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霖已用过早膳好一会，云寂房里还没有动静。正要去看看，火箫来传话说巫月要见他。

霖按下担忧，先去了巫月的房间。

“霖，云寂又闹脾气了？”巫月一副你辛苦了的了然表情。

“还好！”霖脸色不变答完，想着赶紧说完正事去找云寂，“你打算何时去云门？”

巫月见霖一直站在门口，拉他进房坐下才道，“我的确正烦恼此事。昨夜我已见过风野，孩子们被安置在云门外门，一切安好。想来云寂曾交代对他们多加照顾。”

说罢巫月一顿，“若云寂……”巫月本要说“神志清醒”，想起霖对那心魔的态度，又改口道，“若他能以掌门的身份邀请我们上山，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虽有皇命，可眼下我们这么多人不请自来，我们又无法直说来拜见云越先祖的，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是我考虑不周，未提前与你商议。云寂的贴身侍从李安认得我，可请他来此。一是让云寂告知李安，已邀我等上山，请他安排。二是我告知李安，云寂因升境心性有些波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回门后好帮着掩饰。”

巫月听完点点头，“如此甚妥。”

霖自觉不擅于筹谋世故，近来更是被云寂搅合得心神不宁。此刻见事了，抬脚就要出门寻云寂。

“等等！”巫月着急唤住霖，略停顿才道，“云寂，可回来过？”

“不曾。”霖回过头，看着巫月。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又得云门山地界的灵力相助，我想今日探一探云寂神识。”巫月虽不知霖是何打算，但云寂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若入了云门，事情只会更复杂。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霖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归是逃不了的。小鸡……

巫月见霖变了脸色，拍了拍霖的肩膀，“也不急在今日。我们可再此多住几天。”

霖僵立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容我想想。我先出去了。”

巫月看着霖，哀叹一声。霖对那心魔果然很上心。可心魔早晚要除，越早越好呀。

霖走出巫月的房间，忽想起昨晚分别时云寂说的话，“霖哥哥，我会很想很想你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步伐越来越快。

到了云寂房前，看着依然紧闭的木门，霖迟疑几秒，才伸手推开。

咯……吱……

门缓缓打开，一人安安静静睡在床上。霖刚松了口气，转瞬又悬起一颗心。

“小鸡？”霖轻轻唤着，一步一步缓慢走近。是太累了吗，睡得这么沉。还是……

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回荡，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动静。

霖坐在床沿，仔细看着云寂。呼吸平顺，四肢舒展，不似有异，却处处透着古怪。

“小鸡？”霖轻轻推了下云寂，又等了好一会。

空气渐渐凝结，四周寂静得可怕。

霖心中的不安渐渐扩散开去，用力摇晃云寂，大声喊道，“小鸡！小鸡！快醒醒！”

霖一遍一遍唤着，直到一只手搭上了霖的肩头，“霖，我来看看。”

巫月仔细查看云寂全身，又输入灵力试探。霖一眼不眨看着巫月，满眼担忧。

“身体无恙，但……”

霖焦躁抓住巫月的手，“但什么？”

巫月掩下忧心，当机立断道，“霖，我要探了他的神识，才能回答你。你在房外帮我护法，谁都不准进来，直到我说可以了。”

霖深深看了眼云寂，摸了摸云寂的发顶，定了定心神道，“会没事的。我就在外面守着。”

霖在门外一分一秒数着，时间滴答滴答流逝，仿佛过了一整个夏季，霖感觉到手脚发冷，巫月的声音跨越时空而来。

“进来吧。”

巫月话音未落，霖已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

“如何？”

见巫月摇头，霖脚步一滞，缓了好一会，才似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到他神识了吗？”

“他识海一片空茫。我试了很多次，想走近些，都被弹了出来。”巫月时断时续说着。

霖这才发现巫月不对劲，脸色绯红，气虚人乏。赶紧一手搭上巫月脉门，输入灵力。

一炷香后，巫月轻轻推开霖，“行了。”

霖担忧收了手，“感觉如何？”

巫月似缓过劲来，柔声道，“好些了，不用担心。”

“对不起……”

“与你无关。是我想让云寂尽快恢复，心急了些。”巫月温言安慰。见霖一脸难过，又忍不住道，“他身体无恙，说不定过几个时辰就醒了。”

“嗯！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谢谢！”霖汗颜自己如此不经事，不仅要巫月耗费灵力医治云寂，还要她劳神关照自己。赶紧起身扶起巫月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火蓠赶忙扶过巫月，霖仍不放心要跟去。巫月摆摆手，“有火蓠就行，你回去看着他吧。”

见霖还站在原地，巫月轻轻推了推霖，“去吧，我没事。”

霖回过神，已不知坐在云寂床边多久。

窗外漆黑一片，房内没有一丝光线，静悄悄的。

今天没有月亮。霖木然的想着，拒绝去回想云寂昨夜的临别之言，也拒绝去想象云寂可能一直无法醒来的以后。

门外有人敲门，似乎有人说话，然后又离开了。再次有人敲门、说话、离开。

好像是火篱的声音，是巫月担心自己，让她来看看的吧。

霖将自己融于黑暗，感觉一片空茫。一月前自己也是自空茫中醒来，孤独茫然。可眼下，铺天盖地的孤独更胜当日。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就算云寂此刻睁开眼睛，也不再是小鸡了。小鸡真的走了，因为他已经和自己告别了。

霖摸摸自己的眼角，没有流泪。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真的。

这是梦吧。

一个诡异又哀伤的梦。

扣扣扣！

敲门声又起，霖没有理会。

拘谨的扣扣扣，变成了不客气的咚咚咚，最后成了急躁的砰砰砰。

门外似乎发生了争执，门板开始摇晃，越来越剧烈。“扑通”一声，推推搡搡间门被撞开了，一人摔了进来。

光线忽然从门外照入，霖反射性眯起眼睛。

一个模糊的人影急切爬起走近，“霖公子！”

“霖公子，是霖公子吧！快点灯！”李安又惊又喜叫着。待房中光线亮起，李安更是急切扑向床头。

“主子？主子！真是主子！”李安喊声震天，差点喜极而泣。前几日云东镇府衙得了国师要来的消息，就已通传云门。孙富贵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就多了个心眼，下山来看看，竟然看到霖公子和云寂。孙富贵不知云寂心思，不敢声张，只是回去和李安说了。两人合计后，决定在云门客栈等着云寂传唤。可左等右等，都一天了也没动静。天都黑了，李安实在坐不住了，非拉着孙富贵来驿站拜见云寂。这下总算见着了，情绪就失了控。

孙富贵也匆匆跟了进来，跪在床前喊道，“拜见掌门！”

随后冲进来一对护卫，要将李安等人拉出去，霖无力地抬手一挥，“没事，你们退下吧。”

待房中重归沉寂，又等了片刻，李安狐疑看向霖，“霖公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霖无意识伸手抚了下云寂的头，又摸了摸云寂的手，然后盯着手腕处系着的素白发带。

“霖公子，主子这是病了吗？严重吗？”李安等不及回答，起身走近，上上下下看着云寂。看着像睡着了？

李安一头雾水，心急再问，“霖公子，小的心急。主子这是睡着了吗？您说说话呀。”

霖似被李安的喊声惊醒，后知后觉看看四周，再看向李安。黑暗常常使人迷失沉沦。看着眼前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霖告诫自己，逃避是没用的，既然发生了，就去面对。看着发带，脑中灵光一闪，仿佛又找回了勇气。

“发带在，小鸡在。”小鸡还在！

见霖一直不说话，李安开始往坏处想，差点把自己吓哭了，带着哭腔说，“霖公子，您说说话呀。急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他前阵子灵海不稳，神识偶有异状。今晨忽然昏睡不醒至今。”霖没想到李安来的这么突然，但既然来了，该交代的，还是先交代吧。若小鸡出现时，自己不在身边，有李安照应着，自己也可放心些。

本以为李安会大吃一惊，却见李安颇为平静道，“这个我知道，之前我也遇见过几次。可那是因为升境在即才那样，还没好吗？”

“估计还要些时日。”霖含糊答道。

“那主子什么时候会醒呀？”李安着急又问。

霖又看回云寂，轻轻抚摸着云寂手腕上的发带，半晌道，“我也不知……”

李安与孙富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孙富贵拿主意道，“霖公子，掌门是我们云门的掌门，既然身体有恙，理应在云门修养。”

“对呀对呀！我们这就把主子接回去。车马我都备好了，就在外面。”李安立马附和道。

霖猜到他们会这样说，按情理也合该如此。可霖心里就是千万个不想，不放心这样的云寂，不想就这样分开。

孙富贵看看云寂，又看看霖，笑脸进言道，“霖公子是掌门的贵人。小的斗胆，邀您与我等一同回云门。我想，若掌门清醒，应该也会如是希望。”孙富贵回想自己昨日在官道上那一瞥，掌门的眼睛始终跟随着这位霖公子。虽说做下人的，不该妄自猜测主上，但这霖公子绝对是掌门心中极其重要之人。

李安一拍脑袋，急忙拉住霖衣袖，“是的是的。霖公子，您和我们一起吧。”回想在京城时云寂对霖的态度，李安暗叹自己大意了，幸好有孙富贵提醒。不然主子醒了不见霖公子，定然怪罪自己擅自做主。

霖本盘算跟着云寂一起回云门，正想如何开口，这下就简单了，“如此，我就叨扰了。”

孙富贵听霖这么说，松了口气，又谨慎问道，“霖公子，掌门及您与国师同行。这国师身份尊贵，云门要如何应对，掌门可有交代？”

前些日子，驻守在云门山下的士兵尽数撤走，不久便传来皇上要封云门为国教的消息。后来又听闻是由国师另设国教云门，并在云东镇设分坛。国师此行，一来为设立云东镇分坛，二为传递两个云门的交好之意。可掌门不在，代掌门只好静观其变。孙富贵来前，已悄悄知会季清。季清命他探探掌门口风，以便行事。

可如今这情况，孙富贵心中焦急。掌门昏睡不醒，国师已近在眼前。今夜悄悄进来找掌门，却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万一得罪了国师怎么办？刚刚那些护卫对霖的态度很是恭敬，想必霖与国师交好。若得霖在两方斡旋，云门可保。

孙富贵那边心思百转，全然信任霖。这边霖却心中有愧，只有假传圣旨，借云寂之口帮巫月一行顺利入云门。即便确信巫月等族人并无恶意，只是想寻祖、养灵。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多少有点鸠占鹊巢，强买强卖之嫌。

霖撇下心绪，郑重其事告诉孙富贵云寂已同意两门交好，并邀国师入门小住。孙富贵和李安不疑有他，赶紧传话回云门，并约定明早来接云寂和霖先上山。待后续云门准备妥当，再恭迎国师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