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京都,太女府。
“主子,探子来报,一切准备就绪。”
姜娓负手而立,点头。
她现在已过而立之年了,母皇依旧没有退位的意思。
不仅如此,对冯氏和二皇妹姜伊的恩宠,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这两年,她已经不下一次听到陛下有意违背祖制,改立姜伊为储君的传闻。
坐了二十年的太女之位,好像也要拱手让人了。
姜娓心一沉:“成败在此一举。”
为了避免被废弃,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不会要母皇的命,只是想要她好好颐养天年,不必再忧心家国天下事。
凤后宫殿。
“父亲,太女真的会……图什么?”姜伊压低声音询问。
板上钉钉的太女,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帝,做什么要逼宫?
冯文珹搁下笔,轻轻吹了吹着墨的宣纸,待其浸润折好放入信中。
冷笑道:“唾手可得的自然更怕失去。”
何况是天下之主,这个人人都想染指的尊位,即便是眼前的姜伊,在得知可以上位时,脑子不也活络了许多吗?
既然姜嬿要和太女母女情深,怎么耍手段都不动摇她的储君之位,那他就让她好好感受一番,被看好的太女逼着退位的滋味。
如此也不枉他动用了自己布了数十年的棋,那可是他本打算留到最后的。
待二皇女姜伊离去,冯文珹当即令人把密信送至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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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女府近来素有异动。”影卫显身道。
“朕等着了。”姜嬿一声轻叹,望着殿中明明灭灭的烛火出神。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帝王甚少反思自身,自然不会觉得是她的问题。
怪只怪太女急于掌权,不把她这个母皇放在眼里,如此储君,真是坤朝百姓之福而不是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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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很快收到来信。
冯浅打开一看,缓缓扬起嘴角。
“一切顺利?”冯文珏虽是在问,实际心里已有定论。
“顺利。”冯浅将展开的宣纸递于她,母女二人尽皆露出笑来。
“这次是真的要成了。浅浅,你可准备好了?”冯浅笑意顿敛,拱手道:“母亲放心。”
“嗯。”
与此同时,南境边镇。
三年前来了一户陆姓人家,母女二人仪表不凡,出手阔绰,直接买下城西最大的别院,带着一百多个仆从住了进去。
观察了一段时日,都不见有主君的身影,连一个侍身都不曾听闻。
十里八乡有待嫁儿郎的家中,一时间都激动坏了,这么好的人家,可不能错过了。
纷纷差媒婆上门打听。
没想到,母女俩明确表示,没有结亲的意思,年轻那位更是直接入了行伍。
一朝投身戍边,五载方见归来。
谁家还敢把大好的男儿嫁进门,只能悻悻放弃。
其实,坤朝戍边军的待遇还不错。
但还是很难招揽到人,朝廷便硬性要求每家每户出一女子服兵役。
像陆繁锦这种,有点子拳脚功夫,又主动上门进到军营的,无疑是将领们重点留意的存在。
而她,也不负期待。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随军操练不说,还将自己拜师习得的本事,一一教给同袍。
很快就从普通士卒,一跃到百夫长。
陆繁锦很清楚,想要再往上爬,可就不能只靠埋头苦练了。
沉住气,等待时机,或者说创造时机。
坤朝现在四海升平,可谁也无法保证来日不会起战火。
外忧没有,内患自不会少。
彭琦作为镇南军的统帅,更是清楚现在坤朝的处境,京都的纷纷扰扰于她而言,也会搅清梦。
作为世代效忠坤朝姜氏皇族的彭氏女,随时听候差遣,率部回京。
但此时,她只需盯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试兵?”看着底下呈上的文书,她疑惑了。
“是的将军,这是末将手底下一百夫长献的计,小规模试兵后,卓有成效。”高立贞面带微笑。
本不为所动的彭琦,往后细看后眼里浮现诧异之色。
她先前便有此虑,各处安定,军心涣散,一旦真要上战场,势必十不存一。
可也不能平白无故滋生事端,试兵一举,确实可行。
既能提振士气,一扬军威,还能检验兵卒、将领强弱,裨补阙漏,如此方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不堕彭家军名号。
坤朝百姓也不会只知武安侯,而不识她彭琦。
“不错,可以一试。”
作为彭琦的心腹,高立贞无疑是了解她的,所以才会采纳区区一个百夫长的提议,还将其呈递到统帅眼皮子底下。
也正因为如此,得了准信后,她开始积极筹备。
副将和副将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谁操练手底下的士卒更卖力,试兵自见分晓。
不多时,镇南军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试兵。
在这场试兵中,高立贞帐下的陆繁锦,作为百夫长率部,成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俘获“敌军”数千士卒、多位参军。
当然,离不开“敌军”掉以轻心,没太把这次试兵当回事的前提。
才让陆繁锦得了大便宜,在军中出了好大风头。
作为她的顶头上官,高立贞得了将军赞赏。
她自然也入了高副将的眼,成了千夫长。
到了这个位子还不够,她想要再上一步,遂依旧屡屡献计献策,为上官解忧解愁。
终于爬到了参军的位子。
这就是陆繁锦要的结果。
位子不能太低,不然没法在一把手的心腹跟前说上话。
但也不能太高。
她隐匿了武安侯世女身份从军,若是太过出类拔萃,日后揭晓身份,上位者心里可不会舒坦,还容易给镇南军将领招祸。
当然,以她的本事,也只能爬到这个位子了。
陆繁锦有自知之明。
于是,她开始收敛。
第一步,先请个探亲假。
“女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王舒心在后院侍弄花花草草,突然听到仆从来报,世女殿下回来了,激动地往外跑。
远远就看见黑了又瘦了的陆繁锦,越是走近,越是看得见她这些年在外吃了多少苦。
“你说你,跑去当什么兵,家里又不愁吃穿用,不是说要躺平吗?还跑去参军,一走就是两年多,可真是……”噼里啪啦说个没停,一肚子的话埋在王舒心心里好久了。
又不能和仆从说,就这么盼啊等啊,她都憋坏了。
“妈,妈您歇会,喝口水,慢慢说。”陆繁锦说着给她倒了一杯水,又让仆从都下去。
“我现在已经是参军了,这次探亲假足足十日,您可以慢慢念叨我。”
“呵!说了你又不记在心上,还不是浪费我口水。”王舒心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想圆一圆从军梦吗?虽然累点,但每天过得可充实了,同袍好相处,上官又厉害,很有意思。”陆繁锦讨饶,再次解释了一番。
当时和王舒心说自己要去军营,她就不大乐意。
因为她的思维,还停留在男子从军入伍,女子生儿育女的情况下。
对于她一个女孩子,去大男人的军营里,很不放心。
陆繁繁锦解释过后,王舒心才恍然大悟,这个世界和原先的不一样。
最终,就同意了。
当时她也没料到,这一走就是两年多,一步都不曾回来,家书也一年半载得一封。
“那你下次要什么时候回来?”王舒心问。
陆繁锦莞尔,这下好了,小时候问过老妈的问题,变成了她问自己的。
“顶多两年。”到时候,带老妈随军避避险。
等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她就真真正正可以躺平了。
听到她心声的镯灵,这会已经不挣扎了,随便吧!
任务者爱干不干,它大不了修炼百年从头再来。
话是这么说,其实它还是挺不得劲的。
莫名其妙离开京都,又突发奇想进军营。
难道是要率军推翻坤朝统治?
怎么就不能直接和二皇女姜伊合作,助她们光复乾朝呢?
那样就简单多了,也算是它在前两个世界,为难陆繁锦的补偿了。
这三年,它不是没有把心意剖析给陆繁锦听过。
可当事人不领情,还继续磋磨它。
说什么,她自有打算。
行吧,自有打算。
现在坤朝都岌岌可危了,你陆繁锦自有打算,切!
镯灵在小天地里翻了个身,直接堵住了接收陆繁锦心声的通道。
吵死了!不听!
它一直都是有脾气的,哼!
京都,议政殿。
“……太女姜娓,意图逼宫,不忠不孝,枉为人女,不堪为储……”宫侍高声宣读,姜娓跪在殿中,脸上都是嘲讽之色。
曾几何时,也是这位宫侍,宣读她尽忠孝义,当得储君。
成王败寇,她认了。
“咳咳,交出手里的征北军兵符,免尔奉守皇陵之苦。”帝姜嬿吃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对着下头直挺挺跪着,却不愿意屈服的嫡长女说。
“女儿领旨谢恩。”废太女姜娓充耳不闻,目光扫过凤后冯文珹、二皇妹姜伊,摇头失笑。
兵符是她最后的护身符了,她为什么要给?
反正都不忠不孝了,守不守皇陵,有什么分别?
见她依旧不松口,姜嬿一声轻叹,摆了摆手。
见证了坤朝史上罕见的废太女一事的朝臣,这会都不敢劝谏。
皇家的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她们作为臣子,好像也得把握好分寸。
再看太女殿下大势已去,若此时为其求情,很可能被二皇女和凤后记恨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起身离开大殿的姜娓,定定地看了右相杜岚山一眼。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位亦师亦友的太傅,竟然是冯文珹的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她败了,似乎也很正常。
杜岚山抿了抿嘴,躬身朝姜娓行了一礼。
“杜相真是深藏不露。”为她出谋划策,又先一步在母皇面前揭露此举,可谓是步步为营。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杜岚山会害自己。
当然,就好像母皇也不知道杜岚山会是冯文珹的人一样,还以为她忠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