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循着声音奔出听涛殿，一座光秃秃的巨大山峰堵在门前。
霖伸手覆在山石上，一道金光陡然亮起，霖微眯起眼，又哐当一声，一道石门应声而开。
一条隧道黑暗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霖所到之处，光亮一一乍起。这些光好像守在暗处的忠诚士兵，只等着主人的归来。
霖快步奔向黑暗尽头，前面居然是一个巨石堆砌的牢笼。
有人声传来，如此熟悉，霖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霖放慢脚步，仔细凝听着。
“你可知过？”
“你优柔寡断，害了林溪，这是其一。你见异思迁，思慕他人，这是其二。你罔顾云门，只顾私情，这是其三。”
“林溪坠崖，霖哥哥坠河，云门不知吉凶。你有何颜面和必要再立于天地？”
霖一句句听得冰寒刺骨、心疼不已。
霖不敢惊扰，唯恐这幻境又散了。
许久，一个干涸撕裂的声音无助回答，“皆我之过……皆我之过……”
这一字一句，只有四个字，却似四把最尖锐的刺刀，直剜心窝。霖痛得心脏抽搐。
“小鸡，别说了！”霖大步上前，走向黑暗深处。如此歹毒的话，怎么会出自天真懵懂的小鸡之口。
霖刚走两步，脚下剧烈颤动，山体开始坍塌，幻境碎了，整个空间扭曲旋转。霖胃里一阵酸水翻涌，神志失了一瞬。
霖急忙收敛心神，忍住这巨石撞击般的疼痛，嘴里念着“云寂……云寂……”
等霖再次睁眼，又来到了刚刚走过的那条幽深隧道。
霖抬脚急行，果然又看到那个牢笼。
小鸡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却不一样了。
“你去吧，霖哥哥在等你。”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只要是霖哥哥想要的，我怎么样都可以。”
干涸撕裂的声音半晌才断断续续，悲伤至极道，“不可以！我不可以！”
霖的心仿佛被亿万利针扎满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开始不觉得，慢慢的，越来越痛，像要被扎破碎裂。
霖一掌拍在牢笼石墙上，石墙刹那泯灭无踪。
霖一把抱紧缩成一团的云寂，死死按在怀里。又转头看向小鸡，伸出一只手，“小鸡。小鸡。小鸡！”
黑暗深处的云寂，愣愣看着霖。听第一声小鸡，还目露嫉妒与不甘。第二声，已抬起一脚。第三声音落，已狠狠扑入霖的怀抱。
霖一手揽一个，手臂内缩，发了狠劲。又气，又急，更多的是心疼，怜惜。心中翻江倒海，全是云寂。
叮铃铃——
糟了！霖猛地清醒，左右看看，幻境还在，两只手臂里满满的。
“我们出去！”霖急切道。
胸口左右埋着的两颗头颅却都没有动静。
“小鸡！”左边的头犹豫片刻，轻轻摇了摇。
“云寂！”右边的头埋得更低了。
唉——霖深深、长长叹了口气。
霖忽然松了力气，抱着两颗头，一屁股瘫坐在地，“那我就陪着你们吧。”
“霖哥哥，那铃声是什么意思？是催你回去了吗？你说陪着我们？那你出不去了吗？不可以！”左边的云寂霍然站起，一手拉霖，一手拉另一个云寂。“你们快出去，快！”
右边的云寂声音冰冷，“我不可以。若出去了，我怕管不住自己。我不能对不起林溪。”说着动作迟缓的退开一步，僵硬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越走越远。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更没有看向霖一眼。
“你们赶紧走吧！我不可以。林溪会生气的。”这句话来来回回在山洞中回荡。
霖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是物品吗，任人割让，任人挑选？
“小鸡！过来！”霖伸出手，拉住云寂伸过来的手，十指相扣，使了全力。
霖转脸又对着远去的云寂高声喊道，“林溪不会生气的。”
远去的身影只停顿了脚步，却没有回转。霖真想飞起一脚踹醒他。
“云寂！你再不过来，林溪就真的要生气了！”
……
云寂如木偶般缓慢转身，抬起头，双目赤红看着霖。胸口渐渐起伏，越来越剧烈，似哭似笑，“呵呵呵，你果然是我的林溪。”
霖一脸错愕，目光呆滞看着眼珠火红的云寂一步一步走近，脑中错乱。急忙转头看向身边，已空无一人。刚刚明明十指相扣的手，什么都没有了。
“小鸡！”霖握紧手心，心里寒冷刺骨，小鸡真的走了……世间再也没有了小鸡……只属于我一人的……小鸡……
一阵地动山摇的抖动，幻境再次开始碎裂。
云寂狂奔将霖拥入怀抱，一一吻过霖脸颊的晶莹泪珠。正想开口说什么，头顶的巨石开始裂开，并急速下坠。
“走！”云寂抱起伤心失神的霖，电光火石见飞出山洞。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一声比一声急促。
云寂悬浮在混沌扭曲的幻境中，闭眼凝神。
一阵飓风凭空而出，将两人彻底淹没……
“云寂!云寂！”
耳边一声声呼唤，是谁？不是霖！
云寂陡然弹坐而起，感觉怀中一空，“霖！”大喊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心如擂鼓。
“云寂！”巫月欣喜的看着云寂，和云寂视线相对。
云寂激动冲向巫月，却力不从心跌下床。一旁李安热泪盈眶扶着云寂，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主子！您可醒了！呜呜呜……”
云寂无力的推开李安，跌跌撞撞扑到巫月身边，搂过霖。
“霖！霖！”云寂不停的唤着，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不安。
“他没事，只是灵力不济。休息一两日就会醒了。”巫月宽慰道。
“灵力？我有！”云寂说着就搭上霖脉门输入灵力。
“你不急……”巫月刚开口劝说，云寂就一头栽倒，被李安急忙扶住。
李安正要将云寂扶上床，却发现云寂的手死死攥着霖，怎么也掰不开。李安视线扫过巫月，停在季荣身上。季荣会意，轻轻抱起霖，跟着李安一起，将两人并排放到床上。
“国师，辛苦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李安感激涕零向巫月叩首一拜。
“多亏了霖才是。我自己回去，火蓠就在外面等着。你照顾云寂吧。还有霖……”巫月看了眼昏睡的霖，再看看云寂的手，无奈道，“霖就拜托你了，李安。”
“国师放心！”李安说着看向季荣。季荣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会一直守在外面，直到他无恙。”转身出了房门。
第二日清晨，听涛殿。
“季荣还在？”云寂一手撑着脑袋看霖，一手一根一根一遍一遍顺着霖的发丝。
“是的。”李安面无表情答着，却心中有愧。第一次对主子有了不能说的秘密。而季荣竟然成了自己的盟友。两人各自有想保护的人，却一同选择了沉默守候。
“他想干什么？”云寂得霖亲口承认就是林溪，心中犹如揣着颗蜜糖。难道季荣也猜到了？想到之前季荣对林溪的纠缠，云寂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季荣知道。
“季长老担心主子吧。”李安顺口答道。
云寂狐疑看着李安，这小子转性了，居然对季荣这么客气，看来跟着孙富贵还是学了不少世故之道。
云寂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霖身上，懒得再提季荣。
“李安，霖为什么还不醒？”云寂慵懒发问。就算巫月说没事，云寂还是觉得一分一秒如此漫长难熬。
“国师交代，您不可妄动灵力。”李安严肃叮嘱，说完又安慰道，“快了吧。”这都问了多少遍了，我怎么会知道！李安心里都懒得腹诽了。
良久，云寂忽然正色说道，“李安。你对霖的态度不一样了。为什么？”云寂回想李安提起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时，恭敬里带着几分亲切，只是因为霖唤醒了自己吗？
“哪……里……哪里不一样。我从来尊敬霖公子，一如对主子。”
云寂目光锐利瞥了一眼李安，难道李安也知道了霖的秘密？
云寂觉得自己浮在云端，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些不真切，还有一点点胆怯，怕只是一场梦。想要找个见证人告诉自己，霖真的就是林溪。可心里又别别扭扭觉得，这是自己与霖的小秘密，不想被任何人分享。
“呵呵呵……”云寂撩起霖的一缕发丝，凑在鼻尖嗅着，忍不住笑出声。这种偷着乐的心情，云寂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飘飘然。
李安看云寂神经兮兮，见怪不怪，心中感慨，任谁经历这一遭，都会欣喜癫狂如斯吧。
见云寂心情好，李安装作无意问道，“主子！您什么时候见见云门的人呀。”主要是季清，昨天得了消息就候在殿外许久，一早来了又走了。可主子不发话，季荣不放行，谁也进不来。
“等霖醒了再说。”云寂无所谓说着，忽然又道，“国师如何了？吩咐外门仔细侍候。”
“代掌门昨日和今晨已请安过，无碍。国师事宜，代掌门已吩咐孙掌柜负责，您可放心。”李安有意无意提到季清。
“嗯！这些事，你多向孙掌柜学习，以后有劳你们帮我多担待。孙掌柜入长老会的事情，你与季清提一提。把赵乾换下，他请辞多年，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了。”云寂淡淡吩咐完，又专注看着霖。
“主子不亲自和代掌门说吗？”李安再次为季清进言。
“我现在没心思。李安，有劳你多担待。”云寂似乎又回复了些当年的脾性，尽对李安使性子。这不就是告诉李安，我只想专心一意想着一人，懒得管这些，你去安排。
李安哭笑不得，又为主子开心。
“对了！有十多盒梨花酥，应该落在云东镇驿站了，你去取回来。”李安听了云寂的吩咐，刚刚为主子开心的劲头瞬间无踪。主子就折腾我吧。这都多少天了，落在驿站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上哪里取呀！
李安认命道，“是。”
“若找到。你拿走两盒给季清，就说是你专程买来送她的。”云寂调皮地看着李安一笑，又看回霖。
李安却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主子！我的主子！您心里始终是惦记我李安的。呜呜呜……
“别！打住！去外面哭去。不要坏了我这房里的气氛。”云寂眼皮都没抬，只是轻轻挑起嘴角。
李安腾得起身出了门。这令人又敬又牙养的能耐，不愧是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