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正心殿。

季清刚探望完云寂回来，就发现巫月已候在大殿。昨天巫月就提议见云寂，季清推说巫月一路辛劳，明日再议。没想到巫月这么快就不请自来。

这些时日，季清日日能与云寂独处，一解多年相思之苦。即使云寂不言不语，更无法碰触，却可以自欺欺人想着，起码人在眼前，别人也抢不走。明知是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季清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妄念。

可巫月的身份，季清不敢得罪。听巫月又提出见云寂，季清再无托词，只好答应。

片刻后，季清引着巫月到了云寂房中，又叫来了药医殿的人。

巫月坐在云寂床前，搭上云寂脉门，心叹，情况一如之前，毫无变化。云门众人静静站在巫月身后等待着巫月，像等待一个奇迹。

昨夜霖悄悄去梅园见过巫月，说了云寂的情况。两人对坐良久，霖鼓起勇气，掐头去尾说了自己匪夷所思的猜测，希望能进入云寂识海一探。巫月起初担心霖迷失在云寂的识海中，不答应。但霖已铁了心，若巫月不帮忙，就自己硬上，巫月只得同意。

巫月缓缓收了手，扫视众人，却未见霖。

“国师，掌门情况如何？”季清心思复杂的问巫月。

巫月故作深思，面露难色道，“比我上次看他时，更糟糕了。”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沉。季清也急了，“我看着好好的呀。”说完了转头怒向药医殿掌事，“你不是说身体无碍只是昏睡吗！”

药医殿掌事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属下学艺不精，愧对掌门，愧对云门。”

季清又气又急，揪着一颗心道，“国师可有办法？恳请国师全力医治，云门定当重谢。”

巫月面色凝重停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一试。”

季清面露喜色，“国师请讲，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命人准备。”

“我要探入他识海，但需一人护法。”巫月慎重其事说道。

“我来！”季清激动上前，高声答道。

巫月轻轻摇了摇头，“代掌门……请恕我直言，你修为不够。”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那我请郑长老来？”

“需入结丹期修者。否则恐怕云掌门、我，还有护法之人都会迷失神志，一睡不醒。”巫月一字一句说着，越说众人心里越凉。放眼云门，若真有入结丹修者，除了已故去的前掌门，只能是掌门。可掌门却……

“可有其他办法？”季清心乱如麻，脑子飞快运转，“我这就传信其他门派宗主，可能需要些时日。”

“耽搁不得。况且此事也不宜外传吧。”巫月犹豫说完，顿了顿又淡淡道，“我有一人选近在眼前，你们可去请托他。”

“是谁？”

“霖公子。”

季清刚刚已起身欲走，听到是霖，整个人僵住。

“不可以！”季清话已出口，才回过神。

“为何？”巫月波澜不惊问着，心里却一惊，果然如霖所料，季清对霖很戒备。

季清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霖公子身体抱恙，请他护法不妥。我这就传信泰岳门柳掌门。两门世代交好，相信他会施以援手。快马加鞭五日可到。”

巫月没料到季清会如此强烈的反对，一时没了言语。

此刻，一直坐在云寂原来的房间，听着这边动静的霖坐不住了。

眼下的季清早已没了当年的温婉、识大体，霖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季清真的如此排斥自己。

霖不关心季清是如何想的，只想唤醒云寂。霖也曾想过，避开季清，深夜请巫月来。又想到以后两方要长久交好，不想令巫月难做。

万万没想到季清如此毫不退让，真把云寂当她季清的不成！

霖只觉一口怒气直冲头顶，似要喷出火来，一个箭步闯进隔壁房中。

季清见了霖，似被戳中痛处，大喝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擅自闯入？”

霖还未回答，一人挡在霖身前，沉声道，“是我请他来帮忙的！”

“季荣！你来干什么？”季清急红了眼，冲过去抓住季荣的手臂，想把他拉开。

“云寂是云门掌门，他的安危就是本门头等大事，理应由长老会审议。”季荣掷地有声说完，侧脸问霖，“霖公子可愿为国师护法？”

“我愿意！”霖面沉如水，声音冰冷而坚毅。

“赵长老，孙长老，你们是何意见？”赵乾和孙周被逐一点名，皆是一惊。

“错过时机，误了掌门，你们担待得起吗？赵长老！孙长老！”李安忽然冲了出来，咬牙切齿高声质问。

刚刚就是李安看情势不对，去请的季荣。眼下见赵乾、孙周始终唯唯诺诺不敢表态，狠下心道，“我李安自小侍奉主子。主子就是我的天。我敢厚着脸皮说，我懂主子的心思，而主子对我也是绝对的信任。霖公子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此刻我李安以人头作保，只要霖公子愿意，主子一定也是愿意的。”

“我信李安。眼下同意2人，弃权2人，缺席2人，反对1人。同意占多。”季荣大声宣布完，又轻声对季清说，“清儿，不要意气用事。”

一旁的李安赶紧打圆场，“我知代掌门也是忧心掌门，对霖公子又不甚了解，才会如此。错在我李安，没有事前言明。”

顿了顿，李安又张罗大家出去，“国师要专心准备，大家都出去吧。”

季荣拉着脸色铁青的季清跟在众人最后，回头看了眼霖，也出了门。

房间只余巫月、霖和李安，再次归于寂静。

霖缓缓走到云寂身旁，只是看着。

李安走近巫月，扑通跪下，“国师，主子就有劳您了。还有……霖公子。若有吩咐随时传我，我就守在门外。”

“辛苦啦！没我传话，谁都不要进来，不然……”巫月一顿，李安赶紧叩首保证道，“我李安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李安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包括季清。

李安出了门，见季荣已守在门口，身旁再无他人，松了口气，“谢谢！”

季荣勉强一笑，“你知我为谁，不用谢。”

一炷香后，巫月已与霖仔细交代了探识海的各处细节。

巫月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不要勉强。若你发现自己神识开始涣散，务必尽快出来。一炷香为限，若你还没回来，我会强行催动阵法拉你回来。但如此，恐激起云寂识海的风暴。”

“识海风暴？会令云寂彻底心智混乱吗？”霖发觉巫月话说一半，着急确认道。

“我首先要确保你的安全。”

见巫月避而不答，霖已知道答案，思索片刻提议道，“我会没事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催动阵法。你若觉得不妙，先发出警示，我若一直没回来，你再看情况。”

“一炷香到了，我摇铃警示。最多再等半盏茶，你若还未出来，我就不会再等。”巫月从怀中取出一只引魂铃，不容商量决定道。

等了许久，霖才轻轻点了下头。

片刻，霖将云寂扶起，背靠床板坐在正中。巫月坐在左边，开始催动阵法，一阵幽蓝光圈将三人包围。

霖划破手指，鲜血一滴一滴流入云寂口中。

“够了！”巫月话落，霖才收了手，坐回云寂右手边，盘腿入定。

幽蓝光圈似蚕丝迅速增长，一圈一圈将三人缠绕其中，转眼已形成一个巨大的蓝色蚕蛹，杜绝了外界的一切。

呼——呼——呼——

霖睁开眼睛，四周昏天黑地一片空茫，只有咧咧风声。

“云寂！”霖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扩散，犹如一颗巨石投入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延伸生长，蔓延整个湖面。

刹那，飞沙走石，黄土漫天。一道亮光，穿透黑暗，投射在霖的身上，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座房子。

霖闭了闭眼，才适应了这束唯一的光。

霖缓缓迈出一步，又一步。这些飞沙黄土依旧狂躁的横冲直撞，却独独避开霖。

那束光始终跟着霖，仿佛霖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存在。

果然没有被弹开，一如所料。霖心中忧喜参半，想到巫月的一炷香之限，定了定心神，加快脚步。

“云寂！”

那个房子看着遥远，却似会移动。每当霖在心底呼唤云寂一声，它就移近一步。霖大喜，心里反反复复，越来越急念着。那房子竟飞速扑来，像饥渴的旅人奔向泉水，迷途的孩子扑向亲人的怀抱。

房子越飞越快，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霖。霖站立原地，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刻剧烈的冲击。

哗啦——

霖感觉一阵水汽扑面而来，冰冰凉凉，沁人心脾。一颗颗水珠挂在霖的头发上、睫毛上、脸颊旁，久久停驻，不愿离开，霖心神一颤。

“云寂……”霖悠悠叹道，慢慢抬起眼睑。

这是哪里？

听涛殿。

霖径直奔去云寂的房间，没人。隔壁房间，也没人。渟云亭，还是空无一人。

霖着急的穿梭过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落。除了自己，空空荡荡。

“云寂！”

霖怒气翻涌而出，“我都找到这里来了，你还躲什么！我知道你在这里！”

霖的声音散尽，四处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小鸡！你说发带在，你就在。现在发带还在，你呢？快出来！”

又等了许久，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轰隆隆的声音，至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