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消息传到南境，二皇女已经成了新任太女。

“怎么回事？太女殿下一向仁厚，怎么会做出逼宫之事？”高立贞惊呼，她一向敬佩太女为人，此生夙愿便是为姜娓戍守南境，不让她烦扰。

“杜岚山这个道貌岸然之徒，本将军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和她有姻亲的彭琦气急，尤其是得知姜娓被发配去守皇陵，一直被认为是太女一派的右相却平安无事，现在又成了姜伊的太女太傅，她真的要呕死了。

胞弟当初要死要活，想要嫁给这位惊才艳绝的女人，对方却以要先立业后成家拒了。

最后在当今陛下赐婚下，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可没几载，人就郁郁而终。

这个混蛋，嘴上说得好听，胞弟去了她心也死了，不再纳娶。

不知得了多少男子恋慕，就连她的主君，也曾叹她情深义重。

呵呵，杜岚山之后还不是又抬了几房侍君，活得好好的，平步青云，直抵右相高位。

哪有什么心死？什么情深义重？

世间男子大都容易被女子花言巧语蛊惑，又不睁大眼睛看看她是怎么做的。

“朝堂争斗，从来都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权看上头那位如何想，如何看。”帐中谋士幽幽来了一句。

“现下的太女殿下，素来与武安侯世女交好，二人行事不羁，日后怕是……”高立贞掩住眸底等我鄙夷之色，姜伊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和武安侯世女一般无二，不堪大用。

如此储君，坤朝危矣！

彭琦猛地往案桌上一砸，真是晦气！

她不在乎谁当太女，也无所谓陛下如何权衡，可杜岚山竟然毫发无损，她真是想不通。

前太女的人，现在的太女还敢放心大胆用？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是个脚踏两只船的阴险小人。

镇南将军府义愤填膺地讨论，下头的小兵们不以为意，只当个乐子。

对于她们来说，只要皇位还是姜家人坐，粮饷按时发，换不换人都无所谓。

而陆繁锦，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敌在暗，精心布局数十年，姜娓在明，败是时间问题。

好就好在，她这辈子没有丢了性命。

接下来，只需要等了。

等国丧，等新帝即位后被架空，等冯文珹临朝称制。

京都。

自打姜伊成为太女，姜嬿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眼看都卧床不起了，见过张御医后，她突然好像醒悟了一般。

派了两个影卫，其中就包括影七，前去保护身在皇陵的姜娓。

得知二人来意，姜娓表情无甚变化。

只在听闻姜嬿身子日渐虚弱，恐有性命之危时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她戴罪之身，哪都去不了，又能做什么？

攸宁四十二年，二月四日，帝姜嬿薨逝。

姜娓身在皇陵，跪朝京都方向，隐约间好似听到了丧钟的哀鸣。

“殿下！”一夜过去，女子依旧跪在原处，其夫温子令开口劝慰。

“子令，我没有母亲了。”姜娓眼神空洞，声音轻飘飘得没有气力。

温子令屈膝搀扶着她起身，轻柔地为其擦干净袍服，看着一旁备着的麻衣，不知该如何接话。

先帝离开，连见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无。

眼前女子心中该有多悔恨，便是日后想起来，也是此生憾事。

明明是一国储君，落到守护皇陵的下场。

本该尽孝于前，眼下天人永隔。

“殿下，母皇在天有灵，定是不忍您如此伤怀。”

“是吗？”姜娓扯了扯嘴角，默默地换上了素麻衣。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

想到姜嬿离世，冯文珹只觉心头畅快，眼里的快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姜伊掉了泪，但下一瞬想到自己要成为坤朝之主，险些笑出声。

父女二人抿嘴压制内心真实感受，努力和众人一般哀悼叹惋。

很快，就是新帝即位大典。

北境冯氏一族，受邀前来观礼。

作为新帝的父族，自然一荣俱荣。

冯文珏得封荣安郡王，其女冯浅，成了世女。

凤太后寝宫，冯氏兄妹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珏儿！”

“阿兄！”

一向冷静自持的冯浅见状，突然坐立难安了起来。

遂以赏景为名，出了殿。

没一会，宫侍们也跟着出来了。

“表妹？远远就瞧着你站在这，怎么不在殿中与凤太后叙叙旧？”新帝姜伊朗声问。

背对着她的冯浅，被这一声表妹打断了思绪，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转身行礼：“见过陛下，臣女实在心喜这几株红梅，便央着凤太后出殿瞧瞧。”

“这几株红梅来自北境，还是母皇为了父亲特地着宫侍移栽到此处，越长越好，确实喜人。”

听闻，北境原先的乾朝皇室遍地是红梅。

傲雪凌霜，无所畏惧。

呵！在她看来，无知无畏倒更贴切，不然怎么会败于她坤朝铁蹄之下？

姜伊心想，面上笑得更柔和了。

而两人交谈之际，眼明心亮的宫侍，已经入殿奏报陛下前来。

冯文珹和冯文珏二人，赶忙敛起万般情意，又回到先前兄妹相处之态。

等到姜伊大步流星地进来，一派温馨和乐。

南境，镇南军营帐之中。

陆繁锦正看着高副将宣泄不满，新帝即位屁股还没坐稳，竟然大肆封赏冯氏。

从什么军？立什么功？

直接把家中男儿送入后宫侍奉新主，一旦能成为储君，日后便可鸡犬升天了。

他只是这般想，朝臣已经行动起来了。

前脚先帝尸骨未寒，后脚就在早朝提及选秀一事，姜伊嘴上推拒，须得守孝一年，可眉眼亮光骗不得人。

“温尚书，你怎么看？”下了朝，礼部尚书周清漪来到孤身一人的户部尚书温鸢身边。

后者瞥了她一眼，往一侧跨了半步，隔开一些距离回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陛下所愿便是臣所求。”

周清漪余光注意到杜岚山，直接叫住了她：“杜相，陛下选秀一事，依您之见是办还是不办？”

杜岚山脚步一顿，没想到竟还有同僚会当众唤她。

自她揭发先太女意图逼宫，朝中文武百官，有意无意都开始疏远她。

突然被问及应对之法，她还挺诧异的。

不过，见到她身侧匆匆离去的户部尚书温鸢时，杜岚山心弦一松。

连先太女岳母温鸢都敢接近，周清漪又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适才陛下已经言明，想必周尚书自有章程。”四两拨千斤，她怎么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出谋划策。

何况，新帝对选秀之事表现出的期待，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先帝也才去了不足半载，她就藏不住好色本性了吗？

明明文珹都不是这样的性情，怎么她就这般，这般率性风流？

杜岚山回了一句话后，也自顾自离开了。

左右为难的周清漪，这下更是茫然。

半路上位的陛下，真不如精细培养得省心，又是怀念先太女的一瞬间。

这时候的姜娓，正遵照祖制，为先帝守孝。

苦中作乐地想，被丢来守皇陵，至少能陪姜嬿近一点。

母女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回忆浮上心头，她后悔了。

世间功名利禄，得失自在人心。

三月后，新帝大选。

想要走迂回路线夺得圣宠的朝臣乐不可支，忠君为民谨守祖制的老臣痛心疾首，其他的持观望态度。

权柄在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加之凤太后冯文珹纵容，姜伊已然释放本性。

后宫美男无数，她乐不思蜀，早朝都不大想上了，实在累人。

加上打小就没把她当成储君来教养，即便学了几年，可还是懒散惯了。

日日早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面见朝臣……她只想沉浸温柔乡，不问朝中事。

而这，正是冯文珹要的。

“父亲，今儿杜相也劝谏朕以国事为重，气煞人也！朕贵为一国之君，竟还要被一干臣子说三道四。”姜伊愤愤不已，一入凤太后寝殿，就开始倒苦水。

冯文珹温声安抚道：“陛下，杜相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喝口茶消消气。这朝中大小事，都需要陛下定夺，自然不可马虎。”

“对啊，大事小事都需要朕决定，还要那些臣子作甚？”

听着姜伊毫无遮掩的话，冯文珹暗笑，果真还是少年心性。

顺着先帝的意，捧杀武安侯世女的同时，他这个女儿也养废了。

幸好，还有浅浅。

不然真不知道日后乾朝要交到谁手里，他可不想苦心孤诣筹谋回来的皇位，又被不争气的子女败掉。

但这些，暂时不便让姜伊知晓。

“伊儿，身为皇帝，就得如此。”

“朕只想当一个逍遥快活的皇帝。”姜伊直言。

冯文珹：“……身在其位，必担其责。”

姜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本就是来诉苦的，现在又成了被教导，头大。

她以要处理公务为由，急忙离开了此地。

路遇前来给冯文珹请安的荣安世女冯浅，对方似乎是明白她的苦楚。

不知怎么地道出一句：陛下何必自苦，择信重之人交托便是。

姜伊恍然大悟，对啊！

她不想干的事，交给别人帮忙不就行了？

这个别人还不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若是她有太女就好了，像母皇当初把奏折都交予姜娓处理。

既然小辈靠不住，那能不能拜托长者？

父亲总爱说些大道理，让他试试就知道有多累人。

姜伊如此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让她离开了。

“可遇到陛下了？”见到冯浅入内，宫侍心领神会退下，冯文珹随即开口问。

“嗯。”女子回。

二人对视，露出如出一辙的微笑。

在成事之前，父女二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可十数年书信相交，彼此心意皆明了，无需多言，自是明白对方想法。

心照不宣地朝一个目标使劲。