男朋友好看死了！
“哥哥，你来晚了。”清冷如同山泉一样的嗓音在耳边流转，狭长的眼睛轻轻一眨，睫毛如同扇叶一样扫下来。身子微微向后，将角落里目瞪口呆的同学暴露在林嘉一的视线里。
看着林嘉一一点点石化，姜淮十分好心情地起身：“哥哥不是要带我去吃饭吗，不走吗？”
林嘉一：“……”没关系没关系，这辈子也就剩下不到五十年了。
社死后的林嘉一暗暗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去计算机系，再也不要见到刚才那几个人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之后几天，就像见鬼一样，频频在学校各个地方碰见他们。
林嘉一下课就躲去学生会的办公室，眼不见心不烦。
“你最近很闲？”董玉关上门，打开笔记本。
林嘉一无精打采：“嗯。”
“读研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再说吧。”林嘉一问：“你呢？”
“你说呢？”
多余问这一句。
林嘉一随手拿了董玉带进来的资料，翻了两页：“这人我认识。”
董玉瞥了一眼：“据我所知，他给每个社团都投了简历。”
简历上附了张登记照，头发梳得规规矩矩，露出一张清秀乖巧的脸。
林嘉一拧了拧眉，简历越拿越近，眉头也越锁越紧。就在大脑试图将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时，手里这张薄薄的纸刷一下被董玉抽了回去。
“你干嘛？”
董玉面不改色：“我看看什么样的小男生让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别胡说。”林嘉一皱眉辩解：“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
董玉盯着登记照上的男孩儿看了一会儿，点头评价：“是不错。”
“什么不错，你别胡说八道，一会儿让姜淮听见。”
董玉抬眸看了林嘉一一眼，把简历反过来，往前一伸，怼到林嘉一脸上：“他好看还是姜淮好看？”
林嘉一：“……”不是，他们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